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馬邑驚變

第103章 馬邑驚變

城主派來的說客是自己的親叔。這座城邑有能力牧馬,被稱為馬邑。

當時牧馬都是在西邊廣闊的草原上,像馬邑附近這種山谷之處其實並不合適牧馬。但馬邑附近地勢比較開闊,養幾十匹馬倒也還跑得開。更為可貴的是,他們不僅出售馬,還負責馬的調教、訓練。這裏養的馬由於種群退化,已經不適合作戰,但用來拉車或代步還是可以的。

這位馬叔就拉來了十匹馬,為馬邑當說客。

貴客笑臉登門,這邊自然也只能笑臉相迎。蒙驁將馬叔請入軍營,與他會談。

馬叔首先表達了對秦軍的服從之情,並贈送馬匹十匹以為報效。

蒙驁道:“敝邑主上黨,經年矣。而貴邑貢賦不至,何也?”

馬叔佯驚道:“何以言之?犧牲貢獻,未敢加也,必也至!……容微庶歸城細查,若有下臣處事不周,自當斬之,以報大國!”

蒙驁道:“馬叔至也,但以馬十騎,孤身而至,縱有下臣之過,何以查之?大軍至,未聞以騎勞之者!”

馬叔頓時汗流浹背,道:“是敝邑失罪。容微庶歸城言於主,犒勞必至!”

馬叔騎上馬,飛馳回城。

蒙驁宿營的地方離馬邑直線距離只有十里,但由於少水曲折,河谷內行走不易,只有一條小道可容兩人錯身而行,幾乎不可能過大軍;要想前往馬邑,繞行山樑反而更加容易,雖然路程要增加近二十里。馬叔往返馬邑,都是走那條山道。

蒙驁望着馬叔騎馬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進到距離馬邑十里處安營,其實目標前不完全是馬邑,周圍的城邑也在威懾範圍內。他讓被征服的邑民帶着秦大夫前往說服未征服的邑民投降,甚至勸告他們不用逃進山裡,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隨着他一路北來,征服的城邑越來越多,卻在馬邑這兒遇上了說客。不僅如此,馬邑還敢關閉城門,展示出一種堅決抵抗的態度,令蒙驁感到意外。馬邑的態度也引起周圍一些城邑態度的變化。據那些前往說降的大夫報告,有些城邑的態度顯然比較強硬,與山裡人怕惹事的風格有異。

在這種小山溝里,說客是比抵抗更加稀少的存在。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以理服人、以情動人既不是生存必需,也沒有相應的培養條件,山裡人通常訥於言,拙於情,凡事用行動說話。而這位馬叔明顯不是這樣,雖然言語不多,但口齒清晰,條理分明,顯然不是山溝里的產品。他會是從哪裏來的呢?

另外,馬邑是用軍事的手段征服好呢,還是允許他投降利益大呢?他看看自己所剩不多的士卒,派軍使回端氏,讓再抽調一千士兵帶着餱糧過來。

第二天,山道上再出現一隊車隊,約有三十乘,領隊的仍然馬叔。由於對方人數較多,蒙驁令一隊士卒過去,止住車乘,只將領隊的帶過來,其餘人車圍成一圈,在營外一里處休息。

這一次過來的除了馬叔外,還有兩個人,馬叔介紹說,一人是城主的大哥,一人是城主的妻兄,皆是城主府下可以做主的人。蒙驁與兩人見禮,這兩人的風格與馬叔有明顯不同,倒是符合山裡人的風格:憨厚、質樸、靦腆、少言,而且不擅禮儀。這更讓蒙驁起了疑:馬叔是什麼來頭?

請入營中,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馬叔很規矩地跪着,那兩人明顯是想盤腿,但見馬叔跽坐,也跟着跪着。

馬叔道:“確是敝邑晚了貢賦,昨與城主查證,戶納糧十五石,秸稈一車,不敢有違。先奉糧二百五十石,秸稈二十車,余者后至,不敢有誤!”用手一指營外的車乘。蒙驁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稀辨認出是十乘糧食,二十乘秸稈。

蒙驁問道:“貴邑有戶幾何?”

馬叔道:“戶三百有奇,未足奉大國。”

蒙驁道:“上黨乃吾秦之地,納糧賦稅,分也。併當行秦法,服諸役,非止錢糧也。”

那兩人望了一眼馬叔,馬叔道:“山野之人,不聞雅音,未知將軍所指。”蒙驁是齊人,遊歷四方,能通各地之音,進入上黨后,在秦營自然說秦音,但和馬叔交談時,不知馬叔鄉音如何,所以下意識地說雅音。見馬叔如此說,略一抬手,請馬叔把自己的話翻譯過去。馬叔用當地土音對兩人道:“將軍言,非惟納錢糧,復當服役,且行秦法!”

那兩人聽了,便變了臉色,道:“吾馬邑居此數百年,但納錢糧,從未服役!”

蒙驁聽二人的土音,似乎不是中原之音,更與晉音有很大差異,感覺他們可能是戎狄人的後裔。久居山谷,保留着自己的鄉音。他問道:“貴邑似非華人!”

馬叔沒料到蒙驁會說到這個話題,連忙解釋道:“敝邑久服王化,心慕聖賢,非戎狄種也。”

蒙驁道:“既如此,當盡王臣之道,盡忠於上,不可生二心!”

馬叔道:“山野之人,少聞禮儀,未讀詩書,粗鄙難化。不若棄之山野,任其自滅!”

蒙驁也不與他多話,道:“依狄人之俗,議有不決,當以何決之?”

馬叔一驚,把這話翻譯給那兩人聽。那兩人也變了臉色,道:“惟當角力!”

蒙驁聽了,直接以他們的土音道:“汝可言於邑主,旦日於城下角力!”

這次兩人都聽懂了,立起就要離開。蒙驁道:“但馬叔歸,余者盡留營中!”

那兩人一聽,立刻就急了,二話不說,衝著蒙驁就撲上來。蒙驁跪在地上,見二人衝過來,伸手虛攔一下,身體往後一倒,雙腿猛然一蹬,將沖在前面的那人倒翻出去。另一人稍一發獃,就被蒙驁一腳蹬到小腿,也“撲”地倒地。身後的隨從撲上來,把兩人壓在身下,剝了上衣,將兩人縛了。遠處那群趕車的見狀,“嗷”地一聲衝上來,要救二人。秦軍士兵兩三個人對付一個,全都捆了。那些駕車的馬一下驚了,拖着車四散奔逃,跑不出幾步,車倒了,把馬也拽倒。有的馬掙斷了車駕,跑到山上。不過由於這裏依山傍水,馬也沖不出去,只在四周亂竄。

那群馬轉了好幾個圈才安靜下來。這時過來一隊秦兵,籠了馬回營。糧草都撒了,秦軍把撒在地上的粟米捧入筐里,抬進營中,就於河邊生了火,取鼎炊粥。不容分說,給了馬叔一匹馬,讓馬叔返回馬邑,通知邑主,明天在城外角力。

過了一個時辰,馬叔回來了,說城主同意角力,條件是親自與秦軍主將角力。蒙驁笑了,問道:“吾與彼邑主,孰勝?”

馬叔道:“邑主雄壯,角力較勝也!”

蒙驁道:“非也。吾與人角,未嘗負也!”馬叔驚異不定。

這時鼎中粥熟,蒙驁就請馬叔在營中就餐,隨意交談。他問馬叔道:“兄非久居山邑者也,何處為生?”

馬叔有些惶恐,道:“馬邑雖三百戶,未及冀氏。冀氏千餘戶,霸少上。庶事之,今乃歸也。”

蒙驁道:“馬叔之歸也,必有所為!”

馬叔道:“但為冀氏取馬也。聞安邑有使至,欲與晉會。使臣往來遙遠,而馬邑當其間。故會於馬邑也。”

蒙驁聽到“安邑”二字,心中一驚,但不動聲色道:“安邑與晉會,所為何事?”

馬叔道:“山外有多國,吾亦難言。蓋安邑奪上黨之地,上黨欲取之。安邑與上黨議,設若秋後取之,可與上黨平分其地;若秋前取之,則必戰也。”

蒙驁道:“山外小國眾多,安邑與上黨,汝得知之?”

馬叔道:“夫少上行商,左則安邑,右則上黨,焉得不知!安邑有鹽,上黨有鐵,皆民生所賴也。”

蒙驁感覺此事非同尋常,但眼前這位馬叔,明顯不知道其中奧秘,打探不出多少事由,倒不如好言安撫,讓他為己所用。他問道:“馬邑往安邑,何道?”

馬叔道:“不過穿山越嶺耳!非常行其道者,無以知之。”

蒙驁道:“馬邑才三百戶,亦行其商道乎?”

馬叔道:“馬邑,小邑也,焉得行商。行商者,悉出冀氏,但道馬邑耳。或於馬邑佣馬。”

蒙驁又問了些細節,馬叔或蒙然不知,或語焉不詳,蒙驁問不出個所以然,也就不再問了。只知道兩邊的使臣已經在馬邑會談過多次。

送走了馬叔,蒙驁心情十分惡劣。本來咸陽要求河東供應自己炒粟,但河東毫無動靜,至今也沒有一粒炒粟到端氏,逼得自己只得製備餱糧,以為軍食。餱糧雖然也是常用的軍用口糧,但體積大,每次只能帶十天左右的口糧,不如炒粟方便。如果有炒粟,補給一次可管一個月,他就可以帶着秦軍突擊到數百里之外,到長子,甚至黎城轉轉。但現在,他不敢離開端氏十天路程,怕糧食供應不上。

開始他還只是認為是王稽玩忽職守。由於王稽是從謁者直接調任河東守,沒有行政經驗,許多事辦不好。其他官員看在秦王和張祿的面子上,多加寬容。但是,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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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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