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水澡
出了老街唐昱才記起來,自己似乎沒錢做公交車回家了呀。
東陵市日後建設的變化很大,加上唐昱前世大學畢業之後大多數時候都是呆在省城綿州那邊,很少會東陵市,對這邊不甚熟悉。還是因為他們家曾經在老街住過一段時間,唐昱才對老街這邊還算了解,能勉強瞎走。不過走出一段路就摸不清東南西北了,只得自己一邊探索一邊問路。
不過他那濃重的東陵市口音一出口,總是讓別人詫異的看着他,再加上胸前的鳳城區第七中學的學生證。怎麼看都是地地道道的東陵市本地人。看着大家那把他當小騙子的眼神,唐昱也只能在心裏苦笑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好幾個小時,唐昱好不容易才找回93年自家所在的市政府康田小區,天已經玩完全全的黑了下來。
所謂的近鄉情怯,這時候的唐昱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這種感覺,時隔多年再回到93年的時候,想想馬上就要看到那時候的父母,唐昱的心中隱隱也有些忐忑。
摸了摸身上,褲兜里有一串鑰匙,應該是家裏邊的鑰匙。在門外踟躕了一會兒,唐昱終於還是開了門進去。
“也罷,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
唐昱家的房子是市政府的家屬小區,三室一廳的房子,蘇慕儒去年年底來到東陵市並且把他父親唐天鴻從市委黨史研究室調到政府副秘書長的位子上的時候,政府辦內部預留的這套房子自然就被政府辦的主任落實到唐天鴻的頭上。在唐昱的記憶中,他們一家是93年春節的時候搬到了這邊的房子,然後不到一年時間就被狼狽的趕了出去,家中窘迫的他們不得不暫時到老街去生活。
機關大院,終究不是童話裏邊的故事。大院,那是處處刀光劍影,靠屁股下邊的位子和背後杵着的背景說話的地方。後世有句話常說屁股決定腦袋,在這大院裏邊卻是屁股決定臉面,雖然殘酷,卻是不爭的事實。
客廳里的大燈關着,角落處一盞橘黃色的小枱燈發著微亮的光芒,能看到枱燈後邊目前張雅惠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
應該是等着他們爺倆回來吃飯睡著了吧,唐昱的心中如是的想到。
近近的端詳着母親相比於十幾年後年輕得多的臉龐,唐昱強忍住眼角的濕潤,輕手輕腳的準備回自己的卧室裏邊,沒想到還是驚醒了張雅惠。
“是小昱吧,怎麼玩的這麼晚才回來,你們班長都打了好幾通的電話來家裏邊了,你得空給人家回一個。飯菜在廚房裏邊放着,我剛剛才熱過一遍,你先吃吧,我等等你爸。你爸這幾日,唉,不說他了,你先去吃吧。”揉着睡意朦朧的眼睛,張雅惠從沙發上側坐起來。
“媽……”
唐昱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那張平日裏能說會道的嘴巴卻像被縫住一樣,笨拙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眼角兩邊的淚腺卻在使勁的充盈,似乎馬上就要溢出來。
看到唐昱端着飯菜快步進入卧室,張雅惠無奈的搖頭笑了笑,“這孩子。”
剛剛客廳里光線暗淡,張雅惠沒有注意到兒子的異樣,她卻不知道,一進入卧室中的唐昱再也忍不住,眼角充溢的淚水溢流而出掛滿臉上,心中暗暗決定,
“重活一世,總歸不能讓前世的災難落在慈愛的父母和這個家庭身上,自己總歸要為這個家做些什麼,即便是自己為此要多承擔一些什麼也在所不惜。”
胡亂的扒了兩口飯,想起老媽說的班長打了好幾通的電話,這才記起,初中時候的班長,可不就是蘇晴嗎,只是不知道她打電話來幹什麼。
自己家這個電話,還是因為託了老爸提副處的福才裝的,93年,裝個電話那可是一大筆的錢,至少要一萬多,普通人家可是裝不起那玩意兒。
在卧室的小書架上翻找了半天,終於從一個薄薄的小本子上邊找到蘇晴的電話號碼。
電話一撥就被接起來,似乎有人一直接坐在電話旁邊等着這個電話。
沒等唐昱開口,那邊一個熟悉的女聲就嘰嘰喳喳說了一堆,
“唐昱,你今天怎麼一個人就走了,也不和大家打一聲招呼,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啊,你怎麼可以在集體活動的時候不告而別,好歹,好歹你也和我這個大班長說一聲啊,你……”
唐昱只得含含糊糊的應付了過去,他現在心裏邊正煩着,這個時候哪有心思想這些事兒啊。
“對了,”聽到那邊的聲音明顯的猶豫了一下,“聽說今天有人跳到公園的小湖裏邊救了兩個人,我看大家的描述,和你很像呢,是你嗎?我怎麼不記得你從小到大學過游泳啊?”
一聽蘇晴的語氣唐昱就知道,她一定是確定救人的就是自己了,對她說話的習慣唐昱可是異常的熟悉的。
兩人之間雖然不算是兩小無猜,可從小到大都很是熟悉,自己初中之前會什麼她幾乎都知道,這次忽然知道自己會游泳,還跳到小湖裏邊救人,大概是小女孩的心思發作了。
“喂,喂,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哼,偷偷學游泳也不告訴我。”頓了頓,“你的書包和裏邊裝着的作業我幫你拿回我家了,你明天找我拿吧,後天老妖婆可是要檢查作業的。”
唐昱知道她口中的老妖婆是說自己初三時候的班主任李老師,聽到蘇晴說書包、作業之類的事兒,唐昱才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初中生的身份。以自己現在這樣的身份,憑什麼幫助家庭擺脫即將來臨的危難啊,不說自己一個小屁孩拿什麼和陳松威那樣位高權重的市委書記鬥爭,單單說自己的年齡放在哪兒,憑什麼取信於人讓大人相信他說的話啊。
這麼一想,腦子一下子又凌亂起來,也顧不上和蘇晴應付,不顧那邊“喂,喂,喂”的聲音,匆匆的把電話掛斷了。
躺在床上,唐昱心中不禁泛起難來,他對於拯救蘇慕儒的仕途不怎麼熱心,可是自己老爸是被蘇慕儒從黨史研究室那邊的冷板凳上邊提拔起來的,在市委這種圈子明顯的地方,身上早就被打上了蘇慕儒的烙印,若是蘇慕儒最終依舊被陷害入獄,那老爸終究還是免不了被牽連。
還有二叔,辛辛苦苦積攢的千萬身價,自己既然重生了,總不能看着二叔陷落在海南的房地產泡沫中,雖然若是老爸能夠成功的度過危難,作為市長親信的他讓銀行把兩百萬的貸款緩緩總不是問題,可是能把千萬身家保住總是更好一些。
當然,這關鍵的還是要讓老爸保住位子。要讓老爸保住位子,就需要讓蘇慕儒保住位子,不僅要在人大選舉上邊順利通過並且在東陵市站穩腳跟,還要謹防陳松威等人的明槍暗箭,諸如陷害等陰險手段。
可是,以自己現在一個初中生的身份,怎麼去提醒他們讓他們相信?
在唐昱的記憶中,蘇慕儒代市長選舉市長的時候發生的跳票事件,就是發生在四月份的,雖然具體時間有些記不清楚了。至於海南省樓市泡沫的時間唐昱卻記憶清晰,那時候正是蘇慕儒被陷害審查的時間,父親也受到了牽連被專案組問話,家裏邊正是一片愁雲慘淡。就在6月23日,務院發佈《關於當前經濟情況和加強宏觀調控意見》,16條整頓措施招招致命,海南房地產熱浪應聲而落,二叔的千萬身家幾乎在短短几天之內完全蒸發在海南樓市之中。
這樣想來,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四月份就會進行人大選舉,具體時間在機關大院這種地方隨隨便便就打聽到了,自己怎麼能夠在選舉之前讓老爸他們意識到着裏邊存在的危機並着手準備。
唐昱相信,以蘇慕儒的政治智慧,若是提前知道了,定然能有所提防的。
一直以來唐昱的心中總是有一個疑問,為何作為市委書記的陳松威要操縱跳票事件,要知道,這樣做是很犯忌諱的事情,等於堵死了自己上升的空間,陳松威直到98年被送進監獄的時候依然在東陵市做人大主任就是明證。之後的陷害蘇慕儒入獄,就更有些想不通,他堂堂的市委書記一把手,為何要專門設局去陷害作為市長的蘇慕儒?
這個疑問,直到前世98年,陳松威為首的騙稅集團被審理處決之後,唐昱依然沒有弄清楚這件事的緣由。
當然,對於現在的唐昱來說,是否搞清楚這些事情的緣由倒是無所謂,自己即便不是很清楚,結合後世公佈的案情多少也能夠猜出來一些。現在的關鍵是,如何能夠避免悲劇的發生,如何能夠讓蘇慕儒順順噹噹的坐穩市長的寶座。蘇慕儒的屁股穩當了,他老爸屁股下的位子才能穩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想了一會兒依然是毫無頭緒,索性進了衛生間去洗澡。
前世在經歷過家庭的巨變之後,他們家一度拮据的居住在老街借住,洗澡之類的很不方便,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唐昱養成了洗冷水澡的習慣,大學時還參加過一個冬泳隊。之後走上工作崗位,泡冷水澡更是讓他思維清晰敏捷的最佳辦法,直到重生的前一天晚上他還獨自一人泡了大半個小時。
這時候腦中毫無頭緒,唐昱自然想着泡泡冷水澡的。
放好水后,唐昱也沒有細想,直接就進入浴缸之中,冷不防的,身體泛起一陣寒戰,忍不住發起抖來,寒冷的刺激讓他一下子從浴缸中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動靜有些大,外邊的張雅惠還問了兩句,唐昱趕忙糊弄過去。
這時的唐昱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重生了,擁有的是16歲時候的身體啊,不是前世那具經常洗冷水澡的身體了。
想當年,他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才逐漸的適應了冷水澡的,期間還大小感冒好幾次,現在這具身體從來沒有接觸過冷水澡,沒有一定的適應期,自然適應不了那樣寒冷的刺激,自己倉促之下倒是沒有想到這個。
自嘲的笑了笑,拿毛巾把身上的水擦乾,看來自己確實是心亂了呀!
又把冷水放出去,重新放熱水調水溫,把整個身體深深的蜷縮在溫熱的水中,這才覺得受到冷水刺激的身體稍微好受一些。今天跳水救人的時候倒是沒有覺得水冷,大概是那時候腦袋還沒有接受重生這個事實,還處於混沌狀態吧,唐昱只能這樣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