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崔渺覺得很痛苦。
就在上一刻,她還在以劍指天,問心證道。
天空烏雲堆積,濃如黑墨,咆哮的雷雲在墨色中激蕩。
天問她:以何證無情劍道。
崔渺:“?”
怎麼?何以證道?不殺個把親朋好友還不配渡劫了?
她小聲嗶嗶:“要不,今日這劫不渡了,等下次想好借口再來?”
可狂舞的雷雲卻將她徹底籠罩,如同禁錮,不容臨陣脫逃。
纖細的身影立在萬鈞劫雷之下,髮絲如墨翻飛,滿眼狂悖,想起往日舊苦,一時被激起三分血性。
“天道作何?竟只餘下太上忘情一條路留予我等?可惜羊腸窄橋,非我之道!”
烏雲中傳來震怒的咆哮,天雷降下的光柱將她淹沒。雷電從頭劈到腳,先是靈根被焚毀徹底,隨後奇經八脈俱碎,元嬰消融,直到灰飛煙滅的永寂。
可永寂恆久,置身虛空,也比不上此時此刻這莫名其妙的疲倦和痛苦。
彷彿她不眠不休與人打了一場數百年的架,臨到休息,頭才剛沾上枕頭,耳邊就有人開始吹起了嗩吶。
對,嗩吶,吹的還是喪樂,吉不吉利都不提,其中宮商離散,徵羽潰逃,活人聞之失神,死人入耳詐屍。
就在下一刻,崔渺睜開了雙眼。
入目皆是黑暗,耳邊除了嗩吶,還隱約傳來幾聲泣音。
她覺得擠脹,伸手摸了摸四周,手指傳來木質漆感,光滑厚重,的確是不大寬敞。感覺到嘴裏還塞了顆溫熱的玉石,她“呸”一聲吐了出來。
崔渺想到了什麼,卻感覺腦海里一片混沌,索性不去思考,只想掙脫現下困境。
她捂着疲倦的頭,滿眼疲倦,卻無意識帶着怒氣衝天,猛然坐起!
“砰”地一聲,撞碎了頭頂的棺材板。
嗩吶聲驟停,刺目的天光墜下,崔渺一時有些眩暈,過了片刻,腦中才恢復幾分清明。
山中雲霧縹緲,樹木蒼翠,鍾靈蘊秀,恍若仙境。
掃興的是,空中不斷飄落金銀箔製成的紙錢,一群麻衣喪服的男男女女圍在她四周,牽着數只白鶴,有的手中還維持揚着銀箔的姿勢。
“詐……少門主詐屍了。”
抬棺的眾人看着頭從棺材板里伸出來大半個頭的崔渺,目瞪口呆。
滿山俱寂。
領頭的位置站着一位公子,同樣麻衣素服,正回過頭來,獃獃望着這邊,面上仍舊掛着流水,神色哀戚苦痛,不似作假。
“妙妙?”
陌生人,未曾謀面,崔渺可以斷定。
她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腦中嗡嗡作響,又開始昏昏然起來。
梧桐碎葉垂落於野,遠空凌風傳來一道尖利氣憤的女聲——“岑妙妙!你果然是裝死!”
又是陌生人,這聲音崔渺沒聽過,可她卻直覺來人的氣機鎖定在自己身上沒錯。
崔渺只來得及轉動麻木的脖子循着聲音看過去一眼,腦海里一陣天旋地轉,眩暈感呼嘯而至,她頂着一頭木屑,兩眼一抹黑,倒回了棺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