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第六章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自從語琴就我們兩人分手向其父母解釋后,語琴父母沒再打電話給我,我當然不會打電話給他們,但是,隔了一段時間,意外地又接到他們的電話,暗覺奇怪,出於禮貌,還是接聽了。

“家和嗎?”對方似有難言之語,納納地問一聲,又不說話。

“是,我是家和,伯母你有話請講。”我盡量溫和的聲音說話,她差一點成了我的丈母娘,不能因為與她女兒分手一筆抹殺,想當初,她老人家也是把我當作未來乘龍嬌婿般款待。

“家和,你們的事我兩老都知道,是語琴糊塗,怎麼拋開十年的男友移情別戀?唉,那衰女,腦子不知道怎麼想,請你別怪她。”語琴媽似萬分遺憾。

我並不想聽到任何人在我面前說語琴的不是,輕輕道:“伯母,不關語琴的事,是我不夠好,使她對我失望。”如果一定要說是誰的錯,讓我錯好了。

“家和,你真真難得,是語琴沒福。”

我心酸酸的,語琴不那麼認為,有什麼用,再說時過境遷,舊話重提,只能更增語琴對我的惡感,她會以為我老土,出動家長,施加壓力給她,企圖讓她回心轉意。

然而,語琴媽語氣一轉,又怪起我拖着語琴十年,不早結婚,否則外孫都會打醬油,現在鬧了個雞飛蛋打,兩人都受傷,語琴是女孩子,受到的傷害更大,若非有人愛她,這個年齡,已是老姑婆,一輩子嫁不出去。

說來說去是我的錯,誰叫我是男人。

我唯唯喏喏,沉默着不說話,真看不出平時慈眉善目的語琴媽,也有尖酸刻薄的一面,語琴媽痛斥一翻我的不是,又感動我的態度好,語氣轉而一變,嘆息語琴不能嫁給我,無福氣,聽她的口氣似是想要我重新把語琴追回來,對兩個思想相對保守的老人家來說,語琴突然找個外國佬,雖說現在女人們流行找洋女婿,但不是人人可以接受金髮藍眼睛的洋人作自己的女婿,何況還得面對與女兒長久分開,見一面那是千難萬難。

老人家的難言之隱我自然明白,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說什麼都是白說,對語琴的了解,她做任何事情無需經誰認可,她的性格又是任性的,我行我素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絕不會因為老人們幾句話,就能讓她回心轉意。我苦笑,黯然不語。

默默掛上電話,第二天即刻到電信局更換電話號碼,又換掉手機卡,事實既然已成定局,難道還每天等着聆聽語琴媽對我為人好壞評價,再從中感嘆語琴將來的幸福生活嗎?況且,自分手后語琴與我從未謀面,我們也算尊從老子哲學“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她送我的禮物托快遞公司送去后,也沒有電話聯繫過,命運可想而知,舊情人的東西,當然有多遠丟多遠,有多快丟多快,我們已成陌路。

最重要的,我絕不願在語琴心目中造成不良形象,讓她誤會我出動老人家的力量,影響她的選擇。無論在工作上,生活上,愛情上,她有自己的主張,既然她已經不愛我,我絕不會賴在她身邊苦苦哀求,寧願獨自躲藏起來,讓心慢慢死去。我不是一個勇往直前的強者。

值得慶幸的是,今年度公司升職者名單又有我份,事業有成雖不能完全彌補感情上的挫折,總是一件使人高興的事情,俗話講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也算是老天體貼,陰霾了大半年的心情總算見到陽光,臉上也露出一點笑意。公司眾同事嚷嚷要請客,請客是自然的,我微笑答應,委託女秘書一手操辦,她遲疑問我:“同時請陳小姐嗎?”

我臉一沉,不客氣道:“索菲亞,請你操心本公司的事情,至於私事還是由我自己來。”

索菲亞臉一紅,手足無措,我不是故意讓她難堪,語琴是我心頭碰不得的黑洞,她怎麼可以擅作主張干涉我的私事。索菲亞紅着臉喏喏道:“不是我要管,是陳小姐有發電郵來祝賀。”

什麼?我難以置信地瞪住女秘書索菲亞,當然,語琴公司與我公司同在一區,不過隔了幾幢高高寫字樓,兩公司之間也常有往來,對內部職位調遷,如果有心要知道還是能聽到的,她居然發郵件到公司郵箱,真正過份,唯恐天下人不知她與我已分手成為路人甲路人乙。

女秘書見我面色不善,乖巧地退出辦公室,能看到她后耳肌肉跳動,她在偷偷做鬼臉。我跌坐在椅子上,語琴發個電郵祝賀我升職,什麼意思,期望不能做情人依舊是朋友?不,我沒有那麼大方,讓人以為我小氣好了,可以做朋友,怎麼會分手,自然是彼此對彼此失望或一方對另一方不滿,了解對方太多缺點,以至於無法忍耐下去,唯有以分手收場,否則再擠在一起,免不了互生怨恨,由愛而恨,是最可悲的,當你咬牙切齒恨對方的時候,想想當初愛的情景,難道不覺得可笑復可悲?

我絕不是一個大方的男人,特別在感情上面,語琴有追求更好的,我不捨得也要捨得,她是獨立自由的一個人,不是我的附屬品,可以左右她的思想,但是,既然她提出分手,我們就應當避嫌,所謂的分手依舊是朋友這樣的大話,我做不來,見到熟悉的咖啡廳已情難自禁,還做朋友,開玩笑,男人也是人,真正可以大方到微笑着看自己愛了十年的女友與別的男人耳鬢廝磨,卿卿我我,除非心理變態,否則就是愛她不夠深,讓我做小人好了。

我把語琴的祝賀郵件從郵箱徹底刪除,同時關閉了自己的私人郵箱,重新註冊一個新的。我在心底狠狠地對自己說:“我要重新做人,我要把過去的十年在腦海里抹掉,就當人生從來沒有過十八至二十八歲這一階段。”

升職慶祝酒會變得索然無味,原本平靜的心也因語琴一個電郵弄得神經兮兮,她在我心中還佔一席之地,非要時間的流水慢慢清洗,最終不留一點痕迹的時候,我才可以坦然面對,現在,請恕我還沒有從十年感情中抽身而出,如果人的記憶可以用剪刀剪斷,我會很高興地面對她對我們的初戀的背叛,或者我真的很老土,初戀就走足十年,像世權說的,現在人老珠黃,才被女友無情拋棄,真真萬劫不復。

酒會是在一家熟悉俱樂部舉行,大家興緻很高,我不想掃興,邀請女秘書索非亞跳第一支舞,有男同事起鬨,整間公司都知道我有一個相戀十年的女友,現在大半年女友芳蹤無影,而我又表現的形單影隻,脾氣古怪,自然明白我的感情步入危機,現在當然是一單身漢,邀女同事共舞本是很普通的事情,一個剛被女友拋棄的單身漢與女同事有一星半點什麼,自然要惹大家取笑,其實也沒有惡意,只是無聊罷了,閑起鬨,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鬧點小插曲。

索非亞得意地沖所有男同事仰起臉,她也是故意氣他們,她自己早有男朋友,不過是眾同事見我索然無味,尋我開心罷。

音樂響起,正要拉着索非亞的手走下舞池,卻看見語琴一身雪白長裙款款向我走來,脖子上掛一串珠圓玉潤珍珠項鏈,胸前是一朵藍色妖姬藍玫瑰,藍配白,更顯出清雅脫俗,宛若白衣仙子,自空中飄然而來,嘴角含笑,風情別緻。

她就是藍色妖姬化身。我想起一個傳說,藍色妖姬的花語是:相守是一種承諾,人世輪迴中,怎樣才能擁有一份溫柔的情意!

她要告訴我她不會忘懷我們曾經擁有過的情意?

還是,我們之間會出現第二種傳說:相遇是一種宿命,心靈的交匯讓我們有訴不盡的浪漫情懷。或者第三種傳說:你是我最深的愛戀希望永遠銘記我們這段美麗的愛情故事!

我驚呆了,思緒飄散到很遠很遠,彷彿拉着語琴的手,正漫步在開滿藍色妖姬的花園裏,幸福快樂地穿梭在花叢間,然後,我們變成兩個精靈,溶入萬花叢中,從此,變成藍色妖姬的花王,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那個花園裏。

索非亞見我獃頭獃腦地站着毫無表示,用手肘輕輕碰我,我眨眨眼睛,以為看錯,是的,是語琴,離開我后,她越發高雅別緻,風情更甚,唉,我哪裏配得上她,這樣風情的女子,也只有保時捷911才配得上她。

我依舊拉着索非亞的手,定定地看着語琴款款向我走來,一動不動,索非亞看見語琴,點點頭,抽開我的手,默默退開,別的同事看出瞄頭,大家都是有修養的人,平常玩笑歸玩笑,真正有事不會亂來,一個個默不作聲,擁着同伴走下舞池,索非亞也被另一男同事請去跳舞,只留我與語琴彼此對望。

“嗨,好嗎?”我先開口打招呼,怎麼說是男人,不能表現過分小氣,一出聲才發覺語音多麼苦澀,嘶啞難聽。

語琴點點頭,看住我,把一隻雪白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愣愣地看着她,自分手后大半年,兩人還是第一次面對面,我呼吸不順。

“跳個舞好嗎?”

我接住她的手,擁着她默默走下舞池,正好是舒情四步,我們輕漫地踱着舞步。語琴腰身很細,握在手中很舒適,她的舞跳得很好,當然我的舞也不差,我們之間,不知跳過多少場舞,大學時還在學校舉辦的舞林大會上得過獎,每個人都精精樂道我與語琴的舞姿妙曼,那一切,已隨風而去。

“家和,我很感激你,一句難聽的話都沒有。”

懷裏的語琴可有想起大學時美好時光,那時我們是校園裏最受關注的情侶,同學們私下裏授予我們最相愛情侶獎,大家笑過半死,因為年輕,什麼都覺得好笑,快樂無可置疑,十年快樂時光彈指間,傷心一日度日如年。恐怕她沒有,因為她的心已不在我這裏,怎麼有心思想那些不重要的事情,若果真令她難以忘懷,又怎麼會與我分手。我很苦澀。

相戀十年,最終她選擇離我而去,總是因為我不好,有什麼權利指責她,況且,我從來不難為女性,況且是語琴,對她只有愛。

“那些不重要。”

“你可怪我?”

她已長大,不再是從前那個小鳥依人的小女人,也不再徵求我這樣可以嗎那樣可以嗎,或者背靠在我懷裏大大咧咧追問:“家和,你愛不愛我?”

“愛呀。”我笑,很喜歡她帶點嬌嗔,又有點不自信的小樣兒,彷彿怕我飛走,抓住我的手,尖尖的指甲在掌心畫來畫去,似很糾結,忽然扭轉頭笑問:“家和,知道我畫什麼了嗎?”

“不知道。”我把下巴擱在她腦袋上,這是我對她表示寵膩最慣性的動作,她的頭髮柔順細膩,飄着伊卡露洗髮水的清香,語琴是標準小女人,什麼都喜歡香氣,不過她有自己的品味,不會亂用化妝品,所以,她走過去的地方,空氣中總會飄蕩着幽雅的女人香,聞香識女人,她就是這種女人,我愛煞這點。

“愛情的符咒。”語琴得意地說,眼睛都在笑,“傳說在男人掌心畫下符咒后,他一輩子不會背叛愛情。家和,你完了,這輩子只能愛我,不能愛別的女人,否則,你就會像中盅毒的男人那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嘿,你這個巫女,豈有此理,詛咒我死。”我佯裝生氣,雙臂緊緊箍住她的身子,企圖把她揉碎。

“你愛我呀,一輩子不變心,符咒會自動解除。”語琴格格笑,笑聲清脆,我心痒痒的,扳轉她身子,面對着我,惡狠狠地吻下去,語琴笑着躲避,無奈被我雙手緊緊抱住,無法動彈,掙扎一會,安靜下來,耳朵伏在我胸口,聽我的心跳,我把她抱得很緊。

一會語琴幽幽嘆息,“真希望一輩子快點過去,我們可以天長地久。”說著輕輕地哼起林藝蓮的《至少還有你》那首歌:“我怕來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迹。”

我暗暗好笑,這種小女兒嬌態自有可愛之處,杞人憂天,女人總歸是女人,總追着男人問愛不愛她,語琴也是女人,自然不能免俗,那怕一天說一百次我愛她,她仍然第一百零一次追問,有時候我看書,不想搭理,悶聲道:“不愛。”語琴眨眨眼睛,以為聽錯,我彎着嘴角笑,她撲上來,指甲在我臉上劃下幾道痕,我不躲閃,任其殘虐,她趾高氣揚,一臉小人得志。

語琴忽然生氣,“家和,你這個木頭人,根本不了解我。”

應付女友,我採用迂迴曲折戰術,好脾氣,她是愛人,不是仇敵,再說,誰要與女人計較,道理再充分,也是輸,輸的不是道理,是風度。我知道自己這輩子對語琴不會變心,包容地笑。語琴發了一會脾氣,自覺無理取鬧,又格格笑起來,頭伸過來在我唇上親吻一下。瞧,這就是女人,男人怎麼能與她一般見識,那怕她學問很好,氣質高雅,在外獨擋一面,是長袖善舞人物,在男友面前,終究小女人氣十足,愛撒嬌撒潑。我坐在地上看書,語琴坐在身邊,把頭枕在我大腿上,喃喃地訴說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我撫摸她的長發,一下一下把髮絲纏繞在手指上。長發綰君心大概就是這種意念。

氣氛很好,音樂舒緩,我們跳得很慢,語琴身上幽雅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進鼻孔,回憶從前種種,更令我苦澀萬分。語琴微微側開頭,美麗的眼睛看住我,長發綰在腦後,很嬌俏,同樣插着一朵划藍色妖姬,會打扮的女人無需珍貴的首飾,簡簡單單一朵花,也能把自身的美麗與品味表現的淋漓盡致。但是,那雙美麗無比熟悉的眼睛裏,已不再有往昔愛慕之情。藉助別人的眼光看,才知道自己女友那麼美麗動人,已是一江春水向東流,唯余悔之晚矣哀悼。

“怎麼會,你知道我這人,溫吞水一個。”我踩着舞步,定定地看住懷裏的女友,從前並沒有如此長情地注視她,一直問自己是什麼造成兩人分手,大概就是這因由,女人是奇怪的動物,需要異性欣賞,才更加顯出女性溫柔可人的一面,從前並沒有好好欣賞自己的女友,總以為她這輩子認定是我,會一輩子牽着我的手走下去,不離不棄。

“不,家和,我知道你人好。”

語琴語音真誠,對我大概是有感情的,不過不再是愛情,我更難過,這個世上,好人不受歡迎,否則怎麼被相愛十年做好準備求婚的女友拋棄。

“是嗎,謝謝你。”

語琴沉默一會,輕輕說:“我要離開了,去法國。”

我更苦澀,呵,我的愛麗絲終於要離我而去,這一去永無回頭日,再回首,已是百年身,那個保時捷911獲得她的心,叫她心甘情願拋家棄國,隨他而去,唯有真愛他,她才能做到完全拋棄現有的,追求更高更真的愛情。

“祝福你,保重。”

“謝謝。”

我差點痛哭流涕,幸虧一曲終,曲終人散,說得多好。沒再與語琴交談,默默把她送回她的座位,座位上坐着她的真命天子,一個高高大大金色頭髮的法國男人,很好風度地站起來為語琴拉椅子,我點點頭,掉頭而去,眼淚還是沒有忍住,順着臉頰掉下來。

這一扭頭,恐怕一輩子再見不到語琴,駐足在我生命中最好十年時光愛做夢的女子,對她來說,夢已醒,我不再是她守望的燈塔。情感衝動使我很想再回首,遠遠地看一眼,然而,理智終於佔上風,再回首,她在燈火闌珊處,而我,卻站在黑暗中,我們之間,真的已不可挽回。

索非亞是我的秘書,比較了解,看我孤身走回,立馬站起來,遞給我一杯酒,我拿起酒仰頭喝盡,把滿腔酸澀壓下去,放下酒杯,拉着索非亞說:“陪我跳一曲。”索非亞點頭微笑,不出聲,使我對她刮目相看,倒底是職場女子,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許多人不懂得做人,不該說話的時刻喋喋不休。索非亞拉着我的手走下舞池,免得被一些不解行情的同事取笑。我感激地擁着索非亞,真想把頭埋在她脖頸哭一場,始終她是下屬,不便過分流露真感情,否則讓全公司人知道我被女友拋棄后當眾痛哭,大家投來異樣目光估計能讓我跳樓。

酒會散場沒再見到語琴,她已和法國男人悄然離去,坐過的座位寂寞地空置在角落裏,彷彿她還坐在那裏,我想周圍一定還有她留下的余香,不知不覺走過去,默默站在空空如也的座位旁,心如刀割。

索非亞結完賬,看見我獨站遠處,走過來拉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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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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