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往事
後來一路上言敬惟都很安靜,蘇浩南一直疑惑他是不是在後座睡著了,其實並沒有。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言敬惟會要求到這種地方來,大片的舊式小區,一幢幢火柴盒樣的房子,窗口密集如同蜂巢,夜色里望去,黑壓壓的一片,看得人異常壓抑。
蘇浩南將車停在路口,言敬惟口齒清楚地囑咐他,讓他趕緊回家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好好休息一天,不用去公司了。
然後自顧自地深一腳的淺一腳往前走,整個人倒像是夢遊一般。
蘇浩南實在不放心,他不知道言敬惟到底要來這個地方幹什麼,趕忙跟了上去,言敬惟在前面走得並不快,但是熟門熟路。
樓道狹窄陰暗,聲控燈暈黃昏暗,到了四樓他終於停在一扇陳舊的綠色防盜門前,門上的漆都已經剝落了,許多地方都發黑了,露出裏頭的鐵,一根根的鐵柵欄。
蘇浩南站在三層,從樓梯中間的縫隙里靜靜仰望着,言敬惟似乎在試圖從口袋裏找鑰匙,找了很久但沒有找到,很自然地拍門叫道,
“顏清!開門。是我,顏清!”
敲了很久,但是沒有人應他,樓道里空蕩蕩的,只是嗡嗡迴響着他的聲音:“裴顏清!裴顏清!”
他又叫了幾聲,仍舊沒有人應,言敬惟似乎很累了,忽然坐下來,就直接坐在那磨得發光的水泥樓梯的台階上,然後靠着牆,慢慢合上眼睛,忽然嘆了一口氣。
蘇浩南就在離他幾級的樓梯下站了好久,不敢動,最後終於大着膽子走上去,才發現他已經將頭靠在牆上睡著了。
仍微微皺着眉頭,眉心彷彿永遠有個結,撫不平,抹不掉。坐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卻像是迷路的孩子終於尋到了回家的路,而家門卻緊閉不能進入。
蘇浩南心底忽然生疼,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
從此蘇浩南知道了言敬惟的秘密,裴顏清離開之後,言敬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顯露出一點軟弱,沒有人知道他獨自一個人是怎麼挺過來的,親近如蘇浩南也不知道。
後來蘇浩南經過調查知道,這裏是裴顏清之前離家待過的地方,但是等言敬惟尋過來,她已經不在了,再一次失望而歸。
蘇浩南知道了他的秘密,在言敬惟偶爾對窗佇立的時候,在他偶爾吸煙的時侯,在他偶爾凝睇的時候,在他眉峰微皺的時候。
蘇浩南總在心底想,他肯定是在想念裴顏清,那個他愛到骨子裏的女人。
他常默默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舌尖微啟,然後落下,裴顏清,輕得如同一聲嘆息。
蘇浩南也來不及扶他,舔了舔已經干到到爆皮的下嘴唇,藉著酒勁下定決心,蘇浩南直接給歐陽青青打了個視頻電話。
“青青,把手機給夫人,我有話和她說。”
歐陽青青突如其來地接到他的視頻,猜想肯定是言敬惟那邊出了什麼事,怕他一時衝動,趕忙低聲叮囑道,“蘇浩南,你注意點說話的態度,現在夫人的情緒也不穩定。”
“放心,我心裏有分寸。”蘇浩南點了點頭,安慰道。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和裴顏清說什麼,反正他要為自己的兄弟做點什麼了。
裴顏清帶着一絲淺笑的臉出現在屏幕里,“蘇浩南,怎麼了?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
裴顏清和他們幾個的關係都非常好,尤其這次好了之後,大概是經歷過生死了吧,她的性格變得更加開朗豁達了。
蘇浩南很罕見地露出一個溫暖的跟陽光似的笑,說道,“夫人,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
裴顏清看着不常撒嬌的蘇浩南,臉上終於露出點兒真心的笑,“沒事的,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咱們之間不用拘束些什麼。”
蘇浩南清了清嗓子,說道,“夫人,我剛碰見個特好玩的事兒,給您講講啊。”
裴顏清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但是依然點點頭,“嗯嗯,你說。”
“有隻流浪狗在我這兒喝酒呢,半小時前就喝廢了,現在還抱着酒瓶兒親呢。”蘇浩南繼續說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裴顏清耳朵里。
裴顏清臉色僵了一下,歐陽青青覺得周身的氣壓又低了點,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點兒,衝著視頻里的蘇浩南瘋狂使着眼色。
暗示他不要再說了,她不知道蘇浩南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蘇浩南裝作沒看到,繼續揚着一張笑臉,語氣輕快的彷彿自己是真的在講笑話,
“夫人您可不知道,別看這流浪狗平常特別威風,可是現在就和一個喪家犬似得,嗷嗷地哭,邊哭邊嚎。”
“什麼?他哭了?”裴顏清不自覺的重複道。
裴顏清一時失了神,她知道言敬惟出去喝酒了,但是……怎麼還哭了呢?
“夫人您在聽嗎?”蘇浩南笑眯眯地問道。
“嗯,你說。”裴顏清回過神來,繼續說道。
“夫人,我跟您說,這隻流浪狗哭起來可是個奇景,我統共也沒見過幾次,第一次就是您小時候,他在醫院樓下,你做手術的前一天晚上,你叫他別去看你,可是他最後還是去了。
夫人,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的車停在醫院樓下,我就在遠處看着,看着他一個人在那車裏,一直坐到天亮。
我是一個男人,我知道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是什麼樣子。他在車裏枯坐了一夜,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只知道第二天在手術室門口,他的眼睛都腫到不行,佈滿了紅血絲,還有一次,就是現在了,好傢夥,哭的哞哞的,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人能發出這動靜來。”
裴顏清有些急了,她想知道言敬惟到底怎麼樣了,急切地打斷他的話,問道,“蘇浩南,你給我看看他。”
蘇浩南對此充耳不聞,他知道自己的計策成功了,依舊自顧自地說道,
“夫人您知道嗎,這貨剛剛走了個z,那叫一標準,走完就跪地下了,我瞅着臉色,煞白,比白紙都白,看着都沒人氣兒了,哈哈哈,我都可想推薦他買棺材了。”
蘇浩南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和裴顏清說過話,他其實再次之前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但是為了他倆必須採用這個激將法,哪怕之後受罰,他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