198. 風平浪不靜
應無塵逛了一大圈兒的斫截小地獄,在這裏見識了“切蚯蚓”似的刑罰。起初他還覺得,是鬼卒們都忙着手裏的工作,沒工夫搭理自己。
可隨着上一批次受刑的人完畢,后一批還沒過來時,鬼卒們就算是聚在一起扯閑篇,都沒人管自己。
於是現在的情況就變成了:鬼卒們三三兩兩的聊天兒打屁,偶爾碰見一兩個礙事的鬼魂身體,便不管不顧的抬腳踢開。好像他們做這種事情,全都已經習以為常;
而他們腳下躺着的那些鬼魂,也沒人指責鬼卒們如此亂來的行為,只顧着從一堆下半身里,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而找到了自己下半身的那些,要麼顧影自憐的拼接身體,要麼跟另一個上半身抱怨此番的遭遇;
最後還剩應無塵自己,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戲。
如果拋開鬼哭狼嚎、以及各種怒罵的聲音不談,這裏的氣氛,簡直和諧的一塌糊塗。
應無塵很疑惑,自己大搖大擺的逛着,為什麼沒人管管?
受刑的鬼魂們自顧不暇也就算了,為什麼連鬼卒們都不搭理自己?
難道他們不清楚,自己是過來幫忙“沖KPI”的么?
一念及此,應無塵很快就湊了過去,在兩個研究晚上吃什麼的鬼卒中間插話道:“冒昧的問一句,為什麼沒人管我?”
那兩個鬼卒被人打斷了聊天,有些不耐煩的對應無塵揮揮手:“誒我說你這人,被鍘刀劈成兩段兒是什麼好事兒嗎?沒人管你就一邊獃著去,這怎麼還有上趕着往前湊的?”
“滾滾滾!不然一刀劈了你!”
說著,那鬼卒惡狠狠的抬起鍘刀,然後又用力的向下按去,發出了“咔嚓”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
應無塵自知理虧,被“噴”了一句也沒多說什麼。
旋即他離開了這倆人,腦袋裏自動開始了盤算。
其實他是綜合了當下的信息,確保了即便是被截成兩段兒,也沒啥太大問題,才做出上趕着的行為的。畢竟每個鍘刀旁邊兒,都躺着一地的鬼魂。
他們雖然呲牙咧嘴的在嚎叫,但從中氣十足的聲音里,可以很容易的就判斷出,他們都活得好好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應無塵也想嘗試一下,看自己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兒,會不會直接在酆都城的化生池裏,聚魂重生。
所以他才主動跟鬼卒們攀談,希望對方能注意到自己,然後好方便自己觀察。因為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快且最簡單的破局方式。
可這裏的鬼卒們,並沒有給應無塵任何的機會。
再加上酆都大帝將他派過來,又沒有言明任務的內容,所以他才有些着急。
畢竟這活大地獄遠離酆都,也就意味着遠離政治中心,這對於要走仕途的應無塵來說,簡直是不能容忍的事情。而他如今又不能反抗,所以才想着趕緊完成任務,早日回到酆都去。
不說攪-弄風雲做什麼大事,至少也要先把情報處的工作,給徹底的鋪開了才行。否則以後再有點什麼別的事情,要還是像如今這樣的兩眼一抹黑,實在是太過無助了一些。
而如今,應無塵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只能主動尋求破局。
可想要在“一片承平雅頌聲”里,發現點不一樣的東西,這簡直無異於火中取粟、大海撈針。除非把水給攪動起來,才能有機會,見到深藏於水面之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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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無塵的初次嘗試雖然不順利,但剛才那倆鬼卒的反應,也給出了幾個有用的信息。
首先,他四處晃蕩的行為,是真的沒人管,而不是沒人看到,也不是有人視而不見。這說明此番巡視地獄、並且已經到來的消息並沒有走漏,至少這些鬼卒們不清楚,有人來巡視他們的工作。否則他們就是裝樣子,也要比如今更積極一些;
其次,即便是應無塵上趕着“冒頭兒”,鬼卒們也都沒人搭理,只不過是威脅了一通,便沒再繼續理會。這也就從側面證明,鬼卒們自有一套“業務執行標準”,不是他們各自的工作,沒人願意伸手;
最後,這裏應該是,從來都只有幹活兒的鬼卒,而沒有負責管理的官員在場。否則絕不會出現,任由一個鬼魂,四處晃蕩的情況發生。
這就讓應無塵產生了好奇心:不僅好奇鬼卒們,是如何判斷一個鬼魂是不是他們的工作外,更好奇另一件事。
因為按常理分析,地獄的機構不該如此綿軟無力才對,畢竟這樣鬆弛的管理,是震懾不住鬼魂們的。而一旦鬼魂們選擇鬧事,首先被牽連其中的,就該是官員才對,可要是沒有專人負責,那這個責任就只能由二殿下楚江王來背。
難道說楚江王殿下,已經自負到,不懼此事的發生了?
應無塵很快就回想起,當時在盂蘭盆節宴會上,見過的那個年齡稍長、身形消瘦的黑臉漢子。再一聯想起對方,於宴會後聚餐時的各種舉動,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
可不管楚江王是什麼樣的人,事實上斫截小地獄的鬼卒們,就真的只是負責各自的一攤事兒。根本沒人願意多伸手,來管應無塵這個“閑人閑事兒”。
難道說鬼卒們,是因為沒看到自己過來受刑的“介紹信”,不想加班嗎?
應無塵腦子裏亂糟糟的在想事情,一時半刻的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和諧”的斫截小地獄裏,一下變得亂糟起來,應無塵趕忙收起思緒,躲到一旁。他向來都沒有湊熱鬧的習慣,況且鬼卒們此時,都已經把事發地給圍了個水泄不通,即便是湊過去,也看不到什麼熱鬧。
於是他選擇了遠離人群,來到那些被鍘刀切成兩段兒的人跟前,好心的幫其中一個人找到了下半身,然後遞到他跟前:“勞駕動問一句,身體被切開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
那人原本正感謝應無塵的熱心腸,結果聽他這麼一問,當即咽回好言好語,話鋒一轉就開始破口大罵:“能特么什麼感覺!還不就是疼一下,不然還想怎樣?要不是······”
兀自的罵了老半天他也累了,然後發現應無塵依舊在幫別人找身體,他也平復下了心緒,感嘆應無塵的古道熱腸。結果剛安靜下來沒多久的情緒,又成功被挑惹了起來。
只見應無塵用胳膊夾着不知是誰的下半身,在那高聲叫賣:“瞧一瞧看一看,南來的北往的,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成功的吸引了眾人注意力后,應無塵轉圈兒展示了一下手裏的半截身體:“從外形以及斷口處四散的陰氣來看,這應該是一具女子的身體,所以還請各位大姑娘小媳婦們仔細瞧瞧。看看這是誰的,我好幫忙送過去不是?”
其實找身體這種事情,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從外形、衣着來判斷。可大家過來受刑之前,都已經在剝衣亭那裏,脫光了外套。
所以無論男女,此刻全都是穿着裏衣的狀態,這也就導致了分辨的難道,將呈幾何數倍增。
因為裏衣,大多數都是素白顏色,外形和款式上也大同小異,只是再材質上有些許不同而已。如果不是靠近了辨識、親自感受,只靠目力估算,基本上誰也分辨不出,哪個是誰的身體。
而若要是碰見更極端的情況:存在某兩個身形相似、裏衣的材質又相同的人,那必然會遇到認錯的時候。
應無塵就遇見了這種事:此時他面前有兩個人...不,有兩個上半身,一人一邊的扯着他的褲腳兒,都指着他手裏的下半身,說那是自己的。
這就讓他很頭疼了。
因為按照一般的常理來說,是不會有人故意認錯自己身體的情況發生,所以這倆人肯定有一個是認錯了。於是應無塵便商量倆人先鬆開自己,然後他蹲下來,把那具身體放到倆人中間,溫聲細語的說道:“你倆好好看看,這是誰的。”
其實應無塵本來是不想管這種事情的,但他耐不住自己心裏的好奇,所以才會如此。
而他好奇的,就是身體上下分離時,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至於這個疑惑,還要追溯到他小時候看過的,克里斯·安吉爾的人體切割魔術時,就已經產生了。彼時第一次見到那般驚悚的,用電鋸將人體分成兩段的表演時,他也嚇了一跳。
經過這許多年的沉澱,他都已經忘了,自己當時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只是每次看到類似的魔術時,他都好奇,如果中途出現意外怎麼辦。
連帶着,他更好奇,身體如果真的被切成兩部分,會是一種什麼感覺。
應無塵不清楚,這是每個人心裏都有的陰暗面在作祟,還是只有自己是這樣。好在如今有機會了解,所以他自然要為了兒時的自己,答疑解惑。
而他能想到的方法,自然是“挾恩圖報”——幫別人尋找身體,然後藉機詢問其中的感受。
講道理,應無塵現在對那個當年縈繞於心的疑問,已經沒有多大的好奇了,如今也只不過是,本着“晴天下雨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的原則,他才幫這些鬼魂尋找身體的。
雖說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在陽間做過惡事,否則不會來到此間,受這刀斧脅身的刑罰。不過既然他們如今都已經受過了罪,便算是消了業果,跟剛進入地獄時,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所以應無塵覺得,自己應該幫助他們。
當然,為了不讓人覺得自己另有圖謀,所以他才藉著機會,解答自己小時候的疑惑。
只不過如今的好人好事兒,卻變成了麻煩,這就讓應無塵十分的彆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