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6章 雙贏

張延齡見到了呂芳，在聽了他的一番話之後，張延齡甚為驚訝。

張延齡驚訝的點在於，這個朱厚熜還真是個人物。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居然在這種時候還敢於在這樣的局勢下騰挪周旋，着實令人難以置信。

果然，歷史上這位隱居深宮之中，每日修道煉丹卻依舊牢牢掌控了朝廷權力的嘉靖皇帝真不是蓋的，十幾歲便有這般心機和膽魄，確實令人佩服。

張延齡捫心自問，自己若是在他這個年紀，那是絕對沒有這般膽魄和謀略的。

說實話，在目前這種情形之下，和朱厚熜合作確實是對自己有利的。如果呂芳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那麼楊廷和他們已經決定借朱厚熜的聖旨來對自己下手了。那麼傍晚得知的明日的早朝，便是最後的時刻。

如果朱厚熜站在自己一邊，他可以親口告訴朝中眾臣，楊廷和他們手中的聖旨是矯詔，可以扭轉局面，在道義上拆穿楊廷和等人的陰謀，從而讓這個局面起碼在道義上讓自己佔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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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惜的是，鑒於某種原因，張延齡是絕對不會讓朱厚熜登基為帝的。但這並不影響張延齡同意這種雙贏的合作。只不過這雙贏不是張延齡和朱厚熜各贏一次，而是張延齡贏兩次。

張延齡思索之後決定，既然朱厚熜送上門來，自己不能不利用他佔據道義上的制高點。無論如何，手裏攥着個天下人都公認的新皇，這絕對是有利的。而最終，自己會毫不留情的將朱厚熜一腳踹飛，他休想在大明皇帝的寶座上坐上哪怕一秒。

當然，張延齡也不能完全相信這個呂芳說的話，雖然他帶來了朱厚熜的親筆信和朱厚熜身上的信物，一枚興王世子出生時便掛在脖子上的金鑲玉的鎖片，刻着朱厚熜的名字。

在這種時候，誰不謹慎，誰便要完蛋。張延齡當然不會粗心大意到隨便相信人的地步。萬一這是朱厚熜和楊廷和等人設下的圈套，自己傻乎乎的鑽進去，還自以為得計，豈不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話。

張延齡打發了呂芳回去，並沒有給予肯定的答覆。呂芳失望離去之後，張延齡命陳式一暗中跟隨他，進行探查。呂芳一路回宮，期間並無異樣。直到回到文華殿之後，他也不知道已經被陳式一一路盯梢進了皇宮。

陳式一何等本事？區區皇宮宮牆如何擋得住他。他不但進了宮，而且進了文華殿，聽到了呂芳向朱厚熜稟報的情形。朱厚熜唉聲嘆氣失望之極的情形，盡落陳式一眼中。

在確定整個文華殿沒有任何埋伏，確定朱厚熜確實沒有使詐之後，陳式一趕回來如實向張延齡稟報了情形。

張延齡當即拍板，決定去會一會朱厚熜。

快三更的時候，已經完全不抱希望的朱厚熜在床上被人拍醒，然後他看到了高高矮矮站在自己床前的十幾個身影。當燭火亮起的時候，朱厚熜驚愕的看到了張延齡面帶微笑坐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接下來的過程甚為有趣，朱厚熜自以為是的認為張延齡冒着風險進宮來，是被那封聖旨嚇壞了，他必定需要自己為他開脫，揭露楊廷和等人的矯詔的事實。於是乎，他提出了幾個條件。其中包括張延齡必須保證他順利登基，保證在自己登基之後不得過分干涉朝政。朱厚熜說，他可以承認朱厚照遺詔中任命張延齡為大都督的職位，給予張延齡極高的尊重和地位，但是張延齡休想要和楊廷和等人一樣控制他，拿他當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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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個十三歲的少年，裝作老成的樣子在自己面前態度倨傲的侃侃而談，一副自己不得不和他合作的樣子，張延齡覺得有趣又好笑。

從此刻朱厚熜的言行之中，張延齡幾乎已經預見到了未來，朱厚熜必然會翻臉無情對自己下手。十幾歲的少年，便已經一切以利益作為出發點，進行交易和制衡。可見是個多麼現實和掌控欲強烈的傢伙。

歷史上的朱厚熜寡情薄義，涼薄狠厲，看來都是事實。以眼前這種情形發展下去，朱厚熜必和歷史上那個傢伙合二為一。

張延齡只給朱厚熜展示了一份證據，便將出於亢奮狀態的朱厚熜嚇傻了眼。那是夏皇後手寫的那份手諭，內容便是關於朱厚照溺死之日發生的事情。江斌送瓜果進宮，並且安排了當晚的賞月，事後調查報告上隻字未提。

朱厚熜何等聰明，他立刻明白了，張延齡根本不需要和自己合作，他已經拿到了楊廷和江斌等人弒君的最有利的證據。只要這份皇后的手諭公開，楊廷和等人的罪行便無可遁形。

張延齡另外還展示了另外幾份口供，那是何祖光和他的女婿以及蔚州衛指揮使的口供。口供上的內容更是讓朱厚熜差點尿了褲子。

朱厚熜終於明白自己進入的是怎樣一個競技場，楊廷和等人為了保全自己，不惜讓十幾萬大明邊軍戰死疆場，不惜截殺求救的寧夏副總兵仇鉞以封鎖消息。趁着張延齡等人率軍出征之際，弒君擁立新皇，以徹底邊緣化張延齡，清除一切異己的瘋狂舉動。

朱厚熜終於明白了，自己不過是這個競技場中一個棋子而已，是被楊廷和用來清除之前所有罪證的工具。

朱厚熜也終於明白，張延齡早就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他完全不需要自己為他撐腰，光是這些證據便可以佔據有利的道義制高點。

朱厚熜這是第一次後悔自己沒有聽父王朱佑杬的勸告，原來京城確實是龍潭虎穴，皇帝寶座下邊有大火在炙烤。自己一頭扎進來，把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極為危險的境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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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被楊廷和等人擁立，那不是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大餅，而是一顆砸在頭上的大鐵球。楊廷和等人犯下滔天罪行，一旦公開，自己就算登基為帝，下場也必是被掀翻在地，成為弒君者的同黨。

朱厚熜像個泄氣的皮球一般委頓在張延齡的面前。

張延齡笑着看着這個少年，心中沒有半點的同情，只覺得好笑。自己原本以為自己逃脫不了命運的漩渦，這個少年會是自己最大的敵人。熟料自己想錯了。他完全不配。

但是張延齡還是全盤答應了朱厚熜的條件，因為這本就是不會兌現的承諾。讓朱厚熜站在自己一邊，在此刻是最有利的。可以有多種變數和選擇。

直到現在，其實張延齡都還不願意掀起一場大火拚，他希望一切控制在恰當的範圍內，不要死太多的人。那麼，便需要朱厚熜站出來表態，揭露楊廷和的矯詔行為，可以有效分化對方陣營。從而讓絕大多數人醒悟過來，不至於被楊廷和迷惑而做出萬劫不復的行動，以至於回不了頭而徹底引發全面的火拚。

三更過半，東華門值夜的百餘名守軍沉浸在一場莊家狂輸的賭局之中，正爭先恐後的收割倒霉的兩名坐莊的旗官的銀子。完全沒有意識到東華門旁邊的角門洞開，數百條黑影在暗夜之中溜了進來。

劉忠在錦衣衛大漢將軍營中的眼線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他們在後半夜開庄賭錢，狂輸不止。引得值夜的宮門守衛紛紛前來收割。狂歡之中，誰也沒意識到被人設計了。

五百水軍親衛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全部進入了文華殿中藏匿了起來。

這一夜，所有人都很忙，只有朱厚熜是痛苦的。這個少年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自信心被完全的擊潰。就像是身上所有的衣服被扒光了站在所有人面前，被人用燈照着的感覺。

既羞恥，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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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張延齡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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