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家中巨變
張天佑不自覺地又退了一步,奪妻滅嗣,其仇不共戴天,父親真的做過這人神共憤之事么?
他心裏再次起了矛盾,如果救了他,無異替家門保全一個可怕的仇人,如果殺了他,自己說過要為他解毒。這兩個不同的意念,使他再次陷入痛苦與矛盾之中。
他不明白自己何以會突然仁慈起來,下不了決心殺這個黑衣人?
“閣下尊名?”
“黃埔達。”
“黃埔達!黃埔達……”
“小友,如你能解了本人所中劇毒,將來必有以報。”
張天佑一瞪眼道:“我該殺你!”
黑衣人面上的肌肉一顫,定定地瞪着張天佑,揣不透這恐怖煞星易變的意向。
張天佑接着又道:“但在下曾說過要為你解毒,自不能不算數,這是解藥,拿去!”話聲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投與黑衣人。黑衣人接在手中,道:“小友,本人記住這筆人情!”
張天佑冷冰冰地道:“大可不必,也許下次見面我會要你的命。”
黑衣人又是一窒,但他隨即把凡丸天入腹中……
張天佑仰首望天,深深地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張天佑竟然救活一個可怕的仇人,這事如果傳入修武界,豈非是一件令人難信的新聞。
黑衣人已開始跌坐,運功迫毒。
張天佑慢慢移轉目光,心想,此刻殺他還來得及。
他向黑衣人欺近數尺,距離伸手可及。
但他的手剛揚起,又放下了。
驀地——
頭頂濃技密葉之中,一陣“嘩啦”作響,張天佑又迅快地暴退三丈,只見一團黑影,從樹頂下瀉,墜地無聲,定睛一看,心頭為之劇震。
一個肉球似的白頭怪老,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拍拍灰,望着張天佑齜牙一笑,道;“小子,你既然要救他,為什麼又想殺他?”
這怪物,正是百年前名震江湖的尚禮。這怪物隱身樹頂張天佑沒有發覺,楞了一楞之後,道;“這不關閣下的事!”
尚禮嘿地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敢對我老人家如此說話,若非看在你救他的份上,我老人家便斃了你。現在你可以去了。”
張天佑不由心火直冒,傲然道:“如果我不走呢?”
“我老人家要你走,不走也不行!”
肥短的手掌一揮,一道狂飈匝地捲起,張天佑被震得踉蹌倒退了七八丈。
張天佑憤怒之情被激發,一彈身,射向尚禮。尚禮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就當雙方身形即將碰撞的剎那,尚禮不知如何挪動的,鬼魅般地換了方位,張天佑殺手未施。眼前人影已杳,意念還來不及轉,一道排山勁氣,卻從后湧來。
“砰”的一聲,張天佑飛栽到三十丈之外,但卻沒有受傷,他一骨碌彈了起來,眼中冒出了火花。
就在此刻——
黑衣人長身而起,一見尚禮在側,忙施禮道;“老前輩,晚輩再世為人!”
“結果如何?”
“晚輩追蹤他兩日夜,終於追上,想不到十多年不見,他竟然學會了施毒,晚輩猝被毒襲,被他走脫了。”
“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假以時日吧。”
“噫!他……”
黑衣人目光一轉,發現了數十丈外的張天佑,立即揚聲道:“張天佑,承你的情了,容后再報!”
尚禮冷哼了一聲道:“這小子行事莫測,他方才還想殺你呢……”
張天佑片言不發,轉身飛掠而去,從對方剛才的幾句交談中,他意識到堡中必然發生了事故,而父親竟然不是這黑衣人黃埔達的對手,的確,自己是保全了一個可怕的仇人,然而,任性慣了的他,仍不後悔,他知道如果自己下手毀了黑衣人,尚禮必不會放過自己。
黑衣人如不得到自己的獨門解藥,准死無疑,如果說錯,便是不該給他解藥。
另一方面,如果對方知道自己的來歷,後果就難逆料了。
黑衣人與尚禮既是一道人物,看來必非等閑之輩.他說與父親結的是“奪妻滅嗣”之仇,那父親的行為,的確不可原諒,只是為人子者,又將如之何呢?
他忽然動了鄉心,決定返回家族中。
於是,他取道張氏家族所在方向。
經過幾日夜的奔馳,踏上了家園故土,他感到有些膽怯,此次專程回家聯姻,自己中途變卦,此事該如何向母親解說?當然,醜媳婦難見公婆,他不能不見母親。
張氏家族巍然的建築群在望,他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家族大門奔去。他奇怪何以門前不見人影,至低限度,在他進入家族十里範圍之內,該有人前來迎接才對。
鐵皮包釘的巨型大門八字形敞開,靜悄悄地闃無人聲。
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了他的心頭。
一顆心登時撲撲亂跳起來,他像突然發狂似地沖入堡門。
一陣腐屍惡臭,撲鼻而來,張天佑不由膽裂魂飛,並疾步奔入宅,通道之上,死屍觸目皆是,紫黑的血漬,凝結成了一幅幅驚心怵目的圖案。
無可置疑,張氏家族業已遭了血洗。
目眥張天佑欲裂,步履踉蹌地奔向正廳……
一幕慘景入目,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靈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剝離肉體,他釘立在階沿之下,身形搖搖欲倒。合抱的廊柱上,左右各三,分別綁了六具死屍,那六副面孔,他熟而又熟,正是家族中頂尖高手,被族長倚為心腹的六位高手,一個個齜牙努目,像是死不瞑目。
院中,屋角橫七豎八的儘是家族中執事人等的遺骸。
這是驚人的慘劇,有計劃的屠殺。
“母親!”
他歇斯底里地狂叫一聲,奔入內院,異外地後院沒有一滴血漬,也沒有半具死屍,只是寂如鬼域。
難道母親幸免於難?那些丫環僕婦呢?
他喪魂失魄地搜索,查遍了大小房間、花園、通道,什麼也沒有發現。
淚水,到此刻才開始滂淪傾瀉……
天黑了!
天亮了!
張天佑從極度悲傷中解脫出來,隨着升起來的是恨,無邊的恨。
我要報仇!報仇!報仇!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仇家,正是自己大反情理救活的黃埔達,幫凶的當然也不在少數,尚禮可能是其中之一。
離家不過數月,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連做夢都估不到。
父親..........照尚禮與黃埔達的談話,顯然還活在人世。母親呢?成了生死下落不明,骨肉情深,心中那份悲痛,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
他很奇怪,家族人不少,罹難的不過十之一二,何以沒有人出來善後?
他含悲忍淚,埋葬了所有屍體,然後,離開了這傷心之地,帶走的,是滿腹仇恨,與兩肩血債。
第一步,他必須先找到父親,然後共謀復仇之計。
一路之上,他深深地想,張氏家族雖然為方圓數百里第一大家族,但這些年來,已很少參與江湖活動,而他,奉父親嚴令,上清風宗修習玄武之術基本上未與任何人結怨。難道是此次回家途中一系列經歷無形中結下了仇家?於是,他想到了復仇之計。
由於這一決定,他不急於探查父母的下落了,他要先報血仇,隱瞞起自己的身世,深藏起自己的性格,設法接近仇人,然後伺機下手。
夜漏將盡,旅邸中,一間上房之內,燈光熒然,一個少年,兀坐窗前,時而怒目切齒,時而垂首長嘆,容顏十分枯槁。
他,正是新遭巨變的張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