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 被迫分離
幾天後，武家母子又找上門來。
雨桐去接孩子，只余伯暄一人在家。看到來人，伯暄知道絕沒好事。上次衝突后，伯暄對武母很是不喜，連寒暄都懶得說了。
武母也不廢話，把一張紙拍在案几上，直接說明來意。
“小超，的的確確，是我的嫡親孫子，今天，我過來，是要帶走他！”
伯暄拿起來看，才知道這是一張親子鑒定書。
難怪老太太如此篤定！伯暄的嘴角露出了輕蔑的笑，滿帶着嘲諷，道：“您何必多此一舉！我們從來沒有否認過，小超是武雲清兒子的事實。只是，當初是您不要雨晴的，也就稍帶着放棄了小超。即便要帶走這孩子，也要問問小超自己的意願吧。”
“他？還小，沒有選擇的權利。”武母帶着不容人置喙的口吻說。
一時僵持不下。
“媽，我覺得伯暄說得對。我們，還是聽聽小超的意見吧。求您了！”武雲清終於開了口，帶着一貫的低聲下氣。
“我管不了這麼多別人的意見。你叫伯暄？實話告訴你，我今天來，不怕將話挑明了，孩子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武母很是強硬。
就在武家母子與伯暄爭執的當兒，誰也沒有意識到，小超那小小的身影，正獃獃地立在門外。自從來到葉家，他就一直知道，總有一天會離開。父親，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養父，在一次昏迷后醒來，把他叫到身邊，極其艱難地說了一大堆的話。小小年紀的他，對父親的話不甚明白，卻記住了重要的一點，他，不是方子午的孩子，他的親生父親叫武雲清。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父親是如何表情複雜地提那個人的名字。後來，父親死了，伯暄叔叔來了，卻在救他的時候，伯暄叔叔身受重傷。他當時嚇壞了。可是，伯暄叔叔一家人並沒有責怪他，反而對他很好很好。他打心底里喜歡這個新家的每個人。尤其是小紫雲，總能讓他忘記所有的不快樂。只是沒有想到，小嬸嬸的表哥就是那個叫吳雲清的人。現在，那個人來了，還帶着很兇很兇的女人，對伯暄叔叔很不好很不好。
“我不要跟你們走，我討厭你們！”小超看看武雲清，又看看武母，再也忍不住，衝到他們面前，大聲喊道，“你們走，快點離開我家！紫雲妹妹就要回來了，雨晴阿姨也要回來了。你們走，走啊！”
武母見到小超，硬是擠出滿臉笑來。她攤開雙手，正要心肝寶貝地叫上一通，卻被小超推了一把，只得尷尬又不悅地收回手去。
小超又來推武雲清。
武雲清一動不動，淚流滿面，喃喃道：“我是爸爸，拜託你，不要恨我，不要討厭我……”
小超倔強地盯着他看，說著不符合年齡的話。“武雲清，你不是我爸爸，我的爸爸名叫方子午，我叫方小超，現在我的爸爸只剩一個了，他是伯暄叔叔。伯暄叔叔，以後，我叫你爸爸，好不好？”
伯暄的心一顫，強忍着激動的情緒，半蹲着擦去小超眼角的淚，“好孩子，我是你的爸爸，我一直都是。”
小超聽到伯暄的話，撲到他的懷裏，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爸爸爸爸。
“哥哥，我們的爸爸是一樣的，媽媽也是一樣的，你不能偏心哦。”小紫雲溫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小超抬頭，抹去淚痕，笑着朝門口看去。
“是啊，我以後就是你的媽媽嘍！”雨晴慈愛的聲音，也從門外傳來。
小超離開伯暄的懷抱，迎上雨晴母女，更咽中帶着幾分感恩地叫着，“媽媽！妹妹！”然後學着小紫雲平素常有的撒嬌模樣，膩在了雨晴的懷裏。
小紫雲見狀，也膩在了媽媽懷裏。
看着如此溫馨的畫面，伯暄忍不住伸出有力的雙臂，把三個人兒環在其中。
“好一幅溫馨的全家福哇！你們不要再表演了，我今天，是一定要帶走小超的！”武母狠戾的聲音，打破了美好的一切，“雲清，去，把你的兒子，我的孫子，搶過來！”
雲清有些為難，如此溫馨的畫面，是他夢寐以求的。
“還猶豫什麼？難道讓我親自動手？我早知你窩囊，你不去，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霎時，武母抬手，置於胸前，雙掌合近，“啪啪帕”，擊了三下。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喚人來。很快，早已伏在葉家門外的六個壯漢，迅疾涌了進來。
武雲清一愣，沒想到，母親又用這一招。想當初，她用他們困住了自己，無法去見心愛的雨晴。如今，她又故伎重施，用他們來搶奪小超。果然，只要母親認定的事，沒有誰拗得過，逃得脫。
只是，這又何必？人可以搶來，愛也是可以搶來的么？武雲清苦笑着，痛苦地咳了幾聲，悲哀地看向小超。唉，不過是一時的幸福罷了，只要有母親在，什麼都留不住的，孩子，原諒爸爸吧，誰讓你姓武呢？
武母看見進門的六人，朝他們點了點頭，命令道：“去，把我的嫡親孫子，接過來吧！”
“是，夫人！”壯漢齊聲答道。
伯暄心裏一驚，冷眼看向武母，頗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嗬，還真是準備充分！”伯暄挖苦道。
話音未落，壯漢已圍了過來。
伯暄回頭，不由得護緊了懷中的人兒。就算無能無力，也要拼上一拼。雨晴和孩子們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很是咳了一下。
壯漢越圍越近，撕扯開擁抱着的一家人。
伯暄拚命維護，只恨自己難敵。幾記拳腳相加后，伯暄的嘴角，已流出鮮紅的血來。
雨晴見狀，掙扎着，哭喊着：“放開伯暄，不要打他，你們這群強盜！”
紫雲聽到媽媽的哭喊聲，有些嚇壞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來，“你們都是壞人，你們壞！”
小超小小年紀，卻突生出不符合他年齡的悲壯與勇氣，大喊一聲：“你們住手，我跟你們走？”
“不要！”伯暄和雨晴異口同聲道。
可嘆他們夫婦，只是柔弱的書生，一直相信人性的美好，今日竟是如此無力，連一個小小的孩子都護不住，他們深感對不起死去的子午。瞬間，淚落如雨。
小超循聲回頭，抹去淚水，跪了下來，堅定地說：“爸爸，媽媽，謝謝你們這幾年的照顧，我覺得很溫暖，很快樂，很幸福。我喜歡咱們的家，喜歡和小紫雲在院內的梧桐樹下嬉鬧。可是，我今天要走了，你們別傷心，我會好好的，你們也要好好的。”
說完，小超起身，朝紫雲走去，淚水還是無法控制地流淌下來。“好妹妹，別哭！”小超強笑着說。
“哥哥，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小紫雲哭得臉都花了，緊緊拽住小超的手。
小超替紫雲拭淚，貼着她的耳朵，笑着低語道：“好紫雲，好妹妹，別哭，等我長大了，一定回來找你。這是我們倆的秘密哦。”
紫雲點點頭，也學着小超的樣子，耳語道：“好，那我們拉鉤！”
“拉鉤上吊，說好了，不許變。”兩個孩子的聲音，回蕩在緊張壓抑的小院裏。
童聲驟停，一切歸於平靜。
武母對小超的表現，還算滿意，卻不忘對伯暄一家譏諷道：“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雲清，帶上小超，我們走！”
小超鬆開紫雲的小手，滿眼不舍。起身，朝武雲清走去，冷冷道：“我們走吧。”
紫雲望着哥哥的身影，終於忍不住，大聲哭喊起來。
“別走，哥哥！哥哥，我不要秘密了，你不走好不好？”
小超回頭，又看了一眼小紫雲，心裏難受極了，竟連一聲“再見”也無法說出口了。
“爸爸，媽媽，保重，我愛你們！”小超更咽着走了，沒有再回頭。
小紫雲看着哥哥漸行漸遠的背影，直追上去，追出大門，撕心裂肺地呼喚着：“哥哥，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伯暄趕緊追過去，把哭喊着跌倒在地的女兒，抱了起來。雨桐滿臉淚痕，獃獃地望着遠方。
載着小超的車子，越開越遠，最後從一家三口的視線中，徹底消失了。
“媽媽，他們為什麼要帶走哥哥？爸爸，你幫我把哥哥追回來，好不好？哥哥！哥哥！哥哥！”
那天，小紫雲一直苦苦哀求。在她童真清澈的心裏，爸爸是最了不起的人，一定可以把哥哥追回來。
可是，她不知道，當書生遇到強盜，什麼道理，都是講不通的。何況，小超只是回到親生父親身邊，他是無力阻止的。
夜深了，紫雲哭累了，流着淚睡著了。伯暄夫妻守在女兒身邊，寸步不敢離開。
“哥哥，不要走……”小紫雲夢中囈語。
看及此，聽及此，伯暄雨桐相擁而泣，淚流不止，心痛得像刀剜一樣。他們終肯承認這個事實，那就是，他們將永遠失去小超了。
只是，真的是永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