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章 和糖人的博弈
當王昌明看到“九六傳媒送審”的字樣時，他就知道自己進入了誤區。
央視又沒有規定一個導演只能拍一部廣告來送審。
很明顯，這部《爸爸的謊言》也是出自江瑜之手。
只不過他自己沒有出鏡，而是請來了游本暢這尊大神。
《爸爸的謊言》，《媽媽的等待》，這名字聽着就是一對兒。
想想也是，江湖上能把游本暢請出來的導演往往不會來拍廣告，願意拍廣告又夠牌面的，估計也就只有江瑜這朵奇葩了。
三人很快看完《爸爸的謊言》，李兆贊道：“這支廣告真的很有電影的質感啊，拍成微電影都夠了吧。”
跟着又對王昌明道：“老王，怪不得你都看哭了，搞了半天也是江瑜拍的，品味不錯嘛。”
王昌明表示呵呵。
主任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電影導演的思路和廣告導演的思路，真的是完全不同啊。”
他看完江瑜拍的這兩支廣告，倒是總結出了些經驗。
“電影導演更長於敘事，通過講一個故事讓觀眾感動，潛移默化地去傳遞價值觀，這樣的宣傳方式比單純的喊口號，要高明的多啊。”
李兆瘋狂點頭：“對對對，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年輕人都不喜歡說教了，我們的宣傳方式真的要變一變了。”
央視在天朝的宣傳級別極高，而且對文化領域的風向變化非常敏銳。
進入戰狼時代后，也是他們最先做出轉型，搞出了《國家寶藏》、《典籍里的天朝》、《經典詠流傳》等一系列文化類綜藝，成功樹立起了年輕人對天朝文化的自信心。
而到了后疫情時代，央視又適時地捧出了王兵兵、馬凡書這種甜妹，去滿足老色胚和小色胚們的需求。
這種敏銳的洞察力，比起那些指手畫腳的二流媒體，真是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馬上安排播出，我要先看看效果，”主任當即作出了決斷，對王昌明道：“注意收集觀眾的反饋，尤其是要注意網友們的意見。”
“我明白，主任。”
……
燕京，某中學語文教師陳波，正在咬牙切齒地教訓着不爭氣的女兒。
“數學25！”
“陳小丫，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考的，數學竟然能得25分？！”
“我當年在幾十萬人中考前幾名，進了燕京大學，你要是有我當年一半努力，你能考25分嗎？！”
陳波看着那張滿是紅叉的數學試卷，差點被氣出心絞痛來。
最氣人的是，還沒說她幾句，那丫頭就已經眼淚汪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等到了第二天，她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得虧是女兒，要是換了兒子，他早就下手揍了。
父女倆較着勁，到底是陳波先敗下陣來，心裏一軟，手裏拿着卷子，坐在沙發上懷疑人生。
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當年學習那麼厲害，千軍馬萬過獨木橋，都能殺進燕大，為什麼自己的女兒偏偏是個學渣？
尤其是他還花了幾十萬，買了海淀的學區房……
結果就買回來一張數學25的試卷！
“男人要腎好，就要喝腎寶！”
“他好我也好。”
“怕上火，就喝加樂寶，加樂寶涼茶，全國銷量領先的紅罐涼茶！”
電視機開着，漫無目的地播放着各種奇奇怪怪的廣告，陳波躺在沙發上，根本沒心思看。
反倒是陳小丫，端個小板凳坐在電視前，連廣告也看得津津有味。
陳波已經發現了，自家女兒好奇心很強，對任何事情都很有興趣，除了學習……
“天天就知道看電視，你作業寫完了嗎？”陳波沒好氣地問。
陳小丫沖他眨眨眼，“等會兒你輔導我作業啊。”
“我，”陳波再一次差點被氣得吐血。
在他家，輔導孩子寫作業，比特么高考都難，每次都要鬧得雞飛狗跳，父女相殘才罷休。
許多老師安慰成績不好的學生家長，都喜歡說“你家孩子很聰明，就是不用功”，可陳波卻覺得他家女兒可能是真的有點笨。
因為數學是不會騙人的，數學不會那就是不會。
“喂，閨女啊，我和老朋友出去玩去了，挺忙的。”
“沒問題，我在家挺好的，一點都不悶，那麼多朋友……”
電視上，不知何時播起了公益廣告。
陳波本來沒心思看，只是隨意瞟了幾眼，可不知道為什麼，電視屏幕上，老爺子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然後提着膠袋出門的鏡頭，竟然給了他一種很強的代入感。
可能是因為真實吧。
陳波暗自想着。
這種老頭，他在小區里經常看見。
乍一在央視頻道上看到，就覺得特別熟悉。
“媽媽沒在啊，出去跳舞去了，沒事兒，我們挺好的。”
“你放心吧，你啊，好好工作，不用擔心我們倆。”
“你忙，就先掛了吧……”
夕陽如血，老爺子一個人孤獨地走在空蕩的長街上，鏡頭傳遞出的那股子寂寥感讓陳波有些觸動。
誰家沒有老人呢？
可就算他知道老人在家寂寞孤單，又能怎麼樣呢？
他既沒有那個能力，把父母接過來，也不可能放棄燕京的工作，回到家鄉。
唯一能做的，只是心中一顫而已。
“老爺爺在說謊，”陳小丫忽然指着電視道。
“什麼？”陳波問。
“老爺爺說奶奶去跳舞了，其實奶奶住院了，”陳小丫認真地說道，“其實爺爺過得一點也不好，他是在騙阿姨說自己很忙。”
“你看懂了？”陳波奇道。
“嗯，”陳小丫點頭，“所以我們應該多回家看看爺爺奶奶，不然他們會孤單的。”
陳波看着女兒稚氣的臉，恍惚間竟然生出了女兒長大了的感覺。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女兒說出這樣的話，像個小大人一樣。
“可是，你要上學，爸爸要上班，回不去怎麼辦呢？”陳波問。
“我們可以暑假、過年的時候回去啊，”陳小丫道：“周末也可以給爺爺奶奶打電話，陪他們聊天。”
“爸爸，我們來和爺爺奶奶打電話好不好？我好想爺爺奶奶。”陳小丫湊到陳波身邊請求道。
“好，小丫真乖，”陳波憐愛地摸摸她的小腦袋，感覺自己心都快要化了。
雖然這丫頭是個大學渣，但她這麼小，就能這樣懂事，還是很讓老父親欣慰的。
陳波當即撥通了電話，按下免提鍵。
“喂，爺爺奶奶，我是小丫，我好想你們啊……”
“哎喲，大孫女兒，奶奶也想你……”
一老一少抱着電話聊了起來。
陳波坐在一旁，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他自幼便沉默寡言，雖然做題厲害，但卻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每次和父母打電話，總是說不了幾句便掛斷了。
在這方面，反而不如年幼的陳小丫來得貼心。
陳波自嘲一笑，對爺爺奶奶來說，恐怕寧願要個貼心的學渣孫女，也不願意要他這個淡漠的學霸兒子吧。
跟着陳波又忍不住想道，到底是誰教會這丫頭這些東西的呢？
他沒教過，學校里的老師應該也沒教過啊。
“噠噠噠，噠噠噠噠……”
電視裏響起女聲的哼唱，這又是一支公益廣告。
一個年輕的媽媽在和自己的兒子追逐玩耍，一轉眼，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而媽媽卻滿頭白髮回到了原點。
“我們望着高高的天走了長長的路，忘了回頭看她有沒有哭。”
陳波看着電視屏幕上的小字，心裏忽然有些明悟。
這兩支公益廣告拍着普通人的生活，卻有着真善美的內在。
以真誠觸動人心，向社會傳遞着正面的價值觀，這不也是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孩子們的三觀嗎？
別以為孩子小，就什麼都不懂，其實他們很聰明，大人教他們什麼，他們就能學會什麼。
這樣的公益廣告，對孩子們的三觀形成，有着重大的意義啊！
對了，還有學生！
陳波頓時想起了他們班的學生。
這幫小崽子平時不好好寫作業，就喜歡看電視，要不讓他們回去看完這兩支公益廣告，然後寫兩篇作文交上來？
他是語文老師，平時沒少佈置母愛、父愛類的作文題目，那幫小崽子總是推脫，覺得很俗套，寫不出新意來。
但這兩支廣告夠有新意了吧。
至少以陳波的欣賞水平來看，這兩支廣告的質量不亞於一些電影。
鏡頭講究，敘事流暢，而且情感極為真摯，讓人動容。
由此可見，並不是主題俗套，而是寫作的人不願意花心思。
這次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陳波暗暗想着。
可憐他們班的孩子還不知道，他們的老師看完兩支廣告的功夫，就已經佈置完兩篇作文了。
……
一個星期後。
王昌明照例一杯茶，一張報紙混過一上午，中午再睡一覺，直到下午兩點半才開始工作。
之前主任讓他和李兆去搜集公益廣告播出后的觀眾反饋，這種活對他來說，早已是輕車熟路了。
他和李兆各有分工，他負責搜集《電視評論周刊》等專業雜誌的意見，李兆則負責從網上摘取網友們的評論。
主任給了他們一個星期，實際上兩人只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搞定了全部工作。
“老王，這是我匯總的網友評論，你放在一塊兒裝訂吧，”李兆交給他幾張a4紙。
王昌明接過來放在自己整理的文件當中，咔嚓一聲，用訂書機裝訂到了一起，隨後倆人一起來到了主任的辦公室。
“主任，我們彙集了一周內觀眾們的反饋，”王昌明道：“目前來看，對江瑜拍攝的那兩條公益廣告，業界普遍給出了正面反饋。”
“電視評論周刊的特約作者認為《媽媽的等待》和《爸爸的謊言》這兩支公益廣告，達到了藝術性和思想性的高度統一，既兼顧了藝術美感，也傳遞了正面的價值觀，對觀眾，尤其是青少年的三觀培養，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主任點點頭，業界人士有這樣的評價，他並不奇怪，但他更看重的是普通觀眾的看法。
李兆接過來道：“主任，我彙集了中文互聯網上約兩千條的相關評論，網友普遍認為這兩條廣告非常感人，有相當一部分觀眾表示自己看完廣告后，非常感動，隨後撥打了父母的電話。”
“當然，也有一些負面評論，”說到這裏，她面色有些古怪。
“我猜測應該是一幫學生寫的，他們在貼吧上抱怨自己學校的老師，讓他們回去看廣告，然後寫觀后感，他們覺得看個電視還要寫作文，非常的不人道。”
“嗯？已經有學校的老師讓學生回去寫觀后感了嗎？”主任聽到這裏倒是很高興。
在天朝，文娛作品有一條最高的評價標準，就是寓教於樂。
單純的娛樂是要被批評的，他們更想教育觀眾，引導社會價值觀。
如果有學校的教師認可這兩支公益廣告的教育價值，並讓自己的學生回去寫觀后感，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最高褒獎。
“江瑜是個人才啊，”主任往椅子上一躺，有些興奮地感嘆道。
天朝影視界其實並不缺人才，但極缺能拍正能量題材，而且能把正能量題材拍好看的人才。
否則你要讓那幫子第六代來拍，保不準就給你整出點什麼陰暗情節來。
因此央視根本就不敢用他們。
再看江瑜，出身乾淨，無論是電影，還是廣告，作品傳遞出來的價值觀都非常地積極向上，正是官方最需要的那種人才。
主任想了想，對王昌明道：“昌明，既然這兩支廣告觀眾反響不錯，你再去聯繫一下江瑜，馬上就要春節了，讓他再抽一點時間出來，拍兩組以春節主題的公益廣告……”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瘋狂舉手的李兆，哪裏還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便笑道：“行，那你也去，這個項目就先交給你們倆負責。”
“放心吧，主任，”李兆拍着胸脯，笑道：“我肯定會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她並不擔心江瑜會拒絕。
在觀眾眼裏，明星光彩奪目，好似高高在上，但在央視這等巨頭眼裏，所謂明星，不過是一個打工的而已。
給你一個機會為國家效勞，那是你的榮幸。
不過對李兆來說，可以趁機和帥哥接觸一下，倒也不失為日常工作中的一點小福利。
而遠在盛海的江瑜，此時正忙着和蔡益蓉扯皮，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官方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