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道士又見道士
“找?找什麼?”李賞兒愣了一下,看向那道士。突然,她似乎明白了道士了意思,驚訝道:“你是什麼人?”
“貧道自然是出家人。”道士低着頭道。
“出家人?”李賞兒嗤笑一聲,道,“出家人也愛管閑事?”
“出家人不管閑事,出家人只度有緣人。”道士抬頭,兩隻空洞的眼睛直對着李賞兒。李賞兒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葉寰突然道:“你認為我們是有緣人?”道士笑而不答。
半晌,他才低聲道:“貧道與二位施主相遇,便是有緣。送二位施主一句話。”
葉寰道:“你說。”
道士一笑,長吟道:“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吟完,望向葉寰,若有深意。
李賞兒臉色已經變了,嗔道:“你個臭道士,牛鼻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寰沉思,半晌,道:“道士也懂佛經?”
“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道士搖頭道,“貧道不但懂佛經,還懂相面。”
——這話,他曾對南宮傲說過。
葉寰突然笑了:“我以前一直覺得,相面這個東西完全是騙人的把戲。”他看了道士兩眼,笑着繼續道:“但卻不知為何,我偏偏就覺得你不像騙子。”
“貧道當然不是騙子,貧道是出家人。”道士也笑。
葉寰道:“那我就想不通了。”
“哦?”道士抬頭,表情疑惑。
葉寰繼續道:“我想不通,你看不見怎麼相面?”
道士笑道:“看不見的人,往往比看得見的人,看得更多。”
——這句話,他也對南宮傲說過。
道士解釋道:“如果將這個世界籠統地劃分開,就是陰和陽。”李賞兒拽了拽葉寰的衣角,葉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李賞兒便不吭聲了。
道士繼續:“這個世界也就是由陰和陽構成的。白天是陽,那麼晚上就是陰;房屋是陽,那麼墓地就是陰;男人是陽,那麼女人就是陰;人醒着的時候是陽,睡著了的時候就是陰……”
道士頓了一下,道:“所以,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不完整的,不是陽,就是陰,我們永遠也無法看清這個世界的真實面目。”
李賞兒再一次打了個冷戰,她覺得,這個道士有些不太正常。
葉寰道:“你呢?你能看清?”
道士搖了搖頭:“二位施主以為,修道者修的是什麼,成仙成佛?不是。”他道:“修道者修的,是堪透世界的真諦,是認清世界的本質,是探求天地之道,陰陽之理。”
他緩緩將頭轉向李賞兒:“所以貧道看見的,反而是你們看不見的東西。”李賞兒下意識地抓緊了葉寰的手。
葉寰問:“那你看出什麼來了?”
道士道:“我看出,二位施主身惹煞氣,恐有血光之災。”
——這句話,他還是對南宮傲說過。
——並且,他那句話差一點就應驗了。那麼,現在呢?
葉寰看着他,沉默。半晌,突然“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道士倒絲毫不感覺詫異,淡淡道:“施主不信?”
“我信。”葉寰點頭,笑道,“其實我也會相面。我看你面帶青氣,印堂發黑,定是邪氣入體,大凶之象。”
道士面色淡然,對他的玩笑倒毫不在意,只嘆氣道:“二位施主若想避過此劫,最好趕緊找個客棧蒙頭睡倒,不要去任何地方。”
葉寰一怔,看着他,他卻已經轉身離開。大紅燈籠飄忽搖曳。
夜色蒙蒙。很快,那忽閃的紅點便沒了蹤影。
李賞兒突然掐緊了葉寰的胳膊:“你可千萬別信他的鬼話!”
葉寰道:“可是,鬼話一向很靈的。”
李賞兒怔怔地看着他,漸漸地,臉上露出了一絲恐懼。
葉寰突然笑了:“但他不是鬼,他是人。所以他說的是人話,不是鬼話。”李賞兒也笑了。
“不過,人話偶爾也可以聽一聽的。”葉寰揚手,將麵攤老闆喊了過來。
麵攤老闆點頭道:“二位客官,有什麼吩咐?”
葉寰問:“這兒附近最便宜的客棧是哪一家?”
麵攤老闆笑着抬手,指向匕首街西面。兩人跟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刻看見一座兩層小樓。
老闆道:“這兒只有一家客棧,就是那家,毒藥客棧。”
“毒藥客棧?”李賞兒一怔,笑道,“這名字,可真……別緻。”
老闆也跟着笑。他在笑的時候,一點也不像那個大名鼎鼎的曲凌風,就像是一個真正的麵攤老闆。
然而,他笑着笑着,表情突然就僵住了。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似乎前方有什麼東西吸住了他的視線。
葉寰和李賞兒跟着望去,便見不知何時,街上的人已散了大半,然而靠近街頭的地方,卻多了兩個黑衣人。
蒼白的臉,漆黑的衣。蒼白的手上提着大紅的燈籠,一動不動,如同雕像。
而曲凌風臉上的表情,就如同一隻看見了食物的獵豹般欣喜,卻又似一隻看見了天敵的野鼠般恐懼。他死死地盯着那兩個黑衣人,後背繃緊,全身都已充滿了警戒之意。
這時候的曲凌風,才總算有了些曲凌風的樣子。
夜風拂動。黑衣人已抬腿邁步,朝葉寰和李賞兒緩步行來。
葉寰突然又笑了。
李賞兒一怔:“你笑什麼?”
葉寰道:“我笑我們可以省下一筆錢。”
“什麼錢?”李賞兒皺眉。
“當然是住客棧的錢。”葉寰朝那兩名黑衣人努嘴道,“我有一個預感,今晚我們能住到更舒服的地方。”
這時候,黑衣人已行至兩人面前。
為首的黑衣人突然向葉寰行了個禮,問:“閣下就是葉寰葉公子?”
葉寰和李賞兒都是一怔。半晌,葉寰問:“你居然認得我?”
江湖中認識葉寰的人並不多,他本就不是什麼名人。可偏偏在石厘鎮這樣偏僻的地方,有人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黑衣人態度恭敬,眼神卻是冷冰冰的,既不抬頭,也不答話,只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葉寰仔細地看着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如此三遍,才聽他開口道:“請葉公子移駕徐家莊。”
葉寰立刻笑了,轉頭沖李賞兒道:“如何,我的預感向來靈驗。”
李賞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搖頭道:“你難道要去?”
“當然要去。”葉寰似乎覺得理所應當。
李賞兒急道:“你知道那個徐家莊是什麼地方?”
葉寰搖頭:“不知道。”
李賞兒幾乎要叫出來:“不知道你就去?”
葉寰道:“因為住在那兒不用花錢。”他拍拍自己空空的口袋:“你知道,一個窮光蛋最喜歡的,就是不用花錢的地方。”
曲凌風突然笑了。就連兩名黑衣人也不禁笑了起來。
但很顯然,兩名黑衣人很少笑,所以他們的笑容看起來似乎總有種形容不出的譏誚之意。
李賞兒怔怔地看着葉寰,然而看到最後,也只能嘆了口氣,無奈道:“那,那我跟你一起去。”她當然不願意被單獨留在這條詭異的匕首街上。
月色凄冷,夜風蕭蕭。
四個人,兩盞燈籠,很快地消失在黑幽幽的夜色之中。
這時候,南宮傲在做什麼?
如果葉寰沒有去徐家莊,而是住進毒藥客棧,他們兩個是不是就能碰見?
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