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消氣
宗徹說得沒錯,大明朝的南方的確因為洪澇災害出現幾股民間勢力組織,但並沒有形成多大的勢頭。
之後再沒有相關的情報送來,安漵只在前幾天關心過南方的造反,後來安家那邊送了信過來,說是亂民還沒有裹挾到樗蒲縣就已經被鎮壓了。
得知如此,她也不能做什麼,北營這邊又是事多而雜,漸漸地就把這件事忘了。
進入九月之後,北境這邊明顯寒冷起來,之前栽上的紅薯,已經不長了,安漵連續幾天都和宗徹出去查看紅薯的生長情況。
然後就發現,這個東西它的不長,只是地下的莖塊不再生長,地表的紅薯藤和紅薯葉子卻變得越發蒼綠,依然茂盛。
雖然才是九月,但北境這邊的體感溫度已經低至零下了,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安漵都看見外面的水盆里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一望無際的紅薯田上綠油油一片,不翻開地下看一看,倒是長勢很好的豐收場景。
安漵說是學了幾年農,到底沒有真得在田裏待過,因此看見紅薯在低溫環境中也能生存,有些稀奇。
蹲下身伸手肥綠的紅薯葉,安漵跟宗徹說道:“如果這東西能夠過冬,真要稱為北方百姓的救命之物了。”
宗徹說道:“再過十幾天來看看,依然活着的話,我馬上便派人剪秧送到冀平城。”
現如今宗徹兼領冀平城的事務,這往日裏是皇帝看重,此時卻是給他又添上了很重的一副擔子。
操心北境大營還不夠,還要操心冀平城的重建。
說起這個,那地方到現在也才回去了不到三千人,一到晚上,風穿過城內的角落,跟鬼哭似的。
安漵之前進城的時候,還聽到過不少版本的以冀平城為背景的鬼故事。
“好,讓雷澤也跟着一起去,他在農業上很有天賦。”
安漵那些堆肥的手法或者調配一些基礎農藥之類的,雷澤都是一學就會。安漵很看好他,覺得他在農業領域必定會大有可為。
安漵看重的人,宗徹也不會一味的隔離,若真是可用的,未必不能提拔一二。
對於這個提議,宗徹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在附近的紅薯田都看了看,兩人便上馬回軍營。
紅薯的普及量已經很大了,但若想度過這個冬天,還需要從外面買糧。
到了軍營,宗徹歇都沒歇一下,叫來那些參將開會。
今年的過冬糧,大家都來想辦法吧。
安漵也在想辦法,她這些年積累了很多人脈,回到營帳仔細算了一筆賬,發現如果想要捱過去今年冬天,至少得有十幾萬斤糧食。
這還不算軍營眾多的士兵。
所以至少需要籌集上百萬斤糧食,才能基本保證北境這六十萬以上的總人口不挨餓。更何況,軍營里還有許多戰馬也要糧食。
算到這裏,安漵都有些慶幸,草原三部是在之前發動的戰爭。若是到了深冬,在沒吃沒喝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抱着你不死亡的心態來,最後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想到後世畝產千斤的小麥、玉米,安漵都想再穿回去弄一些高產種子來。
小麥一畝地能打一千多斤,這話要是跟現在的人說,他們肯定都是一笑而過,把這當作痴人說夢,因此也不會有什麼無力錯失的茫然感。
但安漵知道,那都是真的啊,而且是她曾經如果在上學的時候,願意拓展拓展知識的話,高產小麥種她自己也能培育出來。
只是那時候的她,怎麼可能想到有一天自己要面臨糧食災荒。她吃穿不愁,那時候想的只是把食物以最美味的口感端到餐桌上,關心營養價值多過充饑。
於是現在安漵抓着頭髮想破頭,對於高產小麥種的培育也只有一點眉目。
所以即便再知道提升畝產是抵禦自然災害的最大利器,目前最容易做到的,也是她發動所有人脈,請人運送糧食到北境。
不知不覺,面前的一張紙已經被畫得亂七八糟。
“夫人,”烏大娘端着一杯茶走進來,低聲道:“那個蘇窈窕姑娘,又來了。”
蘇窈窕?
滿腦子都是阿爾法、貝塔的安漵一時間沒有把這個名子和人物對上號兒,想了下才知道是誰,點頭道:“是她啊。這一段時間,她不是經常待在獲涼城嗎?”
話說當初安漵和宗徹擺攤收集奇異種子,散出去那些熱制皂、冷制皂的方法沒有多久,整個獲涼城以及外面這諾大的草原,便都只知香皂而不知香胰子了。
以香胰子為主要產業的蘇家遭到滅頂之災,因而此前一段時間,蘇窈窕便待在獲涼城沒有回來過。
後來二皇子被刺身亡的消息在北境擴散開來,一些還盼着二皇子能掌大權依舊保留幾分忠心的將領都泄氣了,蘇窈窕卻反而頻繁往北大營這邊來。
她去找的戴綸。
戴繼在來主營這邊蹭飯的時候,把蘇窈窕要問的一些話、鼓動戴繼要做的一些事,全都清清楚楚的告訴了。
因此安漵都不知道,這個女人又來找她是為什麼。
“讓她進來吧。”
烏大娘秉了話就站在一旁靜靜等着,聽到吩咐,便低頭出去了。
這行為,比她一開始過來主營這邊時,穩重了很多。
安漵又抽了新的一張白紙,神情憔悴的蘇窈窕走進來,二話沒說,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
“這是怎麼了?”安漵驚訝,“蘇姑娘,有話好好說,快起來。烏大娘,拿個凳子來。”
“不用了,”蘇窈窕心裏恨極她的虛偽,面上卻不得不裝的無比乖順,她雙手放在地上,額頭碰在手背上,“民女是應該跪着的。”
“你想要什麼?”安漵直接問道。
蘇窈窕微微抬頭,神情間似乎有些沒想到,“夫人難道不知道我所求為何?”
“不知道,”安漵說道,“你進門就跪,不是有事相求嗎?”
求人的卑微感叫蘇窈窕羞恥又難堪,如果有可能,她現在就想扭頭離開。
不,直接離開也不能解氣,她還想狠狠地扇她一巴掌,質問她怎麼敢把他們家的香胰子配方散的滿大街都是。
香皂冒出來的那一天起,蘇家人就要打壓,但一動手才發現,那種比香胰子更好一些的香皂方,不止一兩家握着。
一家兩家打擊起來就夠費勁了,沒想到那麼多家。
蘇家人一下子就傻了眼,直接不能打壓,打價格戰又打不過,他們只能查到底是誰泄露出來這香皂方的。
然後查來查去就查到了督軍夫妻二人身上。
若是一般人,還能打擊報復以解氣,然後逼問出肥皂方,隨便找個荒野地一埋就是了。
但這不是一般人,他們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連一句“香皂方是不是在我家的香胰子方子的基礎上改進的”,都不敢問。
蘇窈窕垂首道:“當初是我害夫人沒有孩子的,但我也受到處罰了。”
說著她把右手舉起來,摘下上面的月白色手套,露出一隻精巧打磨的木手。
突然看見這麼一隻手,安漵嚇了一跳,隨後問道:“這是宗徹砍的?”
蘇窈窕不信她不知道,淚光閃爍着點了下頭。
安漵有些佩服她了,被宗徹砍掉一隻手,硬是什麼異樣都沒有,還能日常來往這北大營,着實令人佩服。
“夫人,我這樣,便是一輩子都毀了,您還不解氣嗎?為什麼還要繼續對付蘇家?”蘇窈窕一聲聲質問,“難道真要我流落街頭,夫人才能解恨。或者您要我的命也可以,但請您別牽連蘇家。”
安漵搖搖頭,“我上次被你的葯算計了,相比起怨恨別人,我更怨自己,所以我根本沒有向你復仇的想法。”
“至於我散出去的皂方,”說著,安漵笑了笑,“一則是我不想用一塊胰子都要被人拿捏,二則你們蘇家的香胰子,實在是太貴了。”
所以,根本不是因為我才對付蘇家?
蘇窈窕似乎三觀都被震碎了,愣怔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不是要報復我,連帶着報復的蘇家?”
安漵說道:“是的。跟你沒關係,要說有關係的,也是你家那個妹妹。”
蘇窈窕的臉色卻比剛才還蒼白,艱難問道:“那夫人,您要如何才能消氣?”
再這樣下去,蘇家的百年基業,很快就會垮塌的。
安漵笑道:“散出去肥皂方的時候,我便已經消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