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謊言
聞言楓木順着對方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窪地，土明顯被翻新過，他心中咯噔一聲，呼吸開始變得沉重。
雖然早有猜測，可當親眼看到還是難以平靜，多少次生死面前他都不曾如此緊張。
一步步走向那裏，手中提着千毒遞給他的刀。
看着腳下的新鮮土壤，楓木一言不語，他揮舞起手中的刀快速挖掘起來，而一旁的千毒則是點燃一支香煙蹲坐在樹上，目不轉睛的盯着下方之人。
很快第一具屍體出現，那是一個約十三歲的少年，楓木見過他，這人就住在小男孩家的對面，與一個八十歲的老婆婆相依為命，是家中唯一的男丁。
正是花開的年紀，卻死在了這荒無人煙的山林中，冰冷的身體靜靜的躺在泥土裏，已經發臭，他憧憬的未來還沒有開始就這樣結束了。
楓木沒有說話，動作都不曾有一絲停頓。
第二具屍體是一位有些瘦弱的男子，楓木依稀記得他在小村鎮的日子裏，對方大婚時臉上洋溢的笑容。
一個每天努力幹活拚命掙錢的男人，就這樣身體扭曲在骯髒的泥水裏，嘴大大的張開，臨死前又呼喊了誰的名字。
家中的妻子不知道是否還在想像着，以後要個寶寶，以後一起努力，以後把日子過得讓別人都羨慕。
第三具……第四具……楓木全程如同一個木偶，沒有表情，沒有流露任何情感，彷彿就像一台冰冷的機器，在做一件流水線工作。
每具慘白而冰冷的屍體，胸部都被切開，一個個黑黑的空洞，被地下滲出的泥沼填滿，臉上還保留着死前的表情，有恐懼、有絕望也有懊悔與不甘。
直到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容，一臉痴傻，他與周圍的死屍不同，臨死前臉上都保留着那傻傻的笑容。
似乎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掙錢回去，似乎以為自己可以帶着侄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足足近百具，散發著臭味與死亡，而這只是冰山一角，按照千毒的說法，這片密林之下埋葬的都是累累白骨，埋葬了一個又一個仍被親人挂念，被等待着回家的血肉。
楓木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像是看到了心中的答案，他緩緩點頭，丟掉手中的刀，接過千毒遞來的香煙，輕輕抽了一口。
突然噗嗤一聲，他笑了，而千毒也笑了。
他的笑中隱藏了瘋狂，而千毒的笑中更多是無奈。
天空下起了小雨，林間霧蒙蒙一片。
地下的土壤很快被濕潤，很快變得泥濘，成山的白色屍體一點點被大自然沖刷乾淨后又重新掩埋。
似乎乾淨是身為普通人最後的一點尊嚴。
“為什麼？”楓木終於開口，只是聲音低不可聞。
一旁的千毒見狀了拍拍他的肩膀，嘆道：
“沒有為什麼，你很不同，異人中在乎普通人性命的很少。”
他頓了頓猛抽口煙，又繼續沉聲說道，似乎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這些人的元核都被取走了，這種事我從十四歲進入警署來，每天都會見到，一開始我也像你一樣問為什麼，可後來我發現不管如何努力，容城從未改變，這個世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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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改變。”
恍惚間，千毒突然想起了一人，那個曾經讓他無比狂熱，那個他一直視做榜樣努力追趕，那個又親手將他一切都毀掉的女人——藍心月。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對方的那句話：
我會帶給容城新的安定，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他不知道藍心月為何選擇離開警署，讓那些曾經的熱血化為泡影，就如同你以為永遠不會落的太陽，突然消失在黑夜中。
所以他恨對方，他恨那個膽小懦弱選擇退卻的女人，他恨那個曾教會了他一切又離開的逃兵。
想到此千毒眼神冷冽，桀驁不馴的狠狠說道：
“後來我想通了，那是因為我手中的權利還不夠，所以我一直想要坐警署的頭把交椅，只有那樣這個該死容城才會改變。”
而這時的楓木雙眼徹底變得猩紅，體內的元氣彷彿受到召喚，自動沸騰起來。
他隨手將刀丟給千毒，沐浴在白蒙蒙的大雨中，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冷冷的聲音回蕩在林間。
“普通人體內的元核是不是可以加快修鍊？”
看着身影漸變模糊的楓木，千毒嘴角泛起邪魅的笑，他丟掉被雨打濕的香煙，起身向相反的方向離去，同樣是冷冷的聲音。
“前些年我突破b級，可壽命仍不如普通人，你覺得其他異人能活多久，吞噬元氣修鍊遠遠沒有吃掉元核來的快，這就是根源，異類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甘於這種自身的缺陷。”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樹葉，淹沒了楓木最後的聲音。
“所以他們開始剝奪其他人生存的權利。”
混濁的雨匯聚成溪流，順着山坡流下，湧入容城河水中，彷彿帶走了一切。
小村鎮一戶人家前，破舊的木門，吱呀吱呀的在風中作響，楓木立於前已經許久。
他在猶豫要不要用元氣逆向壓制紫色藥劑的藥效，暫時恢複本來面貌，現在的自己小男孩根本就不認得。
千毒已經離去，楓木不擔心自己會被發現，可躊躇良久他終究沒有那樣做，或許是因為不知如何面對。
他深吸口氣，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楓木走進熟悉的小院，東側池子裏的魚因為缺氧全浮出水面，張大嘴呼吸着雨中的空氣。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推開屋門，小臉上略帶疲憊，男孩看向院子中這個國字臉中年人，有些疑惑。
“你找誰呀？”
稚嫩熟悉的聲音響起，楓木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
“你就是狗蛋吧，我……”
只見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銀色的角，楓木c級別的角留給了實驗室老頭子供對方異肢分析，這個角他曾送給過小男孩作玩具，後來被八字鬍騙走。
看到國字臉中年人手中的角，小男孩眼中一亮，快步的跑了出來，歪着頭向國字臉身後望去。
“大哥哥是你回來了嗎？”
楓木眼神暗淡無光，猶豫了下說道：
“他沒有來，這是你口中那位大哥哥讓我帶來的，我……我是你父親的工友。”
“啊！我爸爸和二叔現在怎麼樣了，他們在那邊過得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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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聞言小男孩昂起小臉驚喜的問道。
楓木沒有回答而是拉起對方回到屋內，這外面的雨還未停，自己倒是無礙，可身體單薄的小男孩時間一長難免會生病。
屋內中央架着一團小火，楓木熟練的添了把柴，山中村民慘死的景象在眼前一閃而過，他看向其他處，故作輕鬆的說道：
“你爸爸和二叔在那邊……挺好的，吃的好，住的也好……他們說要掙很多錢，以後在容城給你買房子住，未來還要給你娶個媳婦。”
小男孩不懂什麼是媳婦，聽到楓木的話，小臉上滿是憧憬，認真的說道：
“我不要媳婦，只要爸爸和二叔在那邊過得好就行，不要太勞累。”
嗯！楓木點點頭，火光映在二人的臉上，看着如此懂事的男孩，他有些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幾日前他離開時，曾與對方約定過，會帶小男孩的二叔回來，可自己終究沒能做到。
就是這樣一雙純潔無瑕的大眼睛，眨啊眨的望着他，充滿了期盼與信任，此時彷彿有一根針狠狠地扎入他的心臟，每次跳動都讓楓木感到無所適從的疼痛。
“大哥哥真是厲害，他說過會幫我找到爸爸和二叔。”
一雙小手在火堆上取着暖，男孩的語氣很是開心，可轉眼又好似想到不開心的事撅起小嘴。
“對了！大哥哥是不是有事在忙，他怎麼沒和叔叔一起回來啊？”
正添柴的楓木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有些語塞，他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沒有說話，眼神有些閃躲。
一旁的小男孩沒有發現楓木的異樣，又自顧自的疑問道：
“叔叔，我爸爸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我好想他。”
“嗯……他們說再掙些錢，過幾年就回來接你。”
“好耶！”
深吸口氣，楓木站起身，他覺得自己快編不下去了，看着屋子裏跳來跳去歡呼雀躍的男孩。
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對方你的爸爸和二叔再也不回來，他們都已經被長埋於黑暗，從此以後只剩下你一個人獨自生活。
想了想楓木走上前，在小男孩面前蹲下，認真的說道：
“你的爸爸和二叔讓我轉告你，在他們回來前的這些日子裏，你要變得堅強，要學會一個人照顧自己……”
小男孩揚起帶着污垢的小臉，一雙大眼睛滿是希望，他用力的點點頭。
“叔叔，請你轉告他們，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快快長大，那樣我也就可以出去幹活掙錢了。”
見此楓木笑了笑，他寵愛的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抬腳向門外走去。
“叔叔要走了嗎？留下吃飯吧！”
後面傳來小男孩的聲音，楓木沒有回頭，他擺擺手，打開屋門用力的呼吸了口外面的空氣。
小男孩遲疑了下，有些怯怯問道，其中充滿期望，卻又夾雜着一絲害怕與不安。
“那叔叔……大哥哥說過他還會回來嗎？”
門口的楓木身形一頓，扶在門框上的手微微用力，他杵立許久，才慢慢回頭，眼神堅定的說道：
“會的！一定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