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錢和人
轟隆!轟隆!
一聲聲的爆炸在倫敦號上響起,四散的破片橫掃,攪碎了所遇到的一切肉體,一片煙塵之中,哀嚎聲此起彼伏,更多的人捂着腦袋倉皇奔跑。
“站起來,最後一輪射擊。”
李肇基知道,此時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候,他展現出了非凡的勇氣,與之媲美的則是他那粗大的嗓門,他用拳頭、刀背把嚇的所在船舷後面的水手踢起來,逼迫這群傢伙跟在自己後面。
最後一輪射擊結束,李肇基招呼眾人跳幫,他提着刀,第一個跳到了敵人的戰船上,在硝煙之中看到一個捂着腦袋哀嚎的傢伙,立刻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裏,那人本能的抓住刀,卻被一把斧頭砍去了腦袋。
斧頭掌握在劉順的手裏,相比他的弟弟劉利,劉順的膽子更大,李肇基拔出刀,對他說道:“好樣的阿順,跟我來,先奪船艉樓。”
二人翻身跳了下去,中途遇到了不少英國人,但二人都是不管,直接趁亂衝上了船艉樓,殺散了抵抗的人。
煙霧籠罩在杜克的臉上,他那張扭曲的臉仿若死去的牲口,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一場噩夢,萬萬沒有想到,那群反抗的華人水手竟然用如此毒辣的計策,先用交火吸引己方出現在露天的甲板上,然後用手榴彈殺傷。
他從小艇里翻滾下來,看到露天甲板上全都是廝殺的人群,那些被炸的七葷八素的英國人被亂刀砍死,倒在地上的屍體也被人刺破后心,所有人都會死,這裏已經成了地獄。
“杜克大人,這裏。”一張臉出現在了船艏樓的艙口,杜克看到他,發現是那位中國客商,連滾帶爬的過去,聽到後面有人追殺,直接鑽進了艙門,一直到艙門關上,他才稍稍緩口氣。
當硝煙散去的時候,倫敦號的露天甲板和船艏船艉都被李肇基佔據了,劉順扔掉了帶血的斧頭,手裏多了一把長矛,他擦了擦臉上的血痕對李肇基說:“頭領,我馬上帶人撞門,殺進去。”
“不,不要衝動。”李肇基否決了這個提議。
硝煙散去了,李肇基數了數屍體,一共十七具屍體,理論上只是這艘船的五分之一,而跳幫作戰,最難的就是深入艙室之中,那裏不再有任何花哨和技巧,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狹小的空間裏,任何一枚射出的子彈都會造成巨大的傷亡,而在海上,被擊傷就基本意味着死亡。
而現在,英國人封閉了艙門,佔據了內部,讓李肇基想起了一些風帆戰列艦時代的戰術。
在十七世紀,最擅長接舷戰的就是西班牙人,這群被其他歐洲人蔑稱為鹹肉的傢伙,都是一群宗教瘋子。荷蘭人擅長艦隊組織,英國人精專炮術,而西班牙人最喜歡接舷肉搏,這主要是他們的船隻比較大,配備的人員多的緣故。
而鹹肉最喜歡的路數就是在接舷戰中佯裝失敗,退入艙室,然後在敵人失去警惕的時候,從秘密艙室出來,先用手榴彈殺傷敵人,在讓甲兵衝殺,這種辦法屢試不爽,而恰恰與現在的情形一模一樣。
所以,李肇基安排所有人躲在兩頭的樓上,不許站在露天甲板。
“裏面的英國人聽着,我們此戰,是為救援我同胞的,立刻釋放所有中國人,否則,我們燒了這艘船。”李肇基用英語喊道。
而這個時候,陳六子也來到了倫敦號,用葡萄牙語喊道:“把你們的金銀裝滿一個火藥桶,否則全都會死,我數到一百,若不執行後果自負。”
說著,陳六子把船艏樓上殘存的火藥集中起來,向著甲板上拋灑,以此向船艙里的人施加壓力。而當他發現一個英國佬還沒死透的時候,直接把他弔掛在了艙門上,把他的頭皮切了一塊,換來這個男人不住的哀嚎。
沒有什麼能制止慘烈的嚎叫進入艙室之中,事實上,在充滿縫隙而又封閉的船艙里,那個倒霉蛋的哀嚎聲更加的恐怖,如魔鬼的嘶吼,而陳六子不斷倒數的數字,更是對所有英國人的殘酷折磨。
就在露天甲板下,就是倫敦號廣闊的貨物甲板,倖存的三十多人此時全都呆在這裏,受傷的人在呻吟,給這首名為殘忍的交響曲增添了一個音符,而所有人都在看向杜克,沒有人說話,那是因為不需要他們說話。
所有人都想活下來,而活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滿足敵人的要求。
“五十,四十九........三十一........。”陳六子的聲音不斷傳來,而英國人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杜克處於了萬分為難之中。
倫敦號是旗艦,這次東印地公司發起的對華貿易,所有的採購費都在這艘船上,因為中國是可以物產豐富自給自足的天朝,又是一個技術先進的上邦,所以在其他地方暢銷的印,度棉布等貨物,在中國都沒有銷路,反倒是中國出產的生絲、絲織品、瓷器等是全世界的緊俏貨。
因此,倫敦號上的採購費尤其的多,而杜克如果用這些錢換大家的命,他不知道威廉長官會如何處置自己,想起威廉的殘忍,他難以抉擇。
“下決心吧,杜克大人。”中國海商擦着臉上流淌下來的汗水,帶着哭腔央求說道:“我願意出價值五百英鎊的白銀。”
“二十.....十五!”陳六子還在倒數,艙室內,一個提着斧頭的水手向前邁出一步,握緊了手裏的斧頭,杜克知道他的意思。
“十!”陳六子的聲音數到十戛然而止,就在英國人不解的時候,一聲慘叫響起。
守在門口的哨兵轉過頭,滿臉淚痕,哭着說道:“他們砍掉了貝克的腦袋。”
貝克就是被倒掛在桅杆上的倒霉鬼,而陳六子知道如何向這群困獸猶鬥的傢伙施壓,貝克就是施壓手段的犧牲品。
杜克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跑到了船艙們口,咬牙喊道。
“如果.......。”當陳六子數到三的時候,就有一個聲音從裏面傳出,正是杜克。
杜克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滿足了你們所有要求,你們能否離開倫敦號,把這艘船的控制權交還給我們。”
“你們想要倫敦號,就要裝滿兩個火藥桶。”陳六子冷酷說道。
“好,就兩個火藥桶。”杜克回答,過了一會,杜克又說:“請給我一點時間。”
這個時候,李肇基來到了船艏樓,他低聲對陳六子說道:“六子,只給他十分鐘。”
“十分鐘?”顯然陳六子不懂什麼叫分鐘。
李肇基用英語給了答案,他已經觀察到,印地號正在蹣跚而來,或許他們修好了船舵,或許採用船帆當空氣舵轉向,但這艘船抵達,己方就危險了。
艙室里,杜克下定了決心,他喘着粗氣,面向眾人,說道:“諸位,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是為了倫敦號,也是為了公司的財產。如果有一天上面有人責問,我希望大家能為我證明,我並非膽小怕死,一切都是為了公司。”
顯然,這是虛偽的說辭,但這種虛偽,卻是在場所有英國人需要的。
在眾人齊呼之後,杜克指向那個海姓中國商人:“把這隻黃皮猴子綁起來。”
兩個大漢撲過去,把他捆了起來,兩個火藥桶被掏空,杜克用斧頭劈開了金庫的門,把裏面的銀幣倒進了火藥桶,這個時候,中國商人的行禮被搜了來,裏面的金銀、珠寶一股腦的倒進去。
“那是我的錢,我的錢,我的老天爺啊,全被你們這群王八蛋糟蹋了。”中國商人崩潰了,歇斯底里的罵著,一會用漢語,一會用杜克聽得懂的葡萄牙語言,後來連馬澤法克都出來了。
杜克上前,就是兩個大嘴巴甩給他,隨手把麻布塞進了他的嘴裏。
“中國海盜先生,你們的人和要求的財貨,我已經全部帶到了門口。請你們取走之後立刻離開,這是我們唯一的交易,如果你們反悔,或者再做要挾,我們就立刻點燃火藥庫,大家同歸於盡。”杜克謹慎說道,擔心對面人不講信譽,節外生枝。
李肇基怒道:“廢他媽什麼話,快點送出來。”
當兩隻裝滿金銀幣的火藥桶和被捆成粽子的中國商人被送出來后,李肇基踢了踢木桶,發現踢不動,他摘掉蒙在商人臉上的布,看到一張被打成豬頭的臉,李肇基問:“大明人?”
那人嘴巴還被麻布堵住,一邊嗯嗯一邊點頭,李肇基點頭:“兄弟,別害怕,我們是來救你的,從現在開始,你安全了。”
這個海商聞言,兩行熱淚流淌而下,被拽到嘴裏的麻布,他卻是一言不發,嗷嗷大哭起來。
“大哥,你看他,都感動哭了。”陳六子咧嘴一笑。
海商大吼:“我的錢,我的錢全沒了。”
“還他媽的錢不錢的,能保命就不錯了。”李肇基一把將商人撈起來。
海商本來想說他的錢全歸了李肇基等人,但眼見這群人凶神惡煞,而周圍滿地屍體,登時嚇的瑟瑟發抖兩股戰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李肇基親自殿後,最後一起返回了東方號,他本想破壞倫敦號的帆纜和舵機,但眼見印地號越來越近,實在情況危急,也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