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趙承淵的又一世(終章)
正和二十年。
經過二十年的勵精圖治,休養生息,千瘡百孔危機四伏的大周日漸繁榮,邊疆安定,四海昇平。
正和帝禪位於侄子六皇子趙宏。
之後,便去向不明。
有人說他已薨逝,有人說他歸隱山林。
不惑之年的趙承淵兩鬢霜華,站在滄源山頂,滿目荒涼。
“大師,如何尋到攸寧?”
……
身邊溫香軟玉。
趙承淵驀然睜開眼,看着窩在他懷裏酣睡的女子。
那是一張充滿生機的臉,面頰豐潤,泛着淺淺紅潮。兩人的髮絲糾纏,不分彼此。
趙承淵看了許久。
他緩緩抬起手,去觸摸她的脖頸處,那裏溫熱,鮮活有力地搏動着。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
她還在。不是夢。
“攸寧。”他啞然出聲。
“嗯?”
韓攸寧迷迷糊糊應了聲,鴉羽顫了顫,艱難地睜開眼,撐不住,又合了上。
她腦袋往趙承淵胸口鑽了鑽,“我再睡會兒……”
趙承淵看到了她那雙眼睛裏濕潤的秋水,波光瀲灧。
他抬起手,撫上她的後背輕輕拍打,“好,睡吧。”
她很快便沉睡過去,呼吸低緩悠長。
她的面頰溫熱柔軟,緊緊貼着他的胸膛,透過薄薄的寢衣,那鮮活的生機傳遍四肢百骸。
……
韓攸寧起床后,一如之前那般,先用膳,再帶一雙兒女去母親院子。
她覺得今日趙承淵有點反常。
往常這個時候他都會去外院或者練武場,陪他的老丈人。可今日,他卻是一直跟在她身邊。
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隨着她,她總是感覺,他看她看得特別深沉,深到她覺得,他們倆像是久別重逢。
可他們倆明明整日待在一處,最大的分別便是上午這半日。其他時間,她都覺得略顯膩歪,深覺趙承淵應該出去找點事情做,那樣才會有小別勝新婚的感覺。
所以,就只剩一個原因了——
今日她特別好看。
韓攸寧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她穿的是母親剛給她做好的一條裙子,延續的是陳家的低奢風。清雅的裙擺外面籠着一層蛟綃紗,母親在那層紗上疏疏綉了幾朵粉白的山茶花。雖說她如今已經二十,兩個娃的娘了,母親還是把她往嬌嬌的方向養。
看來趙承淵是喜歡她穿這種風格的衣裳。
他從前從來對她穿什麼衣裳不挑剔,以保暖舒適為主,現在這是開始講究了?
果真是溫飽思淫慾啊!
韓攸寧暗暗感嘆一番,又一次覺得應該給趙承淵找點正經事做,不能讓他這麼閑。
韓攸寧繼續與母親說話,陳蔓卻看了眼趙承淵,對女兒笑道,“你早些回去吧,阿棠和宣兒今日便留在我這裏,你也清凈清凈。”
韓攸寧:……母親這一副要為小夫妻創造獨處機會的體貼是為那般?
她並不需要啊!
出了母親的院子,韓攸寧慢悠悠走在小道上。如今正值六月,陳府四處鬱鬱蔥蔥,生機勃勃,沿路都是甜蜜可口的花兒向她招手。
這些花兒都是母親為她種的,不過這個說法也不準確。因為她發現母親也愛吃,小阿棠也愛吃。或許這是陳家女兒骨血裏帶着的,對香氣的敏銳和親近。
韓攸寧不時掐一朵,塞到嘴裏。
有她覺得特別可口的,還會跑回去塞一朵到趙承淵嘴裏。趙承淵沒有打趣她,也沒有笑着哄他,只是靜靜地將那朵花吃掉。
他那個樣子,就讓韓攸寧覺得他好像是多麼老的長輩,在享受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一般。不管兒女給塞嘴裏什麼,不管喜不喜歡都會吃下,吃的是兒女的一片心意。
韓攸寧收起這種奇怪的感覺,跑開了繼續摘花。
不時地,回頭打量趙承淵。
往常這個時候,趙承淵都會牽着她的手,唇角也會噙着淺淺的笑意。
可今日,趙承淵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目光追隨着她。就像是她小時候在滄源山時,她有着小孩子使不完的精力,一直在山野中奔跑。他就這麼不遠不近跟着她,一旦她有個什麼意外,他便會如風一般趕到她身邊護下她。
此時的他,唇角並沒有笑意,只是那麼微微抿着,確切說是向下壓抑着。
韓攸寧停了下來,站在那裏回頭望着他。
待他走近了,韓攸寧問,“王爺,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趙承淵低頭看着她。
面前的女孩面若嬌棠,生機勃勃,碧藍的天空和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眼中,湖面上波光璀璨。
如今的趙承淵,有着這一世的記憶,又有着前世那漫長的二十多年。
攸寧這一世曾平靜地跟他描述她的前世,她說的簡練,毫無波瀾地平鋪直述。
彼時他想像過她的悲慘,心中也一直耿耿於懷。直到他親眼看到她那雙乾涸空洞的眼睛和死前的慘狀,這一世的他方知道,攸寧所遭受的悲苦比他想像得要多不知多少。可是,原本那般嬌氣的她那般平靜地接受了那些苦痛。
趙承淵看着她明媚的眸子,倏而別過眼,抬起手攬上她的後腦處,將她緊緊攬在懷裏。
韓攸寧的臉頰貼着他的胸膛。
方才他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般。
他的那隻大手一直壓着她的後腦和脖頸,讓她貼着他的胸口,無法挪開。
她抱宣兒時便是這樣,將他的后脖頸這麼托着,讓他靠近她的胸口。她潛意識覺得,將小小的脆弱的宣兒護在自己心口,是最能表達自己無法言喻的疼愛和憐惜的方式。
“攸寧……”他的胸膛里傳來沉沉一聲低嘆,在韓攸寧的心口悶悶敲了一下。
來襄平府這幾個月,他們過得自由自在,經歷過的最大的事便是韓思行成親。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突然這副模樣?
一直到回到攸園,韓攸寧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思考問題的功夫,趙承淵去了小廚房,再回來時,手裏端着一碟熱氣騰騰的糯米桂花糕。
他將桂花糕放到攸寧身前的矮几上,“嘗嘗看。”
看着面前的糯米桂花糕,韓攸寧有些恍惚,因為她記得自己今天並沒有做桂花糕。
而面前這盤桂花糕,氣味分明與她做的一般無二,這是哪怕跟隨她多年的鈴兒都模仿不來的。
這盤桂花糕似乎比她做的要更好看些,雖也是圓圓的軟趴趴的,卻是莫名其妙透着一股高貴的精緻。
韓攸寧還在發獃,一個小小的糯米糕已經放入她的口中。
是趙承淵塞進去的。
韓攸寧咀嚼品味,並未嘗出來與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同。
她咽下去,試探地問,“王爺做的?”
趙承淵坐在她對面,“對。”
韓攸寧疑惑道,“王爺從來沒做過糯米桂花糕,你怎麼可能做這麼好?”
趙承淵不急不緩拿起茶壺,斟上一杯茶推到她手邊,“見你做的多了,也就會了。”
韓攸寧接受了他的這個解釋,她做點心的時候,他守在一旁的時候的確很多。
看來他做點心的天賦,比他做花茶要高很多。這麼多年了,他做的花茶還是那麼一言難盡。
她笑嘻嘻道,“這麼說來,以後我想吃糯米桂花糕了,可以讓你來做?”
趙承淵道,“好。”
回答得一板一眼,有點嚴肅。
韓攸寧拿着桂花糕小口吃着,拿過來一旁的話本子看。
平日裏他們大多時候是這麼過的,她看書或者處理些府中瑣碎,他便在一旁坐着喝茶。
她看了一會兒,無意中抬眼,便見趙承淵沒喝茶也沒看書,只是坐在那裏看她。他那端坐的姿勢,透着一股平日裏不曾有的威嚴。
他見攸寧看過來,腰身微松,目光似乎也不若之前那般深沉。
韓攸寧奇怪地看着他,“我怎麼覺得,我好像換了一個很威嚴的夫君。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不笑的樣子這麼嚴肅,這麼孤寂。”
很深的孤寂,讓她看着就心疼。
趙承淵驚訝於她的敏銳。
他自回來,原本並未有讓攸寧知曉的打算。畢竟那段記憶無甚好說的,只會給她徒增傷心。可是那二十年的習慣烙印太深,他習慣了一個人高高坐在高階上的龍椅,他習慣了孤寂和獨處。
趙承淵微微抿唇,“攸寧,我們出去一趟。”
他們坐着馬車出府,韓攸寧坐在車廂的另一邊,與趙承淵之間隔着一張矮几,矮几上擺着乾果和茶水。
韓攸寧摸着乾果,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她是個經歷豐富的人,重生,借屍還魂什麼的,她都遇上了。所以疑點多了,她便開始往那個方向聯想。
趙承淵捏碎堅果,將完整的果肉放到她手邊的瓷碟中,就似沒發現她的打量。
攸寧現在的樣子,就像見到陌生人的小兔子,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裏滿是好奇和戒備。
韓攸寧狀似無意地問,“王爺,咱倆第一回相遇是在哪裏來着?”
“滄源山頂。”趙承淵將一粒乾果放到她手中,“你還拿包子和點心給我吃。”
“噢……對。”
是趙承淵沒差了,不是旁人借屍還魂。
這件事除了他們倆,旁人都不知道。
至於重生,那更是不可能了。趙承淵昨晚好好的,生龍活虎的。沒受傷,沒發高熱。而她重生時,恰好被吳媽媽憋死,趙宸重生時,被趙寅刺中胸膛發著高熱。
再說了,趙承淵那麼厲害的人,誰還能殺得了他不成?
韓攸寧說服了自己。
她將兩人之間的矮几往旁邊一推,屁股挪了挪,往他懷裏一躺,閉上眼道,“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趙承淵皺眉,她的警惕心就這麼多?
得虧是他重生過來,若是換了旁人,恰好還承襲了他原本的記憶,豈不是讓人佔盡了便宜?
他抬起手,手在她屁股上方頓了頓,最後落到她的後背,輕輕拍着。
方才那些無奈和氣惱的情緒,也不知是前世的趙承淵,還是這一世的趙承淵。
如今的他,前世的靈魂與現世的靈魂對望,就如就兩條江河匯流,一開始會有着涇渭分明的兩種顏色,彼此不相融。
到了滄源山山腳,趙承淵沒有如之前那般坐馬車上半山腰的泓泰,而是繞到後山的懸崖底。
韓攸寧還是頗熟悉這裏的,他和趙承淵第一回相遇時,趙承淵曾經抱着她跳下懸崖躲避追殺。
他那時的樣子好看極了,她真的以為他是神仙。
後來她時常纏着他帶着她在懸崖間飛來飛去,這個崖底他們也來過好幾回。
韓攸寧很自然地,張開雙臂,趙承淵便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他凌空而起,雙腳在山石和懸崖上的樹木上不時輕點,白色衣袍翻飛,優美極了。
韓攸寧耳邊生風,她高興地尖叫,不時地指揮他,“去那邊!我看到一個紅色的果子!”“去那個岩石上,我們以前來過!”“啊,去找那隻小猴子!”
……
等到她玩盡興了,趙承淵這才帶着她縱躍上山頂。
此時山頂正開着遍野的花,巨石旁的那株桃樹碩果累累,西邊的天空霞光萬丈。
韓攸寧躺在草地上,紗裙鋪開着,枕在趙承淵的腿上,眯着眼看他。
趙承淵低下頭,見她眯眼的樣子,便又想起在太子府小院,她眯着眼望向他,卻是什麼都看不見。
他手掌蓋在她的眼上,遮住那雙眸子。
韓攸寧抬起手,覆在他的那隻手上。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點涼。
她真的說服不了自己了。
她輕聲問,“王爺,你見過我眼瞎的樣子,對嗎?”所以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趙承淵抿唇:“見過。”
她的睫毛輕顫,掃過他的掌心,濕漉漉的。
“那麼,王爺是怎麼來的?壽終正寢?”
“對。壽終正寢。”
“哦,那就好。”
韓攸寧默了片刻,挪開他的手,仰頭看着他,“那這一世的王爺呢,被你擠走了嗎?”
趙承淵垂眸低笑,“傻瓜,我不過是多了一場大夢,怎麼會自己把自己擠走了。”
見他如此笑了,是她熟悉的樣子,韓攸寧心底的不安減少了一些,她一骨碌爬了起來,“真的?”
“真的。”
韓攸寧:“那你為何會回來?”
趙承淵:“應是佛祖感念你我功德,要給我們一個圓滿。在我壽終正寢之後,送我回來與你團聚。”
“噢。”
提到功德,韓攸寧信了。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趙承淵的功德實則都比她的要更大些。佛祖總該是要多眷顧他一些的。
尤其是,他此時看她的目光,着實是太過寵溺,又格外悠遠。母親看她時便是這個眼神,很慈愛。
“你活到多少歲?”
趙承淵道,“八十六歲。在位六十年。”
八十六歲么……
韓攸寧此時再看趙承淵看她的眼神,便覺更慈愛了,那至少得是四世同堂的老祖宗輩。
這以後的相處,就略顯艱難了啊。
韓攸寧揪着草地上的野花,越揪離趙承淵越遠。
她坐在桃樹底下,編了一個很醜的花環,不時悄悄地打量他。
他曲腿坐在那裏,脊背筆直,一隻手搭在膝頭,看着她這邊。明明還是以前的仙姿玉貌,不見歲月痕迹,可此時看來,卻覺是個耄耋老人。
就連他那原本已經變得漆黑的墨發,此時在夕陽下似乎也成了白色。
趙承淵對他招招手,“過來。”
“什麼事?”韓攸寧瞄她一眼,這分明是老祖宗在招呼未成年小曾孫女的架勢。
她繼續擺弄手裏的花環,內心很抗拒。
趙承淵道,“過來與我說會話。”
看吧,看吧!
老年人就是這麼喜歡找年輕晚輩陪他說話!
韓攸寧的內心在咆哮,她真的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年齡差!你這麼快讓我過去幹嘛!
可是,八十六歲的老年人積威太重,二十歲的小輩承受不起,韓攸寧磨磨蹭蹭走過去。
在離趙承淵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了。
趙承淵拍拍他身邊的草地,“坐這裏。”
韓攸寧:……您這動作,真的很慈愛!
她乖乖過去坐下了。
她坐的很端正,盤着腿,雙手扶膝,目不斜視,小時候聽先生講課都沒這麼認真。
畢竟她的先生,年紀沒有這麼大。
趙承淵側眸看她,“嫌我年紀大?”
韓攸寧:您這何止是年紀大啊!是老!
“沒有。”
趙承淵:“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攸寧,你想什麼可瞞不住我。”
韓攸寧嘆了口氣,“行吧,有那麼一點點不適應。王爺,你跟我說實話,我和你的曾孫女誰大?”
趙承淵:……你這可不止是一點點。
他不想她聽了難受,所以把年歲說的老了些。早知這個小東西的腦袋瓜里想的是這些,他便該收斂一二。
他沒有回答她那個什麼曾孫女的問題,只是與她道,“我還是原本那個趙承淵,只是多了一些記憶,旁的什麼都沒變。”
韓攸寧重重點頭,一副信了他的樣子,“我知道。”
左顧而言其他。
看來,他的曾孫女比她年紀還大啊。
韓攸寧不由得想的更多些。
她沉默片刻,問道,“那麼,你有幾個兒女?”
“孫輩曾孫輩有多少個?”
“可有玄孫了?”
……
趙承淵站起身,撈起她來,夾在腋窩下就飛下山崖了。
馬車上,礙着外面葉常在駕車,那個傢伙耳朵時刻豎著,她就一直忍着不吭聲。
回到陳府時已經二更天了。
下人擺上晚膳,韓攸寧食不知味,趙承淵對前世的事閉口不提,這讓她心裏跟貓撓一般。
趙承淵夾着菜一口一口喂她。
韓攸寧看向他,“王爺便是這麼喂你曾孫女的?”
趙承淵抿唇,又舀了一勺湯喂到她嘴裏。
“王爺這麼熟練,一點湯水都不撒,恐怕曾孫女一大堆吧?”
……
下人抬了熱水進凈房。
趙承淵揮手讓他們都退下。
韓攸寧坐在榻上紋絲不動,小臉埋在話本子裏,“我今日沒出汗,就不沐浴了。”
趙承淵探手將倒着的話本子拿開,“六月天出門一趟,哪裏有不出汗的。乖,聽話。”
韓攸寧:……你便是這麼哄曾孫女的吧?
雖說他以前也這麼哄她,可她現在有些無法直視這句話。
趙承淵嘆了口氣,起身將她扒了個乾淨,抱着去了凈房,將她放到浴桶里。
他俯身問,“要我來幫你洗嗎?”
韓攸寧藏在水下面,雙手捂胸,“不用!你出去吧!”
趙承淵出去,在外面榻上坐着,凈房裏有小心翼翼的嘩啦水聲。
他抿着唇,唇角微揚。
水聲很快便停了,裏面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沒多久,韓攸寧穿着嚴嚴實實的寢衣,雙手緊緊攥着衣襟,噠噠噠跑了出來,又飛快地跑上床,拉上一條毯子裹住了自己。
她這是沒洗頭髮。
趙承淵看她一眼,韓攸寧便是一個哆嗦。
趙承淵進了凈房沐浴。
等他出來時,韓攸寧已經裹成一個繭子,縮在拔步床的最裏面,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呼吸沉重雜亂,裝得不像。
趙承淵在她身邊躺下,長臂探過去,輕輕一拉,那團繭子便滾到他懷裏。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韓攸寧從毯子裏露出來一雙眼睛,“你后宮裏前後一共多少個妃嬪?”
在位六十年,採選至少十幾二十回了吧!
趙承淵眼中含笑,看着她促狹道,“你最想問的是這句吧?”
韓攸寧嘟着嘴,“哪有,我就是純粹好奇。前世的事么,誰都不會介意的。你一個活到八十六的帝王,我還能讓你為我守身如玉不成?”
趙承淵嗯了一聲,“你說的有道理。所以,我登基后便先為自己選了個好皇后。”
韓攸寧酸溜溜道,“好皇后?你說說是哪家府上的,我說不得還認識。”
“嗯,你是認得。”
韓攸寧整個人凝滯:“誰?”
趙承淵:“定國公嫡女韓攸寧。”
韓攸寧怔怔,“我?”
趙承淵:“對。”
韓攸寧坐了起來,“我若記得沒錯,我是死了的吧!”
“嗯。”
“我還是你侄子的側妃!”
“嗯。”
“那你還……”
韓攸寧沒想到,自己前世竟然也成了皇后。他知曉這一世趙承淵執意要登上那皇位,為的是應那鳳凰棲梧的預言。可她沒想到,前世她已經死了,趙承淵還要這麼做。
為了她一個死人,他做這些作甚,得惹來多少非議?
前世的她都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忘了他這個神仙哥哥,他又何苦做這麼多呢。
韓攸寧看着他,眼淚啪塔啪塔落了下來。
趙承淵起身,用衣袖幫她擦拭眼淚,溫聲哄道,“傻瓜,哭什麼。我是皇帝,總有讓人挑不出毛病的說辭。”
韓攸寧眼淚止不住,早忘了趙承淵是老頭子的事,鑽到他懷裏悶悶道,“你有幾個妃嬪我也不問了。王爺,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她說得很是鄭重。
趙承淵鳳眸低垂,斂下眼中二十年的霜雪蒼涼,那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有冰雪在悄然消融。
他溫然輕笑,“好。”
……
半夜,韓攸寧坐了起來,搖晃趙承淵的手臂。
趙承淵睜開眼,“嗯?”
韓攸寧:“你還是跟我說說吧,你有幾個妃嬪?”
趙承淵撐着頭看着她笑。
韓攸寧咬牙切齒,“快說。到底幾個?”
若是超過十個,哦不,若是超過三個,趙承淵你就死定了!
趙承淵道,“正和帝終其一生只有昭平皇后,後宮再無他人。”
韓攸寧的眼睛在昏暗中睜得老大。
這麼說,他還真是為她守身如玉了?
他就這麼一個人孤苦伶仃一輩子?
那他的前世,比起他來又能好到哪裏去!
韓攸寧摟着趙承淵,許久沒說話。
趙承淵輕撫着她的後背。他覺得很好,能重生回來尋到她,這一世的自己還護住了她娶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韓攸寧心情平復后,悶悶道,“你倒也不必如此。人都死了,你還守着作甚。好歹得再娶個皇后,為你延綿子嗣。”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不過韓攸寧不會承認。
趙承淵輕笑,“國事太忙,沒空。”
韓攸寧深以為然,“嗯,還是國事重要。”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沒皇子,那誰來繼承大統?”
“六皇子趙宏。”
韓攸寧點頭,“那是個好孩子。”
只是……算起來他那個時候也得七十了吧!——
連續多日,陳蔓便發現自家閨女跟女婿相處的方式有點不一樣。
敬重有餘,親近不足。
一日攸寧過來請安,陳蔓問了起來,“你可是和晉王鬧彆扭了?”
韓攸寧揪着裙子,“沒有啊。”
陳蔓扯掉她手裏的裙擺,“再揪下去就爛了。”
她看着女兒軟聲道,“夫妻之間拌拌嘴沒什麼,可不能一直互相置氣,會傷情分的。”
韓攸寧嘟囔,“我沒有……”
陳蔓道,“那你說說,你為何連着好幾日在跨院裏陪阿棠睡?”
韓攸寧幽幽嘆了口氣,問道,“母親,外祖父若是還活着,多少歲了?”
陳蔓略一沉吟,“八十。”
韓攸寧:……比趙承淵還小六歲。
陳蔓奇怪道,“你問這個作甚?”
韓攸寧面露苦澀,“沒事,我就隨口問問。”
陳蔓又繼續方才的嘮叨。
見女兒抱着宣兒往外走,陳蔓起身將宣兒抱走,“今晚就回你自己房裏睡。阿棠和宣兒這幾日都在我這裏了。”
韓攸寧:……
連續幾日,韓攸寧都是用過晚膳便倒頭就睡。
一直睡到早上趙承淵起床離開。
終於有一日,趙承淵先她一步上床,屈膝閑適坐在那裏等着她。
雪白寢衣半斂,墨發如瀑,一雙鳳眸漆黑如墨,看得韓攸寧心驚膽戰。
韓攸寧走到拔步床前,腳步沉重。
她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趙承淵向她伸出手,“站那裏作甚,過來。”
韓攸寧不着痕迹地往後退了一步,“那個,我突然沒那麼困了,我想看會書先。”
趙承淵:“你在擔心什麼?”
韓攸寧強作鎮定:“我什麼也沒擔心。”
八十六歲的老人,還有這些心思嗎?就算有,也該是有心無力了吧!
啊啊啊!我真的接受無能,誰來救救我!
趙承淵身子往前一探,將轉身要跑的韓攸寧給抱上了床,又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被褥中。
大手撫上她緋紅的面頰,拇指指腹在她唇上輕輕摩挲,“那就好。”
……
寂寂長夜。
檐月清輝灑進春帳,又悄然離開。
一室溫柔,兩世情深。
到今日,《皇嬸》就與親們徹底說再見啦。
很慚愧,莫莫這一路走得很不堅定,感謝親們不離不棄,感謝你們的鼓勵和支持。
祝願親們生活工作感情皆如意,每日都有好心情~~
拜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