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亘古戰場
亘古戰場開啟那日,妖域各方人馬先後抵達。
陣法前,已是人山人海。
這時,一陣清鳴由遠及盡。
兩座由九頭鳥拉着華美的車架在空中劃出飄逸的弧度,車頂的金鈴隨着前進的速度旋轉,發出如同祈頌般的長鳴。
冰藍色的幃帳被風吹起波浪,隱約顯露出金線綉出的九座山峰。
車架後面跟着三艘巨大的飛舟,線條流暢大氣,舟身在日光下顯露出漂亮的青金色,鳳凌九天的霜白圖騰又給飛舟增添幾分大氣。
領先的車架停在眾人頭頂上,小妖掀起簾帳,一位青年出現在眾人眼帘,他肩膀上站着一隻雙眼血紅的烏鴉,他看也沒看下面的眾人,而是微微欠身,親手掀開車簾。
扶着他的手出來的是一位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本是嬌美的容貌因她無波無瀾的眸光而顯得冷凝許多,眉下一顆痣,又為她增添幾分英氣。
她姿態隨意地掃視過眾人,拱手行禮。
雖然禮數周全,卻因為漫不經心而顯得疏淡驕矜,看着讓人憋屈得慌,又不知在憋屈什麼。
這,便是九疊山的少主吧?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有如此氣勢。
當然,這是眾人看到后產生的腦補。
實際上,陸瑤真此時正用眼神詢問十七自己表現得如何。
十七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眼中全是讚賞。
陸瑤真鬆了口氣。
事情要從他們啟程開始講起。
這一行,洛長老一座車架,十七和陸瑤真一座車架。
外面站着幾位衣袂翻飛,翩然若仙的小妖,個個都是絕色。
陸瑤真想掀開帘子看看外面,被十七一巴掌拍開。
“偷看顯得沒氣勢。”
陸瑤真盯着他看了幾眼,最終認慫:“一出關就管我。”
“哪裏是管你?明明是為了維持你的形象。”
“我有什麼形象?外面那麼多美人兒,把我襯成個小丑娃娃,瞬間什麼形象啊、氣勢啊都沒了。”
陸瑤真撐着下巴,感慨妖族真是出美人兒。
十七化出一個水鏡,捏着她的腦袋,左右晃動幾下,“看看,我懷疑你壓根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
陸瑤真盯着水鏡,良久,迷糊地眨眨眼,又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臉。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十七,猶豫道:“這是我?”
天吶!
她這麼可愛的嗎?
她不是個又黑又瘦的猴兒嗎?
啥時候變成畫兒里精緻漂亮的雪娃娃了?
也不是她自戀,實在是前後的差別過大。
“怎麼說也是鳳凰崽子,鳳凰一族就沒有長得丑的。”像他這種醜八怪,整個妖族都找不到幾個。
陸瑤真看了看自己的眉眼,總好像透露出一點傻氣,於是認真請教:“那怎麼樣才算有氣勢?”
“唔……”十七想了想自己見過那些有氣勢的人,然後肯定道,“這樣,你別笑,要笑的話也笑的含蓄點,高深莫測點。”
他還示範了一番。
大概就是笑不露齒,嘴角揚起些微的弧度,最重要的眼神,要有一種神秘感。
示範過後,十七期待地道:“怎麼樣?”
陸瑤真沉吟片刻,說了句實話:“蠻裝的。”
十七彈了她一個腦瓜崩,故作兇狠:“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行了。”
“行行行。”她能怎麼辦,當然是選擇聽他的啰。
於是,便有了現在的局面。
不得不說,這樣的出場很拉仇恨。
“九疊山好大的排場。”出聲嘲諷的是百靈族長老,一副婉轉的好嗓子,可惜卻是聒噪刻薄的性子。
十七冷冷看她一眼,不客氣地嘲諷:“以前唱歌的嗓子現在只能用來嚼舌根、打嘴仗,被你們祖宗知道,遲早得收拾你們這群不孝子孫。”
玄龜族的老好人憨憨道:“九疊山離得遠。”
百靈長老白他一眼,低聲罵了一句“老王八蛋”。
玄龜長老也不生氣,依舊樂呵呵的提議:“既然都已到齊,那我們這便開始?”
要說這些人願意等,倒也不是因為什麼仁義道德之類扯淡的理由,而是因為亘古戰場開啟需要四塊牌子,而這四塊牌子,分別掌握在妖域四大勢力手中。
百靈族是鹿蜀族的走狗,他們是騰蛇族在羲和界的耳目,也是九疊山的死對頭。
玄龜族不喜爭鬥,是中立勢力。
青契會是妖植們組成的勢力,跟九疊山無仇無怨,但也沒有什麼交情。
最後是以猙為首的勢力,他們倒不是看不慣九疊山,主要是看不顧瓊華這隻鳳凰。
還是亘古戰場重要,本來暗潮湧動的幾方勢力終於點頭。
這麼重要的東西,肯定是不適合交給態度曖昧的洛長老,所以牌子由陸瑤真收着。
“去吧。”她將牌子遞給十七。
“黃毛丫頭太可笑,你這個小手下可沒那個開啟亘古戰場的本事。”百靈長老捂嘴笑道。
十七不過才出竅,本來妖力是不夠開啟,亘古戰場,合體的修為正好合適。
所以百靈的話也是其他三方勢力的心聲。
百靈察覺到他們的贊同,繼續拱火,“看來洛長老在九疊山不怎麼受信任吶,讓這小子上,到時候耽誤正事,你們誰負責?”
“這就不勞前輩費心,我的人,我自然會負責。”陸瑤真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直視着百靈的眼睛。
血脈高就是好啊,可以無視血脈威壓。
百靈臉上染着薄怒,剛想反唇相譏,陸瑤真已經移目看向龜長老,“放心吧,晚輩不會拿九疊山的人命開玩笑。”
她一甩衣袖,傲然而立,言語擲地有聲,一正氣凜然的模樣成功為九疊山拉了好大一波好感,想來不就后,會有更多人來到九疊山。
百靈不傻,見她這麼自信,也沒把話說得太死,色厲內荏地甩下一句:“最好是這樣。”
陸瑤真淡淡一笑。
她當然不是無的放矢。
四塊銅牌懸空圍成個圈,圈內出現一個紫黑色的虛洞,看起來玄妙異常。
虛洞一直在忽閃,似乎隨時就要消失,這時候便需要四人不間斷地用妖力將通道穩定下來。
十七果然如陸瑤真所言,堅持到了最後。
他面色如常看起來猶有餘力。
通道開啟的時間有限,陸瑤真他們需要抓緊時間進入戰場。
她與十七擦身而過,兩人異口同聲地低聲道:“注意安全。”
說完兩人點點頭,陸瑤真一腳邁入通道。
所有小輩都進去之後,外面的氣氛卻凝滯下來。
洛長老悄然來到十七身後,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想到你還真的沒有防備,這到底是愚蠢還是在算計。”
……
亘古戰場遊盪着無數妖魂。
本該純凈的魂體沾染了戾氣和怨氣,變得異常暴戾。
陸瑤真一落地就正面撞上一隻滿是黑氣的蠱雕凶魂。
她反應迅速地一腳踹出去。
雖然她年紀小,個子也小,但這攜帶着冰霜的一踢卻是力道十足,成功給她爭取到緩衝的時間。
此時,她才有空閑去打量自己的對手。
蠱雕,她只看過圖像,卻沒有真正見過,如今的羲和界本界已經沒有它們的身影。
不過這玩意兒長得真挺威風,頭上的角看起來英氣逼人,瘦削但有力的翅膀,順滑的羽毛線條鋒利,如果能養一隻,多好。
當然,這個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現在她得想想怎麼弄死眼前的敵人。
這隻凶魂並不算強,但是剛剛陸瑤真使用妖力時便發現它周圍的黑氣會影響妖力的流轉。
幸而她還有靈力。
這隻蠱雕凶魂並不是很強,但卻兇悍無比,它沒有意識,只被殺意驅使着,唯一的念頭就是撕碎所有生命。
所以,陸瑤真還是保持着絕對的警惕,然後找準時機,匕首一扔一回,凶魂瞬間消散。
這時候,她的妖力又晦澀些許,雖然很輕微,但累計下來,越到後面,恐怕越加艱難。
也不知道段情他們怎麼樣,這樣的環境,對他們非常不利。
亘古戰場說是戰場,不如說是一處由戰場改造的試煉場。這裏並沒有戰場上的混亂,而是像試煉洞一般的模式,凶魂由弱及強。
也不知創造出這種試煉地的是誰,擁有怎樣通天徹底的本事。
打了十場之後,陸瑤真才開始感受到壓力,不過眼前的凶魂又跟以往遇見的又不一樣。
這是一隻大地裂熊的凶魂,周圍的氣卻是灰色的,相比於帶黑氣的凶魂,它要溫和些許。
它怒吼一聲,陸瑤真腦子嗡地一下,震蕩難忍。
她知道大地裂熊有音攻的手段,但卻不知道會這麼突兀且防不勝防。
除了靠高於常人的神識強度硬抗,她一時根本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回過神來,凶魂已經朝她腦袋咬過來。
陸瑤真心中一緊,已經來不及閃避,只來得及側身躲開要害。
脖子側面傳來一陣劇痛,陸瑤真嘴唇抖了抖,強忍着噁心一掌拍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冰鳳凰被幻化出來,而後長鳴一聲,將凶魂撞開。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凶魂竟然停頓了片刻,本來只能將它撞飛的冰凰竟然要了它的命。
這場虎頭蛇尾的戰鬥把陸瑤真弄得疑惑不解。
這種灰霧並不暴烈,陸瑤真還以為是凶魂太弱的原因,可事實證明,這裏一魂更比一魂強的規則並沒有改變
那到底是為什麼?
留給她思考的時間並不多,下一場戰鬥再次來臨。
這次同樣是大地裂熊。
不過它被黑氣包圍着,面容顯得有些猙獰。
這次陸瑤真有了準備,但也毫無辦法,只能快速給自己打上幾層防禦,然後用絕對的意志,硬生生熬過去。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剛剛那隻大地裂熊凶魂造成的影響還在,現在再遭受一次,讓她神識傷上加傷。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陸瑤真很是暴躁,她目光一沉,心中的殺意再也止不住。
眼中閃過一絲紅光,陸瑤真沒有選擇躲,而是迎面而上,她的身形快到幾乎看不到殘影。
匕首劃過美麗的流光,可帶來的卻是死亡的訊號,她始終站在大地裂熊身後,冷不丁補上一刀。
每一刀都不致命。
當然不是因為她心軟,而是它防禦得及時。
但陸瑤真並不着急,優秀的獵手絕不會缺乏耐心。
大地裂熊的凶魂哪怕不會思考,但也被她這樣磨人的打法搞得煩躁無比。
它怒吼一聲,狠狠跺了三次腳。
它的跺腳可不是撒嬌。
大地翻滾,裂開一道道巨大的裂口,就像野獸的嘴,等待獵物落下。
陸瑤真本來要落地,又硬生生在空中調轉了方向,本來要落下的地方裂開個巨口,幸好她反應快。
她沒有停頓,再次變換位置。
“困獸之鬥罷了。”說完這句話,不知何時出現的冰霜蔓延,將裂熊吞噬。
站在無數裂痕之間,陸瑤真揉了揉額角,神識震蕩的後果就是動一下就頭暈難忍,而且還一陣陣地犯噁心,她努力地將嘔吐感壓下。
她的狀況看起來是鬆懈的,暗中窺伺已久的眼睛以為時機已到,終於出手了。
陸瑤真勾起嘴角,終於等到了。
在對方靠近的一瞬間,陸瑤真將匕首往身後狠狠插過去,刀刃劃破血肉,她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數根冰針緊跟着被打入窺伺者體內,一半攪碎對方的丹田,一半炸崩對方的識海。
刺殺者愣住,難以置信自己就這麼被反殺,而且陸瑤真出手根本不留餘地。
“本以為‘少主’只是個黃毛丫頭,沒想到是我低估了你。”
什麼黃毛丫頭?明明是個心狠手辣的羅剎!
陸瑤真用匕首拍拍他的臉,冷漠一笑,“跟着騰蛇族混,哪裏會有好前途。瓊華大人對你們那麼好,你們這群白眼狼,就算不死在我手裏,遲早也會死在自己人手裏。”
被陸瑤真指着鼻子罵,對方也沒有惱羞成怒,只是憐憫地看着陸瑤真,彷彿看着一個將死的可憐人:“就算你殺了我又怎麼樣,那個看好你的十七護法,此刻恐怕連屍體都剩不下。”
陸瑤真並沒有如她所想,露出氣急敗壞的模樣,而是譏誚道:“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蠢貨。”
那人笑容一滯,奄奄一息地反問:“你什麼意思?說啊!”
陸瑤真並沒有給他解惑的好心,抽出匕首,直接了結掉他的性命。
她將匕首一點點擦拭乾凈,嘆道:“莫要髒了本姑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