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天渡

第二十一章 春天渡

李沐春告別了於叔一家子后,準備離開倪虹鎮轄區,繼續往那北邊去。

林一峰伸手輕輕撫平那門前兩張門神畫略微翹起的一角。

知道李沐春要早早離開,於叔那一家子是真正不舍啊,最後還是李沐春稍稍語氣強硬了些,說非去不可,這才事了。

於叔一家三口就這樣站在門口,目送着李沐春連同那位年輕道長一同離去。

還沒走幾步,那婦人便開始抽泣,女兒便在一旁輕聲安慰,就連漢子眼眶都有些紅了。

林一峰迴頭看了一眼那家門口三人,又看了看身旁的青衫同齡人。

“你親戚?”

“不是,我只是借宿了一晚。”

“那這一家子也太重情重義了吧。”

李沐春無奈的搖了搖頭,看向那依舊神色有些疲倦的年輕道人,說道:“道長剛剛差點沒把我嚇死。”

林一峰抹了把臉,“小事小事。”

“還真不小。”

李沐春在走出幾里地后,回頭看了一眼,才將於叔臨別時贈送的那幾壇酒水收入腰間的金蠶中去了。

“品質不低。”,林一峰瞥了一眼金色的小袋子。

李沐春點了點頭,“親戚送的。”

頭頂日頭正旺,在這雨水多的春季里,可真是不太常見。

李沐春本以為這位年輕道長很快便會和自己分道揚鑣,哪知道跟了好一路,似乎始終都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青衫年輕人忍不住問道:“道長這是準備去哪?”

林一峰抬起手臂遮擋在額頭處,望向遠方。

“還喊道長作甚?貧道道又不長,年齡又不長,李兄弟喊得我彆扭死了,叫我一峰就行了。”

李沐春對林一峰的回答置若罔聞,尋了一處樹蔭下坐了下來,隨手取出一壇酒來。

“一峰兄弟,你其實不用跟來的,你們道家因果一說,與那佛家一般,都看得很重,不碰最好,為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出手,沒必要的。”

林一峰背靠在李沐春身後的大樹,雙手籠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物。

“大多數時候,人與人的道路是並不相同的。”

“有的人心中是家國讎恨,是隨遇而安,見過了一些世間的醜惡,便覺得世上就少有那逆流而上的人了?”

林一峰從衣袖中伸出手掌,兩隻手各自五指併攏,如同一尾游魚在身前遊盪,最後重重雙手一拍。

“道相同,可相謀。”

李沐春手裏拎着酒罈,看着那灰色長袍的年輕道人,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落下個無言。

“喝酒不?”,李沐春突然問道。

“淺喝一點。”,林一峰點了點頭。

李沐春便丟過去一罈子酒。

兩位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在這春日陽光和煦的日頭下,沒怎麼曬人,倒是那一口口烈酒入喉下肚,是有些讓人心潮澎湃。

一切皆在無言中。

之後的一路上兩人走走停停,在對話中李沐春知曉,林一峰確確實實是來自九守道州的一名道門修士,只是師承何派,年輕道人並沒有細說,李沐春道出了自己的本名,以及來自那座伏龍城京城之中,也同樣,身為李王府少王爺的身份也暫時沒有提起。

關於如今二人的境界,李沐春是一位氣魄境修士,林一峰則說自己算是一位罡身境武夫。

李沐春忍不住多看了年輕道人一眼。

道家的武夫,可真不多見,先前那一手掌中生火,莫非也是那道家符籙手法?隨即年輕人心中冒出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想,但是很快又壓了下去。

“我們現在要去往何處?”,林一峰走在前頭問道。

李沐春從腰間取出一卷方位圖,緩緩拉開,上面圖線緊密,圈圈點點,很明顯是軍中所用之物。青衫年輕人視線沿着圖游曵向上,有些微微皺眉。

“再走個十幾里路,就能到達一處渡口了。”,李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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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

“渡口?你們聖州如今已經繁華到一兩條小河小江都設立渡口了?”,林一峰唏噓道。

李沐春搖了搖頭,尋了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將那方位圖攤開,然後手指指向某處。

“林道友難免是第一次來我們聖州,對於聖州的地域走勢還不太了解。”

李沐春指頭落在一條四通八達的粗線上。

“大同聖州地域走勢北高南低,一條龍王江自南向北,近乎將聖州一分為二。而我們前方不遠處,便是如今大申的一處郡縣,名為采濤郡。此地地勢十分不同尋常,龍王江流經此處,左右各繞出個半弧,如同城池護城河一般。積蓄而成的湖泊叫做鴻淞湖,而采濤郡便在這鴻淞湖正中央,看上去與世外隔絕,亦如世外桃源。我們路線是一路北上,難免要路過采濤郡,我方才權衡了一番,如果繞道的話,麻煩會很大,所以不妨乘船渡湖,再從采濤郡離開就是了。”

李沐春想了想,抬頭看向林一峰。

“你有什麼想法?”

林一峰聽得很是認真,此刻也是拍着掌,“我沒意見,你的安排很到位。”

“事不宜遲,那就出發,爭取趕在入夜之前到達那處渡口。”

於是二人繼續前行。

約莫又走了幾個時辰,兩人終於能見到那一座座聳立的木樓,以及清晰嘈雜的聲音。

這是一處官家渡口,喚做春天渡,依靠着采濤郡逐漸發展起來的。

因為人人都想去那座“世外桃源”目睹一番,難免要乘船渡湖,而作為能去采濤郡唯一一處渡口的春天渡,名正言順的跟着一起發展起來,況且進出采濤郡的一些貨物,都是要經過春天渡的。

李沐春與林一峰走在渡口旁,這裏有客棧、茶樓,也有酒館和一些店鋪,都是出售采濤郡內特產的地方,當然,也少不了能讓人取樂盡歡的地方。

兩位年輕人進了一家客棧,雖然還未完全入夜,但是李沐春還是決定第二天一大早再出發。

李沐春與掌柜的要了兩間房,如今還算是淡季,房間綽綽有餘。

掌柜的是一位面目慈善的老人,客棧里幫忙的夥計不多,兩個小夥子,一個精瘦,一個要圓潤些,還有就是掌柜的孫女。

待從房間裏出來,李沐春依舊帶着那一頂斗笠,開始與前台的老掌柜開始聊天。

“老先生,據後生所知,嚮往那采濤郡的文人義士以及旅客人千人萬,就算今兒還是淡季,但是也不至於人這麼少吧。”

李沐春看了一眼客棧外,大街上只有少許人來來往往,大多數還都是在渡口工作的腳夫。

聽到這裏,那位老掌柜無奈的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這就是後生有所不知了,原本確實是如後生所說那樣。不曉得後生可聽說過一幅“千千艷艷花船圖”?”

李沐春想了想,搖了搖頭。

在其身後,那原本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撥弄自己髮絲的年輕姑娘此時開口了,說道:“公子這就顯得有些孤陋寡聞了不是?那“千千艷艷花船圖”可是近百年來唯一一幅被封為“國畫”的畫卷,畫的很真,無論是畫色、筆力還是構圖,都堪稱絕佳。而恰巧那一幅圖采景之處,就是我們這春天渡。”

之前一直坐在一旁飲茶的林一峰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那五字訣,氣、含、筆、大、豐,樣樣俱到。”

林一峰這一開口,那位姑娘眼前一亮,問道:“道長懂畫?”

“略知一二。”,林一峰舉了舉茶杯。

“那道長能不能跟我說說,道家都有沒有什麼名畫呀?”,年輕小姑娘滿是期待。

林一峰看向李沐春,後者點了點頭。

“可以。”,林一峰點了點頭,那位年輕的小姑娘似乎高興的不得了,立馬招呼坐在門檻上的精瘦小夥子再去給道長上一壺茶,不然道長嘴巴講幹了怎麼辦?那位精瘦小伙將毛巾晾在肩頭,朝後廚喊了一聲胖子,后廚那邊立馬探出一個頭來。

“做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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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茶水。”

那位臉上肉嘟嘟的小夥子看了一眼林一峰坐着的桌子,便反問道:“不是剛上過嗎?”

哪知道那位姑娘回過頭使了個眼色,小胖子立馬便縮回頭去了,那精瘦小伙坐回自己的門檻上,靠着門檐上掛着的銅鏡,繼續看着那眉眼飛舞的鏡中人。

老掌柜開口說道:“後生別介意,我家那小妮子,就是這樣。”

“不打緊不打緊,還請老先生繼續絮叨絮叨。”,李沐春說道。

老掌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們這處春天渡,途徑渡口是要向朝廷交錢的,原本官府安排的有數十艘木舟,可是後來來了一位仙氣飄飄的年輕人,那人竟是從袖口中憑空變出一艘竹舟來,那竹舟似乎被人精修過,無論是內部還是外部,都十分精緻,大大小小的掛件,名人詩畫皆有。此舟行駛於湖面上鶴立雞群,後來便有了許多人自帶船舟,五顏六色,於是就有了那幅千古名畫誕生了。只是最近幾年,官府下令禁止使用自家船舟,而且官府送來的一匹新船舟,上面凈是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就少了好些雅趣了。”

李沐春一邊聽,一邊心中琢磨。

“這春天渡,還有什麼值得逛盪的地方不?”,李沐春又問道。

“有是有,只是如今都設有開放時辰,很不湊巧,後生來得不太是時候。”,說到這裏,那位老掌柜又笑了笑,“倒是離老夫這座客棧不遠處的艷群樓,後生如果有心思,倒是可以去逛盪逛盪,聽別人說,裏頭的酒水花釀似乎還挺有特色的。”

“竟然如此,那倒是有些可惜,至於那艷群樓,後生就無福消受了。”,李沐春搖頭道。

“凡事都要嘗試的嗎,年輕人總得要去試試滋味才是。”,老掌柜笑道。

“看來老先生年輕時不少試。”,李沐春笑道。

“這就是後生說笑了。”,老掌柜撫須而笑。

李沐春起身離開客棧,很快又折返。

林一峰此時還在向那位姑娘介紹一幅白鶴圖的妙處。

青衫年輕人拍了拍年輕道人的肩膀,笑道:“回房。”

被忽然打斷的姑娘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扯了扯青衫的袖子。

“公子公子,就讓這位道長說完吧,好不好?”

李沐春便打趣道:“那我與你說說可好?其實我懂得不一定比他少嘞。”

姑娘明顯有些不大相信,瞪着一雙大眼睛。

李沐春便稍稍彎腰,略微掀開斗笠一角。

“姑娘覺得,是也不是?”

就只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那位姑娘便愣在當場,雙頰瞬間紅如晚霞。

李沐春輕聲笑了笑,朝林一峰招了招手,又朝那個如同入定一般的姑娘說道:“既然姑娘如此愛畫,那麼到時候我叫我這位道長朋友送你一幅就是咯。”

青衫轉身離去,林一峰快步跟上,回頭看了一眼還有些獃滯的姑娘。

“才氣比不過,你就跟我玩這一套是吧?”

“不敢不敢,我一看道長生有一副丹青聖手,與之比起來,李某人遠遠不及啊。”

“我真不會畫,你這麼草率答應人家,你自己畫去。”

李沐春摘下斗笠看了道人一眼。

“是不會畫還是不能畫?”

林一峰默不作聲。

李沐春便換了一個話題。

“我剛剛打聽到了渡湖船舟上都刻有一些奇怪的文字,我方才出去看了看,臨摹了幾張,像個七七八八,我懷疑有些古怪,想讓你掌掌眼。”

“好說好說。”

林一峰又說道:“關於畫的事。。。”

李沐春伸出一指比在嘴邊,微笑道:“我就問着玩。”

林一峰撓了撓頭。

李沐春點燃桌上油燈燈芯,先是微光,然後照亮屋內。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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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紅塵中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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