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妓館噬魂燈

第七章 妓館噬魂燈

十二弟站在我身旁,一直催促我快走。卻這時,太子殿下急匆匆往那閣樓去。我連忙捂住十二弟的嘴,帶着他悄悄往閣樓靠近些許。

閣樓里燭光搖曳,窗戶上映出兩個人影,我看着那人影,忍不住問十二弟,“你說皇長兄會做什麼嗎?”

“夜間相會,氛圍如此曖昧,皇長兄若是什麼都不做就不是皇長兄了。”

果然,十二弟話落,窗戶上的兩個人影就融成了一個,好長時間都不分開。

十二弟拉着我往宴席那兒去,一邊走一邊說,“你可別衝動,正面跟皇長兄起衝突沒有好處。”

我再傻也不會現在衝進去,宴席還未散,太子不會久待,我待會兒找機會進去就是了。我拉住十二弟,說,“我才不進去,我們就在這兒等着,等皇長兄離開后,我們想辦法溜進去,我跟嬌娘說句話就走。”我總要問清楚嬌娘,她是真心還是被迫,我總不能讓她吃虧。

“那你待會兒可不要衝動做出什麼事來。”

“放心吧,我就問她幾句話。”

十二弟答應了我,帶着我在東宮鑽來鑽去,不多會兒就繞到閣樓後面,然後施展輕功、縱身一躍,我們就站到一棵樹上。

這樹上的視野就是好,能將周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我從半開的窗戶往裏看去,看到皇長兄正往外走。我低聲對十二弟說,“皇長兄走了。”

十二弟輕嗯一聲,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顆石子,往窗戶上一丟,那半開的窗戶就被完全打開,然後他帶着我躍進室內。

嬌娘看見我們兩個,十分吃驚,問我,“殿下怎麼從窗戶進來了?”

“你別管我是怎麼來的,我只問你,你來東宮做什麼?”

“以後我就是東宮的舞姬了。”嬌娘說。儘管她表現的很開心,但我仍從她的眼裏看出一絲無可奈何。

“只是舞姬嗎?是不是有人強迫你?”我問。

“並沒有,是我自己要來的,殿下就不要為我擔心了,我有自己的事做。”

我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我總覺得不簡單,我不禁想起波斯王納爾希耶,那日他跟嬌娘密談了許久。自古王朝復辟的事屢見不鮮,波斯王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人,但我不認為僅憑一個嬌娘就能讓皇長兄登基后答應出兵幫波斯復辟。但路是嬌娘自己選的,我只能幫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把一枚玉佩遞給她,說,“不管如何,以後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就讓人拿着這玉佩去找我。”

嬌娘收下玉佩,對我說,“謝謝殿下。”

我交代完事,十二弟便拉着我往外走,“時間不早了,快走吧。”

我跟他走至窗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回頭對嬌娘說,“記得去長樂門找我,那邊的翊衛認識這玉佩。”

“我知道了,殿下快走吧。”嬌娘說。

我跟十二弟回到宴席上,年幼的弟妹已被送回宮中,二哥、四哥像是也走了。五哥跟九哥喝得爛醉如泥,也不知在胡謅些什麼。而太子正跟七哥說話,說的正是多氏犯境之事。

邑朝疆土遼闊,是第一大朝,邊疆不穩這事常有,我也不曾放在心上。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只聽太子說道,“這次多氏來犯,赭時國首當其衝要被波及,赭時人陰險狡詐,若是赭時王有了反心,只怕會投靠多氏,聯攻我邑朝。”

我母妃嫁入宮中時赭時國還是一個獨立的小國,與多氏之間隔着波斯王朝。後來多氏佔領了波斯,邑朝佔領了赭時。現在赭時國人早就融入中原,遍佈各地,就連波斯余部也被皇祖父大方安置在中原,繁衍子嗣。

赭時王即便有了反心,那也是爭取獨立,怎麼可能會投靠多氏?若是多氏真的吞併中原,難道還要讓其中夾着一個赭時小國嗎?我都明白的道理,皇長兄竟然不知,我對他的印象頓時差了幾分。

卻不想七哥說,“皇長兄說的是,如今當務之急應該穩住赭時王,派人抵抗多氏,維護邊疆安寧。”

我母妃好歹是赭時王女,他們當著我的面這般說,我自然不開心,於是反駁道,“我朝赭時者眾,一直都安居樂業,那赭時王應不會想再投靠多氏,兩位皇兄可能多慮了。”

我這般說,他們都看向我,裝作才發現我竟在此的模樣。他們這般無非是不把我放在眼裏。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不再想跟他們多說,便道,“臣弟還有事,先告辭了。”

因為生氣,我走得很快,但十二弟還是追上了我。

“七哥沒站在你這邊,你生氣了?”

肯定是生氣的,我始終覺得不管怎樣七哥都會站在我這邊,都會護着我,卻不想他早已不在意我。也是我貪心了,一邊疏遠他一邊又想讓他對我好。

我苦澀一笑,對十二弟說,“沒有的事,我與七哥早不似當初了。我只是不贊同他們的說法。他們覺得赭時人詭計多端,我卻覺得不是各個赭時人都是如此,最起碼我母妃與我舅舅就不是。”

“這般小事還值當生氣嗎?他們說他們的,你過你的,不值當因為他們生氣。我們今晚就不回宮中了,去平康坊樂一樂如何?”

因為嬌娘的事,我一時間沒有弄清楚重點,只說,“可是嬌娘現已不在平康坊。”

“嬌娘不在還有別的小娘子,再選一個就是。”

十二弟說罷,竟帶着我開始飛檐走壁。記得兩個月前我們還在街上逃竄,沒想到如今他竟這般功夫了得,我不由得想,是否師父單獨給他加了課,所以他的功夫才能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

我們落在平康坊內,七弟卻並未帶我去嬌娘從前所在的瀟湘館,而是去了平康坊最邊角的一家妓館。那妓館叫芳菲苑,一張舊匾連漆都未塗,門口也未掛紅燭,看着十分寒酸。我忍不住問十二弟,“你是未帶錢嗎?”

“當然帶了,這妓館看着平常,內里別有洞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將信將疑地跟他走進館內,發現還真是如此。

只見各處都是紅燭高掛,燈火通明,擊鼓奏樂聲震耳欲聾,樂師舞姬與館客混在一處,調笑打鬧,在館內往來奔走。

我跟十二弟在館內穿梭,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唯有那七尺高的琉璃燈下,空無一人。

我站在燈下,突覺那燈甚是明亮,頓時將館內照得亮如白晝。我抬頭去看,只見那燈全然籠罩在白光之中,像是一團雪白的火,要將我吞噬殆盡。

正駭然間,十二弟將我從那白光里拉進這歡鬧之中。

“那燈是鎮館之寶,能銷魂蝕骨,沒看見大家都不往底下站嗎?”

雖然我覺得銷魂蝕骨純屬無稽之談,但別人的聖燈我卻不好冒犯,於是趕緊道,“不知者無罪,我再不去便是。”

我跟十二弟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頓時有舞姬上前,圍着我們翩翩起舞,一邊起舞,一邊為我們斟酒。她舞着舞着就要往十二弟懷裏坐。

十二弟年紀還小,我作為兄長總要看着些,於是便巧用力氣,將那舞姬從十二弟身邊推開。誰知那舞姬又看上了我,要往我的懷裏坐。我正要偷偷躲開,十二弟也巧使力氣,將那舞姬推遠了些。

那舞姬見我們如此不解風情,也不再圍着我們轉,舞着去找別的客人。

舞姬剛走,樂師便靠過來,他一邊打着羯鼓,一邊唱着西域名歌,直唱得我熱血沸騰。我掏出些錢塞進他囊中,他便也轉身離開。我跟十二弟終於可以自在喝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再沒有比這更美的事。一杯杯美酒下肚,這世間的煩惱便通通煙消雲散。沒有我男扮女裝的秘密,沒有母妃非要去的藩地,更沒有七哥如今的冷漠不在意。我喝着喝着便有些醉了,周圍的吵鬧聲再也聽不見,只有十二弟朦朦朧朧的臉在我眼前,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着我。

他為何會覺得我可憐呢?我實在想不通,卻也沒有力氣再去想,我太困了。

我明明昨晚睡在芳菲苑中,今日醒來卻在七哥的馬車裏,我環顧四周,不見十二弟的身影,便問,“十二呢?”

“一早便走了。”

“他為何不叫我?”明明是一起來的,他卻先走,我有些不滿,嘟囔着問道。

“他母妃是高貴妃,平日課業比你重,自然不像你能在外睡到天光大亮。”

我知道高貴妃一向對十二弟要求嚴格,便也不再多說。只是不知七哥又為何在此。

“是十二弟讓皇兄來接我的嗎?”我問。

“嗯。我從瀟湘館出來,剛好遇見他。”

我掀開車簾往外看去,馬車已經快到長樂門。我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便又問七哥道,“皇兄昨日所言卻是心中所想嗎?”

“我所言何事?”我真希望七哥是明知故問,這樣我就可以當做他當時只是故意裝給皇長兄看。我心中失望,便不再多言,馬車一到便往下跳。突然想起些事,便又回頭跟他說,“以後皇兄只管叫醒我,不用特意送我回來。”

如今我與七哥政見不合,還是不要再多來往。我一邊想着,一邊心煩意亂地往華慶殿走,偏偏耳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揮之不去。

我正想着是哪只小鳥這麼討人厭,突然紅彤彤的一小團映入眼帘,原來是那隻小紅鳥,它竟到此處來迎我,真是懂事!

我心中高興,暫時忘了那些煩惱,歡天喜地地回到華慶殿,然後又翻牆去看母妃。

我一夜未歸,母妃早已見怪不怪,只衝着我說,“啼江昨晚到現在一直都不在,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母妃不關心我,倒關心什麼啼江,我心中哇涼一片,皺眉問道,“啼江是誰?”

“就是它啊。”母妃說著將我肩上的小紅鳥接過去,放入掌中輕撫着。

原來是小紅鳥,我扶正心中翻倒的醋罈子,隨口說道,“許是飛到哪裏玩了吧,剛才還去宮外迎我呢!”我一邊說,一邊拿起碟中的黍米餵給它。

“啼江可是從來不會亂跑的。”

哪有不亂飛的鳥兒,我心中暗道,卻不與母妃爭辯。母妃把小紅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對它比對我都好,我可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

我在母妃那兒休息片刻,突然接到舅舅的來信,說他得了個好東西,想送給我,讓我過去拿。

我知道他這是想我了,便早早地完成今日的課業急匆匆往東市去。

東市今日似乎有案子,一群人圍着坊內巡邏的武侯和兩個負責查案的不良人。我走近去看,見地上跪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哭得梨花帶雨,身旁一老翁不停跟眼前之人求饒,一個個響頭似乎要把地磕出坑來。

那人半蹲着,衝著那老翁道,“你這老翁,答應賣的孫女卻又不賣,可是要耍我?”

我聽這話音有些耳熟,便擠到他身前去看。

真是巧得很,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九哥的外家表哥,吏部尚書之子,名喚羅衛遠。這人平時欺男霸女的事可沒少干,有一次就當街調戲小娘子,被我跟十二弟打了一頓。今天這事怕是不簡單。

我問那老翁,“你真答應把孫女賣給他?”

“小郎君,你可要幫幫蘇娘啊,老僕雖然家貧,但從未想過賣兒賣女啊。”

聽完老翁的話,我還沒質問那羅衛遠,他反倒先挖苦起我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十郎啊。”

我學着他的調調,回擊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屎殼郎啊!”

“你!”羅衛遠氣紅了一張臉,卻半句話都出不出來。我繼續道,“怎麼,你上回調戲不成這回是打算明搶嗎?”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明搶,我可是有字據的。”他說著拿出一張紙來。

我看那紙,確實是賣身的字據,上面還按着手印。

我問那老翁,“這是你的手印?”

老翁看一眼那字據,說,“老僕昨日遇見歹人,抓着老僕的手就在張紙上按下個手印。老僕不識字,也不知道那紙上寫的何字。但老僕確實沒打算把蘇娘賣了啊。”

聽罷此言,我沖那兩個不良人道,“你們可都聽到了啊,這老翁可是有冤情的,這案子涉及非法的人口買賣,我看得叫京兆尹來斷,不行的話就移交大理寺。”

眼看事情要被我鬧大,羅衛遠不再揪着不放,把字據往我身上一扔,惡狠狠道,“咱們走着瞧。”

那兩個不良人與他沆瀣一氣,羅衛遠已走,他們也不好再作威作福,灰溜溜地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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