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遙寄哀思黃泉寺
秦大舅見她入了套，作出為難的神情：“就是……你嫂子那邊，她這個人你也知道，你要住回來，一家三口的吃食、四季衣服，開銷也不小，我總得堵她的嘴。”
這一下異軍突起，殺了個秦氏措手不及，她喃喃道：“那如何是好？”
秦大舅裝作思索的模樣：“要不，你就找找妹夫收的那個憑據，不過二百兩銀子，你們吃住花銷肯定不止這些錢，我在你嫂子面前，也有個說頭。”
秦氏聞言有些猶豫了，秦大舅見她神色再接再厲道：“你放心，每年的分紅我還是私下照給，就是面上把那個憑據拿回來，做給你嫂子看。”
說得如此滴水不漏了，秦氏幾乎要落敗了，楊雙雙早在一旁偷聽，心下不以為然，說得這般天花亂墜，到底還是要那憑證，忙裝作從外頭進來尋人，並大聲喊道：“娘，張叔父說有事找你商量。”
秦大舅正以為得逞，卻見秦氏聽這話匆忙轉身走了，一時前功盡棄，不由有些氣惱看向雙雙。
楊雙雙只裝作不知，私下又想出一招，教了燕燕几句話，讓她學給張庄頭聽。
這廂，張庄頭正在裏頭和秦氏說話，卻見小女孩兒奶聲奶氣問他：“舅舅說要把父親葬到他們的家的祖墳，張叔父，這是什麼意思呀？”
張庄頭聞言，不由火冒三丈，要找秦大舅理論。
這邊尤寺丞正好拿到了五十兩雪花銀的撫恤銀子，要送給楊主簿家人，誰知到了斗柄巷，就聽見裏頭亂成一團，正可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尤寺丞一進門子就看見兩個漢子在爭辯、還有婦人孩子哭鬧不停，正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楊雙雙眼尖看見了尤寺丞，推了推秦氏。
秦氏正心裏發亂，順着閨女的提醒，忽然看到尤寺丞，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直奔而去，哭訴孤兒寡母，被人欺辱。
尤寺丞先是一愣，再看那婦人梨花帶雨，想起楊主簿代他身死，一時有些同仇敵愾，忙扯過一邊乾瞪眼的幫差詢問詳情。
那幫差也是後來的，聽了個半截，說了半晌也沒說清楚。
張庄頭聞言按捺不住，拱手道：“大人，你來評評理，這位舅爺，仗着我兄弟家裏只有不懂事的婦孺，就要哄騙她們同意將我兄弟葬到他家祖墳，這是什麼道理，我兄弟又不是入贅秦家，揚州家裏也有幾房堂兄，家裏雖不是鐘鼎之家，幾畝祭田還是有的。”
尤寺丞點點頭，“正是這個理兒。”秦舅爺看見張庄頭本就心虛，這會兒見了尤大人也這麼說，面上有些不好看。
還是秦舅母會說場面話，見如此情形，拉着秦氏就軟言道：“你哥哥哪裏是這個意思，揚州離京里這般遠，你哥哥也是怕你吃虧，你千里迢迢過去，誰知道楊家那邊是什麼情況？”
秦氏聽她說得在理，想起自己前途未卜又期期艾艾哭起來，秦舅母柔聲安慰，神情溫和，目光慈愛，若不是早知秦舅母的為人，雙雙幾乎被她騙過去。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尤寺丞這下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還是張庄頭道：“扶靈一事確得從長計議，不如先停靈在城外，去信到揚州，總是過了年再說。”
尤寺丞聞言點頭，這樣一來，秦大舅也不好再說什麼，訕訕得站在人後，張庄頭便做主將棺木靈柩停靈在城外的黃泉寺，等過完年，再和秦氏商量扶靈回揚州的事兒。
如此，楊主簿的喪事才算料理清楚。
喪事一了，秦氏關起門來，在姐妹二人面前盤點家當。她還有些許陪嫁，加上送過來的撫恤銀子，和算起來也有個三四百多兩現銀，除去年後要扶靈回揚州的盤纏，算下來也有個一百多兩的盈餘，夠她們這樣的普通人家，過個好幾年日子了。秦氏手上又有綢緞莊三成的分紅，這也是不少的一份收入。
俗話說，手有餘銀，心裏不慌。
秦氏心裏有了底氣，頓時又作了起來，雖說是喪期，不能着紅就綠，她也可着心買了好些素布、銀簪，照舊打扮起來。
楊雙雙看着很是心憂，家裏銀子雖然有些，但她們三個婦孺人家，舅家那邊也得罪了，更是一點依仗都沒，只怕難以安生。
這一日，楊雙雙未來的婆婆張庄頭的太太帶着張家大哥兒上了門。秦氏正在屋裏頭描眉畫唇的，聽聞親家來了，忙急匆匆迎出來。
張家太太也是個多心的，見秦氏出來，不着痕迹得打量了一番，只見這位未亡人一身裁剪合度的素色衣裳，頭髮整整齊齊，鬢邊插了一隻銀簪，行動間婀娜多姿、眉目含情，心下嘖了一聲，頗為不喜。只是出門前丈夫交代再三，所以她面上不顯，露出三分薄笑，張口道：“弟妹，雖說你有孝在身，不便見客，不過我自然不算外人，又近年關，所以備了些年禮，不過是自家收的些瓜果，不要嫌棄才行。”
秦氏忙請了張家太太進去坐，又去廚間吩咐幫傭倒茶。雙雙見她出來，忙提醒道：“娘，張家太太送了禮過來，咱們不用回禮嗎？”
秦氏渾不在意，“不過是些尋常瓜果……”
楊雙雙扶額，她就知道秦氏一點兒沒聽出張太太話里的意思，忙勸道：“娘，前兒爹爹不是買了些許好料子，說給我和妹妹做衣裳，現下我們都要着孝服，自然是用不到，不如先將這些衣料回給張太太。”
秦氏略一思索才想起此事，邊找衣料，邊沒好氣道：“怪不得老聽人說，女生外向，你才幾歲了，就知道說話向著婆家了。”
楊雙雙見她說得不成樣子，又不耐煩跟她扯嘴巴官司，一溜煙兒跑到院子，卻見燕燕正坐在地上玩兒九連環，張家大哥兒遠遠站在一邊兒，踢着院子裏的小石子，頗有些百無聊賴，見雙雙出來，他才咳嗽了兩聲道：“我父親說等明年開春，就送我到京中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