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人傀

等把零零散散的消息匯聚，冥霖和陸瑤真的表情都變得異常奇怪。

原來，在他們口中，布澤和不知名女子已經有了個十來歲的女兒，布澤拋棄妻女，如今女兒找上門來，他才不得不認。

陸瑤真摸着下巴，沉吟許久:“那個十來歲的女兒說的是我嗎？”

冥霖木着臉，點頭。

“嘖。”陸瑤真只能說，修仙界的八卦不比凡人界少，這些修士腦補起來也是個頂個的厲害。

誰知道她因為擔憂師兄上個門就能被曲解成這樣？

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陸瑤真最後只別出來一句:“他們想像力真豐富。”

冥霖忽然道:“修士的八卦也是能轉化成有效資源，如今的挾仙令上有不下百個專門討論八卦的頻道，少主也該對這些有所了解，比如現在最大的討論頻道‘百曉’就是我在經營。”

“你不是搞暗殺的嗎？”

“只是掛牌殺手，平常接個任務這樣，經營這塊兒暫時還不歸我管。”

“為什麼是暫時？”

“因為我現在實力不足，但是以我的頭腦和天賦，以後暗刺也必然歸我管。”

現在暗刺和以前的百曉歸瓊華身邊的第一護法管，以後，她必然也是陸瑤真手下的第一護法。

要是陸瑤真知道她這樣的想法，肯定不會贊同，因為她一向覺得修仙不是為了屈居人下的，可是現在山頂的也就那麼寥寥幾個，更多的，站在山腰，堵在山腳，對這些人而言，找準定位比什麼都更重要。

看清自己的實力和特長，並且將這一切發揮到實踐之中，多好。

並不是所有人的目標都是飛升和求道，冥霖對自己的規劃就很滿意。

陸瑤真忍不住感慨:“沒想到你還有經商和管理的天賦。”

這技能點好像有點歪了？

是不是平常沉默寡言的人其實都有一個開關，只要打開就像蓄了好久的大壩開了閘？

比如吟霜師姐，一說到男女之情，嘴就停不下來，而冥霖，怎麼說起經營就忽然開始長篇大論？

冥霖久未做出大幅度表情，想笑已一笑，又覺得彆扭，最後只乾乾地扯了扯嘴角:“因為喜歡。”

喜歡嗎……

如果陸瑤真經歷得更多一點，就會明白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熱愛。

這是某種程度上等同甚至遠比仙途還要重要的東西，也是一個人生命的全部意義。

“沒有熱愛的一生，不管活得多久，都是沒有意義的、無效的。”

陸瑤真還是不明白，不過她發現冥霖說起這些事的時候，眼睛是亮的，情緒也是愉悅的。

可能這便是熱愛的意義所在吧。

“兩位小道友，你們擋到老道生意了。”

攤位后築基後期的老道士看着她們話說完，連忙插話。

應該是從兩人的氣質和穿着上判斷出她們出身不凡，老道姿態有些卑微，哪怕他的修為比陸瑤真她們高，可他依舊連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

陸瑤真和冥霖都是天之驕子，進階頗為順利，以後也是未來可期，可老道已經是兩鬢斑白，走向可以預見的凋零。

修仙界便是如此殘酷。

陸瑤真看他攤子上的佈陣材料不錯，買了幾種常用的，老道笑得彎了眼。

“少主還是心善。”

陸瑤真笑笑，解釋道:“如果他攤子上擺的東西品質不好，我也不會跟他交易。”

兩個人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喧嘩。

“你碰壞的，還想賴賬？看着挺周正的女娃子，怎麼這麼不要臉？”

說話的也是個攤主，頭髮花白，築基修為，不過相比於剛剛那個被壓彎了腰便縮着過的攤主，這個顯得激進許多。

他渾濁的眼睛裏帶着惡意，因為常常皺着眉，眉心隆成一個川字，總之，瞧着就不像個好相處的人。

而被他死死攥着手臂的是個十五六的小姑娘，嬌俏又刁蠻，顯然也不好惹。

陸瑤真本來對看熱鬧沒什麼興趣，可冥霖卻忽然拉住她，傳音道：“是李言玉。”

李言玉，便是她的目標。

沒想到會這麼巧，陸瑤真腳步一轉，帶着冥霖找了個不顯眼又能看清人群裏面情形的位子待着。

“放開！”李言玉甩了甩手，發現掙不脫，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往老道手腕刺去。

老道只能將手縮回去，但他氣焰絲毫不減，往前一步，“賠償過後，你想走便走。”

李言玉嫌惡地擦了擦手腕，眉毛一橫：“放你娘的狗屁！誰給你的膽子敢污衊本姑娘？憑你老？憑你弱？”

“污衊？你難道不知道用手觸碰白菇會造成污染？現在它效力全無，你還想抵賬？”老道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盯着李言玉，“我呸！門都沒有！”

李言玉差點被一口唾沫噴了滿臉，雖然及時躲開，但還是噁心得夠嗆，連連後退幾步，才開口：“我有又不是故意的！”

她這話說出來，陸瑤真就知道她輸了。

李言玉也就是看着凶，但說話卻沒有什麼邏輯，直接掉入攤主言語中的陷阱，後面攤主怕是根本不會留給她說話的機會。

果然，攤主立馬接道：“看吧看吧，她都承認她碰到了！”

“但是……”

“你別狡辯，我告訴你，別人會因為你的背景而害怕，老道可不會。今天老道非得讓你知道知道厲害，我們散修也不是好欺負的！對吧？”

他這番話極具煽動性，圍觀的大多數都是散修，對此很能感同身受，若是李言玉說不出個所以然，今天這個虧就吃定了。

這攤主一看就是那種因壽元不多而滿心怨懟的狠人，李言玉也是倒霉，惹上這麼一條瘋狗。

還是那句話：“不要命的人惹不得。”

李言玉又哪裏肯吃這個虧，抱臂冷笑一聲：“別說那什麼白菇不是本姑娘碰壞的，就算是又這麼樣？”

老道可能也是難得見到這麼囂張的人，愣了一下，也就是這一下，李言玉像是找到了機會，高傲地仰起頭:“白菇有什麼珍貴的？賠給你又花得了幾個子兒？可不是本姑娘的錯本姑娘又為何要賠？”

若說老道最開始只是抱着訛一筆的心思，現在卻被她這番話刺激得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嫉妒。

事情到了這一步，圍觀的人再傻也看懂了誰對誰錯，發出長長的一聲“切”。

那白菇就放在李言玉看上的那朵頭花下面，一不當心就會碰到。既然容易污染，他就這麼大咧咧擺着？不能設個防禦罩？不能用盒子裝着？說他不是為了碰瓷，誰信？

老道也不可能承認是自己心懷不軌，他也只能推脫成誤會一場。

可李言玉有那麼好打發嗎？

只見她冷笑一聲，一腳踹翻老道的攤子:“告訴你，本姑娘今天把你攤子掀了、把你腦袋卸了也賠得起！”

老道怒極，想要動手。

李言玉早有預料，一個人傀出現，出手攔住老道。

坊市內不允許動用法術，但人傀金丹實力，僅僅只靠力氣就能將老道捏死。

畫面有些血腥，圍觀的人怕被鮮血濺到，集體後退幾步。

心狠手辣，喜怒無常。

意識到這小姑娘的熱鬧不是那麼好看的，四周的人一鬨而散。

陸瑤真和冥霖對視一眼，也掩在人群里離開。

冥霖道：“那個人傀……”

陸瑤真面色有些冷，乘風靈界的人傀可是“大名鼎鼎”。

將活着的修鍊者，投入鍛爐，以極寒之火，鍛百鍊之軀，再輔以一種特殊的煉器手法，至少要煉個七七四十九天，若是堅持不住，死了，那就是失敗品。

若是撐過四十九日，在將死未死之時，灌入九十九種礦液，這樣，人傀便成型了。

越是意志堅定，堅持的時日越久，做出來的人傀品質越高。

這樣的人傀不止保持着生前的實力修為，而且還要更勝一籌。

因此，也不知道多少心性堅韌的修士葬送在這一套人傀煉製方法之下，光是想想陸瑤真都覺得可惜。

因為缺乏毅力的人太多，這些堅韌不拔的人越發顯得難能可貴。

乘風靈界因為人傀，一度變得烏煙瘴氣，後來他們學聰明了，把目光放在其他靈界或修真界上。

實力中下的定南靈界，就是他們盯上的目標之一。

“有些難打。”冥霖皺着眉，似是在思考兩個築基修士如何才能殺死金丹人傀。

這副認真的模樣，看得陸瑤真忍俊不禁:“也不用我們擔心。人傀出現，有人比我們更着急。”

這東西吸引仇恨，人人得而誅之，想滅殺它的人多了，就算是金丹期的人傀，也能被咬死。

冥霖搖頭道:“我擔心不止一個金丹人傀。”

夷天宗有許多關於乘風靈界的記載，所以陸瑤真倒是有所了解，以築基修士的能力，最多也就契約一個金丹期的人傀。

“沒問題的。”陸瑤真安撫地笑笑。

正好路上有空，陸瑤真便將澤城秘境的情況跟她講了講，順帶採購一些秘境中可能會用上的東西。

“華而不實？你說誰的東西華而不實？”熟悉的帶着怒意的聲音傳來，陸瑤真心想，不會這麼巧吧？

結果湊過去一看，嘿，還真就這麼巧。

爭論的其中一方正是她的老熟人——席淳安。

他對面的是一個矮胖的築基散修，看起來很是拮据，臉上有些尖酸，眼神很是挑剔。

席淳安臉色不怎麼好看，一把奪過對方手裏的東西:“不想買就別買。”

矮胖修士怒氣沖沖，臉色漲紅，急道:“你這是賣東西的態度？”

席淳安冷笑一聲，貶低他的靈器還希望他給他露個好臉？沒揍他一頓都是他大度！

矮胖修士啐了一口:“你這些破爛玩意，賣得出去才有鬼！”

他不過就是想壓壓價，誰知這攤主是個臭脾氣，他才說出一句“華而不實”，對方直接翻臉。

席淳安不耐煩地揮手:“滾滾滾！”

矮胖修士大概是抱着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想法，他直接出口詆毀:“就你這把匕首，除了長得好看還有哪一點拿得出手的？”

旁觀的冥霖冷着臉，嘴中吐出兩個字:“惡劣。”

陸瑤真捏拳抵在嘴邊遮住笑意，撥開人群走上前，施施然道:“開個價，這把匕首歸我。”

矮胖修士聽到她拆台的話帶着怒意看過來，本來還想破口大罵，結果陸瑤真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輕輕淡淡的眼神，他卻不知怎麼就息了聲。

席淳安抬頭看向這來，好一會兒才將眼前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與了凡城那個丫頭聯繫起來。

曾經瘦瘦黑黑，像個猴兒一樣小女孩，如今長開了也長高了，雖然還是偏瘦，但面色紅潤健康。

紅衣上綉着金色鳳凰，在陽光下若隱若現，泛着粼粼的光，有些厚重老氣的顏色卻顯出她的尊貴。

陸瑤真一挑眉，眉下那顆痣又為她的氣質添上幾分逼人的鋒利。

席淳安已是少年模樣，可是頭髮凌亂，衣裳雖然能蔽體，但也亂得很，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些羸弱，一點也沒有少年人的朝氣和修仙者的銳氣。

“你不必給我兜着，”他臉上緩和了些，但語氣還是很差，“我行的正坐得端，他要詆毀便詆毀，錯過我的武器，是他們的損失！”

“好哇！原來你們認識！我就說沒人會要這把匕首！”那矮胖修士聽到他們的話又跳出來指責，一副發現了驚天大秘密的樣子。

陸瑤真看向冥霖。

冥霖立刻會意，捂住矮胖修士的嘴，將他拖走。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那矮胖修士在她手下絲毫沒有掙扎的意思。

圍觀有風險，周圍的人看熱鬧沒了，一鬨而散。

坊市這樣的是非之地，走幾步能看見在爭執的人，周圍還圍着一堆看熱鬧的人，陸瑤真對這樣的現象也是無奈。

陸瑤真對席淳安道:“我是真的想要那把匕首。”

她伸出手。

席淳安看她不像說假，慢慢把匕首放到她的手心。

這把匕首有半截手臂長，刀尖微彎，通體銀白，只有刀柄上鑲着一塊藍色的寶石。

很簡單的模樣，但是每一個弧度，每一寸刀鋒，都流暢漂亮得恰到好處，陸瑤真看着，有些挪不開眼。

看她是真的喜歡，席淳安心裏舒暢了，驕傲地補充:“能用到金丹期。”

不過他聲音又低了下來，有些心虛地道:“不過嘛，也有點小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