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後生李秋
雨落青山外,霧起林深處。
春季的霉雨,下得可讓人愁,如同縈繞在人心中的煩心事,忽而漸起,又不大不小。
傍晚,烏雲厚重,幾乎見不到落日黃昏。
有一襲青衫行走在山路旁,盡量走在那野草叢生的路邊,而不去淌那早已泥濘滿地的道路上。
青磚黑瓦,柴門聞犬吠,炊煙裊裊,青衫不遠處是一戶戶人家。
李沐春稍稍用手提起長衫,一步跨越一處小水塘,站在一處屋檐下,輕輕扣響身前的木門。
“請問,有人在嗎?”,青衫年輕人問道。
一開始是無聲,直到年輕人又敲了敲,這才從裏頭傳來男人的聲音。
“誰呀?!”
噔噔的腳步,吱呀一聲門開了,開門的是一位漢子,留着絡腮鬍。
漢子面對這位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衫穿着很乾凈,除了鞋上沾了一點泥水,這一路走來,衣衫卻是乾乾淨淨的。
“你找誰?”,漢子問道。
李沐春行了一禮,笑道:“這位大叔多有叨擾,後生是那從南方而來的遊學人,途徑不遠處的倪虹鎮,本應該就在此住宿,卻不料一時間被那花燈吸引了去,時間晚了些,那些客棧就沒了房間,想請求下榻借宿一晚,不知可行?”
年輕人自從離開京城后,一路北上,說是來自南方其實也不為過。
漢子半信半疑,又伸長脖子看了看青衫背後那大竹箱,“遊學人?”
青衫點了點頭,“我會付一些借宿的費用的。”
漢子又說道:“南方來到的遊學人,那不就是讀書人咯,儒釋道三家,看你這一身裝束也不像是那道長,儒生。。。也不太像,莫不是那高僧吧?”
漢子突然一手撇開青衫所帶的斗笠,映入眼帘的當然不是那剃度。
然後漢子就呆住了,老臉一紅。
我得個娘嘞,這個娃娃也忒俊了吧?老子讀書讀的少,但是見過的人多啊,這種俊,一時半會還說不出來。
李沐春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在漢子眼前晃了晃,“大叔?”
漢子使勁晃了晃頭,雙手拍了拍臉頰,一張嘴瞬間咧的巨大無比。只見漢子朝屋內喊道:“孩子他娘!多備一副碗筷!”
“公子快快請進,說巧不巧,寒舍剛好還剩下一間偏房,如果公子不建議,還請留宿一晚。”
李沐春哭笑不得,“那便打擾大叔了。”
漢子將年輕人領進了房門,徑直帶去了那處偏房。
安頓好年輕人後,漢子又迅速回到堂屋內,婦人和一位年輕姑娘正好端着飯菜上桌。婦人見到漢子如此匆匆忙忙,嘴還咧得跟簸箕一樣大,便問道:“突然間添一副碗筷作甚?莫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又無家可歸了,找你來了?”
漢子瞥了一眼婦人,不願與其多計較,“聽我的准沒錯,這次來借宿的是一位南方來的公子哥,是個貴人!”
漢子又看向自己那正直妙齡的女兒,“沒準還是我們閨女的大貴人!”
婦人與那年輕姑娘一頭霧水。
“有錢人?有錢人還來我們這裏借宿啊?”,婦人問道。
漢子指了指婦人又指了指自家姑娘,“你們見到就知道了,別到時候都被勾了魂去!”
婦人嗤笑一聲,“原來是個俊後生,哪有你說的那麼神乎其神,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小年輕什麼的,就算長得再俊俏,早就看着沒感覺了。。。”
年輕姑娘只是站在一旁,心裏到底是有些期待的。
青衫一步跨入門檻,早已摘下斗笠。
漢子笑着迎了上來,“我姓於,叫我於叔就好,這位是你李嬸嬸。”
青衫年輕人抱拳微笑道:“李嬸嬸,於姑娘,打擾了。”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
那於姑娘手裏還端着一盆熱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婦人則是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兩人目光均是落在那站在門口的年輕人身上,準確來說是臉上。
李沐春轉頭看向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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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叔,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漢子立馬咳嗽一聲,婦人和那姑娘都是一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那位於姑娘低下了頭,小臉一紅,快速走向桌邊,將那一盆熱湯放下。
婦人則是立即起身來到年輕人身邊,握住他的手,笑容那叫一個親切。
“哎喲喲!公子來的可真是時候,這不飯菜剛剛做好,今天本就是個吉祥日子,公子這一來,還真就是那錦上添花了不是。走了這一路也餓了吧,來來來,快快坐下,粗茶淡飯啊,公子別嫌棄,菜如果不夠,飯有餘啊,到時候多吃幾碗飯就行,既然都進家門了,那就不要跟嬸嬸客氣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年輕人長身體,吃飽好讀書,才讀的進去。。。”
李沐春倒是真的有些措不及防,只得看向身旁的漢子。
漢子又是咳嗽一聲,婦人才稍稍消停一會。
“站着幹嘛呀,坐坐坐!”
於是眾人落座,漢子又重新起身,說是去取酒來。
婦人自然而然的夾了一筷子炒肉在李沐春的碗裏,問道:“不知公子姓甚名甚,來自哪裏啊?”
“後生李秋,來自南方的一座城裏。”,李沐春走了一天路,還真有些餓了,於是自己吃了一小口飯,對於這些問題,年輕人早有腹稿。
“哎喲喲,嬸嬸我也姓李,咱兩還是那本家人呢,幸會幸會。”
李沐春笑着點了點頭。
婦人頭頭用手肘戳了戳身邊坐着的女兒,這位姑娘就一直端着碗,也沒下筷,似乎用那碗遮住臉龐,在婦人與那年輕人交談之際,時不時偷偷看上一兩眼,姑娘就覺得今天吃得很飽很飽了。
誰說秀色可餐只能形容女子?
被自己娘親這麼一肘,姑娘這才放下碗,這時李沐春又投去視線,好傢夥,就這麼平平無奇的一瞥,怎麼比那紅樓上花枝招展的姐姐們還要勾人啊?
姑娘立馬臉紅了不少,立即起身,結巴着說自己幫爹找酒去。
李沐春有些無奈,婦人連忙說道:“這孩子從小就這樣,怕生,李公子莫建議。”
婦人又與年輕人寒暄了一會,漢子提着一壇酒過來了,那於姑娘也重新落座。
“李公子喝得酒不?”,漢子問道。
“一點點。”,李沐春微笑道。
“那能喝就行,公子來的真巧,今兒個正好是我酒鋪賣出第一千壇酒的日子,這第一千壇,是賣了出去,我又買了回來的,就當圖個喜!”
“原來之前嬸嬸說的吉祥日子,原來是會那麼個意思。莫不是那倪虹鎮的千叟酒鋪?”,李沐春說道。
漢子眼睛一亮,“正是,李公子莫不是去過?”
“倒是還未曾去過,只是途徑酒鋪,就感覺酒鋪不一般。”,李沐春笑道,隨後年輕人又拿起漢子倒好的酒,“那後生就在這祝願於叔千叟酒鋪財源滾滾金銀多,一帆風水元寶摞!”
漢子也舉起酒碗於年輕人對撞,哈哈大笑道:“讀書人說話就是好聽!”
吃過一會後,飯桌上的氣氛也變得隨和起來,於姑娘也能稍微插嘴幾句,不至於與之前那般,有話說不出口,婦人、年輕姑娘,包括漢子在內,都覺得這位李公子儒雅隨和,談吐間皆是風度。
婦人突然又問道:“李公子先前說自己是來自南方的城裏,南方那麼多城,莫不是那鄴虎城?”
大申國土,或是說著大同聖州,整片州域就好似那一葉輕舟,有那十六城四十八郡總體佈局,而婦人方才所說鄴虎城是南方的一座大城池,規模僅次於京城伏龍城。
“不是,還要稍稍近些。”,李沐春說道。
“那是德瑾城?”,漢子問道。
李沐春笑着搖了搖頭,“很接近了,後生家鄉就在這兩座城池之中。”
年輕人自從出了家門距今為止已經走了三個月的路程,途中是路過了那座書院林立的德瑾城,只不過沒有逗留。
婦人和漢子對視。
既然又不在鄴虎城,又不在德瑾城,還在兩座城池中間,那就這有一座城池了。
婦人與漢子心中都有了那答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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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開始變化。
李沐春自然察覺到了,率先說道:“想必嬸嬸和叔叔都已經猜到了,後生就來自那京城伏龍城。”
年輕人的酒碗瞬間又滿,碗碟飯菜堆積如山,年輕姑娘起身回房補妝去了。
李沐春揉搓臉頰,有些後悔說了。
漢子一把摟住年輕人,一邊大聲說道:“從看李公子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等閑之輩,都說茶要喝少,酒要喝飽,這酒啊,就得喝得飽飽的,書上有言:喝酒喝飽者,意氣如酒氣,亦如仙人登天!”
“於叔你都是在哪些書上看來的?”,李沐春哭笑不得。
“一些野史。”,漢子笑道。
野史?那大叔你這野史,也太野了些。。。
婦人笑着說道:“嬸嬸再去廚房給你們做幾個拿手好菜,免得不夠酒喝的。”
年輕人連忙擺手說夠了夠了,回頭看向那早已一壇見底的酒罈,還有那臉頰微紅,入了狀態、眼神迷離的漢子。
酒鋪開得不小,酒量倒是不大。
李沐春安置好漢子后,進了后廚,說是幫忙收拾收拾。
那於姑娘急忙擺手說她一個人就行了,奈何青衫年輕人還是執意留下。
“於姑娘就一直幫着爹娘打理酒鋪生意?”,李沐春擼起袖子刷着碗碟。
年輕姑娘紅着臉點了點頭。
“趁着還年輕,你我都要多走一些山山水水才是,倪虹鎮雖好,比起天下,終究是太小。就算是京城,對於我們而言,都還是太小。”
那位於姑娘這才稍稍偏頭看向這位俊美的年輕公子哥,“倒是有些想法的,只是姑娘家的,一個人出門在外,爹娘不放心。”
李沐春點了點頭,“也是也是,倒是我站着說話不腰疼了,你倒是可以跟你爹說說,不妨將酒鋪子開大些,開到別處去,你不就可以多走些地方了嗎。”
“開到京城去?”,姑娘問道。
李沐春卻搖了搖頭,“京城沒姑娘想的那麼好。”
“所以說李公子才會出門遊學咯?”,於姑娘又輕聲問道。
李沐春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借過一下。”,李沐春伸出一手,去取那掛在不遠處的抹布,而姑娘剛好站在前方,只要稍稍抬頭就能見到那細長的睫毛,兩人靠的極近,姑娘甚至能聞到這位李公子身上淡淡的香味。
姑娘原本臉上那一抹緋紅迅速竄到了耳後根處,雙手緊緊抱着碟子,腦海中正出演一部情感大戲。
李沐春取到抹布,擦了擦桌子上的水漬,便看見了一動不動的姑娘。
“於姑娘?”,李沐春問道。
年輕姑娘晃了晃頭,嗯了一聲,繼續手上的活。
“還需要幫忙不?”
姑娘頭搖得像撥浪鼓。
“好吧,那我回房去了,姑娘早些休息。”
說完,青衫轉身走開,留下一位思春少女回味無窮。
入夜十分,李沐春悄悄出了房門,遠處一件房屋內依舊亮着燈光,能依稀看見就是那對母女,婦人好像在與姑娘交代些什麼,指指點點的。
李沐春笑了笑,一躍出了牆頭。
年輕人站在門外,環顧四周,夜深人靜,轉過頭看了一眼木門上張貼的門神,用手撫平了那翹起的一角。
“終究還是不夠通靈,本就稀薄的靈氣早已消散,如今也只能嚇嚇一些剛誕生不久的小精怪了吧。”
門神相,大有講究,總體分為那三類,驅邪類、祈福類、武將類,都是請專人繪製,再由山上修士賦神,一般正統的門神相都只有在豪門貴胄家門上才能見到,關鍵時刻那是能顯出原形,斬殺妖魔鬼怪的。
像這種普通百姓家中,門神無神,只能說是有形。
李沐春走到一處小山坡上,今夜無雲,月光灑下,便能見到那山坡上有一座小廟,與人差不多高。
青衫年輕人捻出一根清香,無火自燃,隨後放入那一尊香爐內。
只見年輕人嘴中念道:“後生李秋,誠心供香,還請土地爺現身,與後生一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