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花朝(二)

第五十四章:花朝(二)

徐卿芸沒有帶人出來,並且發現想來跟朱懷景形影不離的聞墨這一次也沒在。

“現在出來其實早了一些,花朝節這天大家要到午膳之後才會出來,這個時候估計都在家裏忙着準備百花宴或者花茶。”朱懷景側首看向身旁之人,舒展的眉眼路人都看得出這位大人的心情很是不錯。

街邊劉記包子鋪的大娘前兩天正和隔壁賣油條的大叔八卦過刑部侍郎和新封清河郡主之間的愛恨八卦,兩人一致認為侍郎是因為先帝所賜婚約難違而對郡主虛與委蛇,畢竟朱家侍郎經常從此處經過,也說不上冷漠,反正就是看着挺俊的一張臉說不上來的唬人的感覺。

劉大娘昨天還和徐大叔說起郡主和侍郎兩個人在一起多辛苦,兩個人因為賜婚不得不捆綁多悲苦這樣那樣。

昨天的話猶繞耳畔,今天就見到十天半個月不露面的郡主和朱侍郎相談甚歡的從自己鋪子面前經過,劉大娘和徐大叔彼此對視一眼,一些話語盡在不言中。

徐卿芸見到街邊擺攤的大爺大娘正偷偷打量自己和朱懷景,便不由得笑了,湊在朱懷景耳畔輕聲笑道:“肯定是你平日裏外出的時候太嚴肅了,人家見你跟我出來都覺得奇怪。”

“你我婚事人盡皆知,有何好感到奇怪的?”

“朱侍郎是刑部不近人情的活閻王,就該無欲無求孤獨終老。”徐卿芸在朱懷景眉頭皺起之前搶先解釋道:“這話可不是我從別人那裏聽來的。”

朱懷景饒有興緻問道:“既不是從別處聽來,莫不是你自己的想法?”

“嗯哼。”

街邊馬車頗多,來往匆忙,徐卿芸多次避讓後果斷跑到街道里側,讓朱懷景高大的身軀自動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替自己阻隔外界煩擾。

朱懷景不咸不淡的哼聲道:“活閻王不近人情,自然應該孤獨終老,怎麼還能做出捨己為人的偉大壯舉,替不相干的人遮擋過往馬車的侵擾呢?”

朱懷景心裏悶悶的說不上來的感覺,也不是生氣,就是胸脯處堵了一口氣不上不下。他自然不在乎別人口中的自己究竟是什麼好或不好的形象,只是不想徐卿芸討厭他,就算是曾經互不相識的徐卿芸也不想。

“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自然只能通過別人的隻言片語或者自己的一些淺薄的見解來想像你應該有的模樣。”徐卿芸不敢太過,主動道歉道:“後來第一次見面以後我不是就立馬對你的印象改變了嘛。”

“你歸家那日晚宴你與我搭話,不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嗯......當然......是的。”徐卿芸承認的半點不心虛,“試問誰不喜歡看好看的男子?”

朱懷景不禁失笑,而後又想起一問:“若是他日你遇到其他更加合你心意和眼緣的男子,那你待我可還一如當下?”

朱懷景會這樣問,徐卿芸是感覺驚詫的,她當即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句話還是哪個舉動讓朱懷景產生了這樣的認知。是不是剛才自己那句誰不喜歡好看的男子讓他誤會了?還是自己近來忙碌忽略了他讓他胡思亂想了?

前面護城河岸一棵柳樹下安置了石椅,好在出來的時候尚早,那裏還算得清靜。徐卿芸拉了朱懷景衣袖便往那處走去,“你跟我來,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好好講講你於我的重要性。”

“重要?”

“自然重要。”

涼風吹拂在兩個人的臉上,稍稍吹散了些許的熱氣。徐卿芸抬手拂開肩側的柳枝,又拉着朱懷景在石椅上齊排而坐。剛才幾步路心裏想好的語言落座后卻一句也想不起來,見那人饒有興緻看着自己等待下文的模樣,徐卿芸感覺到兩頰再次發燙。

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徐卿芸開口,朱懷景便有些失落的嘆了口氣,微微向著徐卿芸相反的方向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還說我對你有多重要,想必是哄我開心的借口,定不是真的覺得我是重要的人。”

朱懷景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過如此頑皮的一面,偶爾為之就先把自己搞得嘔了,不禁打了個冷顫,這一舉動把徐卿芸逗得笑得不行,“以為你什麼時候說話這般厲害了,酸掉牙的話從你嘴裏說出來你是半點不猶豫,我還沒怎麼樣,你自己就抖上了。”

“哈哈哈~懷景,從不覺得你還能如此有趣。”

徐卿芸笑得越發歡樂,朱懷景的面色就越發的黑沉。徐卿芸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當即憋好笑意主動拉近和朱懷景的距離,甚至用手掌壓住了朱懷景衣衫下擺處讓他不能再躲。

除了那次宮宴上徐卿芸“春眠”發作在樹下昏睡失態,這還是朱懷景第一次在徐卿芸身上發現鄉野間長大的女子和將門女兒家獨有的野性。

她不再循規蹈矩的和自己保持距離,甚至強勢的“禁錮”了他的自由,一副你必須聽,你不能離開的姿態。

若是換了別人這般放肆,怕是爪子已經離了主人。偏偏這個人是徐卿芸,朱懷景雖不享受,但領地意識此刻突然變得薄弱,並不覺被冒犯,只像寵溺家中養大的一隻喜愛玩鬧的貓兒般任由她圈住了自己半個身體。

徐卿芸面上不見羞色,說出口的話也十分的直截了當:“我呢,雖眼界花哨些,但自幼就是個懶性子。這其實沒什麼不好的,從小到大但凡我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或是認定的人,只要一日不被辜負便絕不更改。”

“不管以前那些表明心跡的話你有沒有聽懂,今日說的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朱懷景,我願意放下女兒家的矜持一再對你承諾,是因為我覺得值得。”

朱懷景想壓下唇角的笑意,不想把自己喜悅的內心表露得太過明顯,幾次嘗試下來卻無果。

他乾脆笑出了聲來,笑聲由小而大,聲聲入心。

“卿芸......我從未這般開心過。你讓我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你真的是上天贈予朱某的此生最明亮的禮物,可抵日月光輝的明亮。”朱懷景原本垂在身側的手突然抬起,反手握住徐卿芸支撐在自己腰側的手,沒費什麼力氣就脫離了徐卿芸的保護圈,反客為主的圈住了徐卿芸。

“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朱懷景在男子裏本就屬於身材高俊些的,即使側身擁抱徐卿芸也不費絲毫的力氣。朱懷景閉眼更加真切的感受懷中之人的氣息,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氣,清新爽明。

一個人在黑夜裏走得實在是太久了,內心再如何強大也難免生出幾分孤寂不甘。若是再沒有點念想支撐着自己繼續走下去,怕是支撐不了太久,即便撐了下來,想必也是和行屍走肉沒有多大區別的。

柳絮飄落在徐卿芸的臉頰上,有些癢。

午時過後街道上越來越熱鬧,姑娘們穿上提前精心預備好的春衫,三三兩兩挽着手在橋頭柳下出現,偶爾也見幾位梳着姑娘髮髻的爽朗的姑娘帶的不是閨中好友也不是家中的丫鬟婆子而是俊朗的男子在街頭走過,大家也不會為此側目。

“今日出來本來還有一件事需要跟你說,但剛剛又跟你講了這麼多,現在那件事倒是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那日白姨娘在芳菲苑大鬧了一場正好讓徐卿芸想到了許久沒有想起過的徐效容,對於這個庶弟徐卿芸其實沒有多少印象,如果不是這位庶弟送自己的見面禮實在隆重,徐卿芸覺得也不是不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他一次。

“你我之間,知無不言。”

徐卿芸便說道:“是關於徐效容的事情,一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開口。”若徐效容只是國公府的公子事情便沒有這麼麻煩,可他偏偏還是江湖上的“鬼醫”,還是朱懷景門中之人。

“你想要什麼結果?”

朱懷景對於自己和徐卿芸心有靈犀的看法感到微微的驚奇的感覺,便直言道:“以前只在書中看到過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以為這只是詩人抒發情懷的感慨,不想竟然不是臆想,竟然真有其事。”

徐卿芸真的一點就透,問道:“所以你今天本來也有去看徐效容的打算?”

“嗯。”朱懷景說道:“本來也是打算今日就跟你商量這件事情的,事到如今再留他只怕會再次招來其他的禍事。”

品茗樓本是朱懷景和南平王一起開設的茶樓,可是開業不久南平王便被陛下封王派遣到了南境戍守,想要回京城一次難如登天,又怎麼可能還有多餘的精力打理茶樓。若不是每年都會有一筆豐厚的分紅和賬本自遙遠的京城而來送進南平王府,就連南平王自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在京城其實還有這麼一處產業。

徐卿芸跟隨朱懷景一路行至二樓雅間,直到推門進去徐卿芸都沒發現有人來詢問一句或者是阻止一下。

“我懂了,你是這裏的老闆。”

朱懷景揚了揚眉眼,沒有隱瞞的意思,在茶爐旁伸手試了試爐火的溫度,洗了兩邊茶盞才替徐卿芸備好了茶:“這裏我也是偶爾得空才來看看,因此沒有準備專用的茶具,卿芸多多擔待。”

說及此處話鋒又是一轉,“不過平日裏少有的千層酥今日卻是管夠。”

徐卿芸心裏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不知當說不當說,這個想法呼之欲出卻又自己都覺得荒謬無比,問出口的話就更荒謬了,於是徐卿芸選擇了閉嘴。

徐卿芸雖然沒問,或許是聽到千層酥時驚訝的表情讓朱懷景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動為徐卿芸解釋道:“幼時在書中見到美食便忍不住貪嘴,便自己研究着做了些點心小菜。而我天生沒有什麼做飯的天賦,只這千層酥學會了。”

“平日裏品茗樓出售的千層酥並非出自我手,我做的可沒有樓里請的師傅那樣的味道。說起來剛跟師傅學的時候還把鹽當做了糖做過一次,就是不知道被誰買走了。”

“不是說你做的千層酥不售賣?”

朱懷景說道:“那次是個意外。那時候剛學會做,火候沒把握好便糊了,正好糖沒有了......其實是鹽,便去找,眨眼的功夫那份千層酥便不見了。”

徐卿芸還沒來得及同情那位倒霉的賣家便反應過來幼時那口難忘的千層酥的味道,眉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不大明顯。

“若不是小妹會吃咸口的千層酥,那份阿爹辛苦帶回去的千層酥怕是只能進小白的肚子了。”

茶已經涼了,朱懷景便倒掉涼透的茶重新倒了一杯溫的推至徐卿芸面前。外面響起兩聲悶雷,徐卿芸坐在原處上身往前俯身微微推開窗欞向外面看去,原本還晴朗的天空已經漸漸昏沉下來,今日似乎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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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與故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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