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魚
說是密謀,不如說是一次爭端。
大概是一隻魔魅想要說服另一隻魔魅參與越獄計劃。
前者覺得,這樣下去,種族終究會走向滅亡,不如殊死一搏,逃得了一個是一個。
後者則是覺得這樣太過冒險,成功的機會實在渺茫,到時候賠上自己的命,那是得不償失。
對於魔魅籌謀逃跑這種事,陸瑤真一點都不意外,但是她同樣不覺得它們能成功。
陸瑤真直直地看着罕莫耶,她的眼神太過銳利,罕莫耶莫名覺得,在她面前所有隱秘都無法隱藏,他想要探究,可是,陸瑤真很快就移開了眼。
“不知大人是何想法?”
罕莫耶有些狐疑,理所當然道:“當然是阻止它們。”
陸瑤真忽然笑了。
嘴角緩緩牽起,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愉悅的氣息。
“大人在笑什麼?”莫名其妙簡直。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挺好玩兒。”陸瑤真揉了揉臉頰,緩解因為笑得太過產生的酸痛。
罕莫耶皺眉,直覺她現在的態度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異常。
陸瑤真樂夠了,終於有所收斂,可臉上還殘留點淺笑,她伸手摸了摸娃娃的小腦袋,沒有抬頭看她,散漫道:“你可真是個……”
在罕莫耶疑惑的目光里,她紅唇微張,緩緩吐出兩個字:“蠢貨。”
罕莫耶沒想到它會突然口出惡言,愣了一下,片刻后,反應過來,臉上浮現出一層薄怒:“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不聰明,還需要我說得更明顯一點嗎?”陸瑤真微諷。
罕莫耶不明白,剛剛還好好兒的,怎麼一轉眼,這死丫頭就翻了臉,雖然心裏已經怒不可遏,但是他還是咽下去了,忍耐道:“大人可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誤會?”陸瑤真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是要刮下他一層皮,“你是自己蠢還是以為我們蠢?”
哪怕到了這種地步,罕莫耶依然在演:“我沒這個意思!”
“還是不願意承認?你一個低階修士,哪裏來的本事和膽子去破壞高階魔魅的計劃?明明可以選擇求助,你卻告訴我們你要自己去,去做什麼?送死嗎?”
“我只是想搞清楚它們的計劃,對付高階魔魅的事,當然輪不到我來做!”
“得了吧,”席淳安撇嘴,不以為然道,“我們多次出言不遜,你明明已經很生氣了,卻還是忍了下去,說你不是貪圖什麼,傻子都不信。”
陸瑤真看了他一眼,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啊,你終於長腦子了,我還以為你被這麼個蠢貨騙得團團轉。”
席淳安嘴角微抽,這種難以置信的語氣是什麼意思?他一直都是聰明人好么!
不過他也知道,這話說出來肯定要遭到陸瑤真的唾棄,所以他識趣地選擇閉嘴。
見他無話了,陸瑤真再次看向罕莫耶:“你該不會說,這是因為你脾氣好吧?”
罕莫耶還真打算這麼說,可是被陸瑤真這麼一堵,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瘋狂地尋找着借口,可是陸瑤真和席淳安的眼中儘是瞭然,就像是,清楚知道他的想法似的。
罕莫耶心裏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不管自己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相信。
他臉上的怒氣如潮水般退去,沉默片刻,他才冷靜問道:“你從沒有信過我?”
陸瑤真和娃娃同時點頭。
然後,兩者看向沒有動作的席淳安。
席淳安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
他也不想承認,但一開始他確實信了罕莫耶,真正發現不對,還是因為察覺到陸瑤真的詭異。
他跟陸瑤真怎麼說也是多年好友,哪怕少有見面,但也並不影響他對她的了解。
他見過她面對生死難關時傲然不屈的背影,見過她力挽狂瀾,救他們於危難之中的義氣,所以,在知道罕莫耶是高等魔族之後就變得諂媚的陸瑤真,絕對不是真正的陸瑤真。
那麼,為什麼她要這麼做呢?
席淳安也不傻,很明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罕莫耶一定有問題。
明白了真相,他也不動聲色,陸瑤真做什麼,他就算無法及時配合也不能拖後腿不是嗎?
所以,就有了兩人默契演戲這一幕。
此時,陸瑤真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你只是一個忽然冒出來的陌生人,我有多天真,才會輕易相信你的鬼話。”
罕莫耶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沒有惡意,有些事情,我確實有所隱瞞,但是,我們都是魔族,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加害你,關於魔魅越獄的事情,是真的。”
他承認自己並給什麼高等魔族,但是害怕陸瑤真不信他的話,於是捏造了一個假身份,他想着,有血脈壓制,就算有疑問,陸瑤真也會幫他。
“你真是,謊話連篇!”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狡辯,陸瑤真硬生生氣笑了。
她該說他心理素質好,還是罵他厚臉皮?
“我沒有!”
“行了!”陸瑤真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可拉倒吧!一個魔魅跑到我面前說魔魅計劃越獄,你覺得我會信你?”
罕莫耶真誠又慚愧的模樣裝得真是極好,可在聽到陸瑤真這句話后,它臉色瞬間大變。
“你信口雌黃!”
“你胡說八道!”
兩人對峙而立,誰也沒有退步。
“真當你的偽裝完美無缺了?”陸瑤真冷笑,“就算是傻子,都能看穿你的偽裝,真不知道你哪裏來的臉洋洋得意。”
席淳安莫名覺得膝蓋中了一箭,好吧,他真的沒看穿。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啊!魔魅不是個個都長得風華絕代嗎?可這罕莫耶的模樣,跟其他魔魅比起來也太過普通了。
難道他連傻子都不如?
他搖了搖頭,驅散這個可怕的想法。
“說話是要講究證據的!”
罕莫耶恢復得很快,好像剛剛的失態只是錯覺,恢復之後仍舊理直氣壯,不肯承認。
陸瑤真嗤笑:“證據?這還需要證據?剛剛是誰拚命施展幻術和媚術?我既然沒中招,必定是有所察覺!”
而且,她需要講證據嗎?
只要確定了,她直接動手,又能怎樣?
“不!你冤枉我!”
罕莫耶仍舊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可這裏的人都心知肚明,它在演。
席淳安不解道:“為什麼它一直不願意承認?”
陸瑤真冷笑:“拖延時間罷了。”
“真是狡猾,”席淳安罵了一句,然後緊張道,“那我們快點動手,別磨蹭了,免得夜長夢多。”
“不!我們就是要等。”陸瑤真果斷道。
救兵?
她等的就是救兵,只釣一隻魚未免太過浪費時間,這樣打了一個,引來一窩,她不就可以將救兵一網打盡了嗎?
如果她真的害怕罕莫耶搬救兵,她一開始就不會讓它有機會傳訊,陣法一罩,要殺要剮,還不是隨她心意?
更何況,滅口這種事,速戰速決就行了,她沒興趣滿足將死之人的好奇心,跟它廢話這麼多,還不是為了等它做出反應。
“萬一來了厲害的怎麼辦?”席淳安還是不放心。
陸瑤真覷他一眼,嫌棄道:“你不會跑嗎?”
“萬一是厲害到我們沒機會跑的呢?”
“你別杞人憂天行不行?我們一個金丹一個築基,魔魅吃飽了撐的,派出一個大能收拾我們?殺雞焉用牛刀!”
“雖然但是,我們不是雞……”
陸瑤真在心裏默念了幾個數,才壓制住內心的暴躁:“再說揍你。”
席淳安果斷閉嘴。
識時務者為俊傑。
兩個人的對話都是傳音進行,罕莫耶並不知道他們交流了什麼,在他眼裏,陸瑤真他們只是沉默了片刻。
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很快,陸瑤真就察覺到有一道不善的氣息正在靠近:“來得倒挺快。”
席淳安察覺到敵人的時間比她稍慢,但也慢不了多少,主要是來者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感受了一番,他不僅哭了臉:“完蛋,好像神的很不好惹。”
“怕什麼,實力也就相當於一個元嬰。”
陸瑤真絲毫沒有覺得緊張,反而有些興奮。
終於來了條大魚,每次戰鬥都結束得太快,憋得她骨頭都痒痒。
“也就?”席淳安臉色特別複雜。
他知道自己進階慢,比陸瑤真修仙得早,可如今她已經金丹了,他卻還在築基蹉跎。但是他沒想到,陸瑤真會這麼強,竟然連元嬰水平的對手都不放在眼裏。
面對着越來越大的差距,他不是沒有觸動。
修為差距太大,他永遠都只能躲在後面看着陸瑤真戰鬥,依仗她的力量,依靠她的保護。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他就再也無法幫上陸瑤真什麼了。
或許陸瑤真不會嫌棄他,但是層次不一樣,他們只會漸行漸遠。
在修仙界,大多數友情都會經歷這一關,落差和對比往往會帶來例如嫉妒等負面情緒。
就算雙方都不介意,但總會有一方付出得更多,矛盾就是這樣產生的。
這是陸瑤真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一定會罵他矯情,畢竟她跟十七、績蘭這些高階修士做了許久的朋友,也沒有面臨過這種問題。
說白了,友情是否變質,關鍵還是看人怎麼處理。
那氣息越來越近,陸瑤真將娃娃放在席淳安肩膀上:“把你的防禦手段全使出來,躲遠點,不過也別怕,娃娃能保護你。”
席淳安看着拇指大的娃娃,對陸瑤真的話十分懷疑。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不信任,娃娃忽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接下來,席淳安就親眼看着嬌小玲瓏看起來沒有絲毫威脅的娃娃忽然張開大嘴,一口尖利的,閃着寒光的牙,讓他莫名打了個激靈。
但害怕的情緒只有片刻,很快,席淳安就回過神來,暗嘲自己的大驚小怪,這麼小的娃娃,就算牙齒尖利了些,也屬實不像個戰鬥力高強的。
於是,他毫無心理障礙地用指尖蹭了蹭娃娃,就像安撫一隻亮爪子的貓。
娃娃翻了個白眼,暗暗吐槽他缺根筋,也懶得跟他計較了,在席淳安肩膀上找了個舒適的地方窩着。
那魔魅也並沒有一上來就發難,或許妖精這種生靈就是這麼磨嘰,殺人總是不果斷。
罕莫耶的救兵一現身,席淳安和娃娃就看直了眼。
這是一隻雌性魔魅,一天垂地的青絲,身姿纖弱,體態風流,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無辜又純情,修長的脖頸與烏髮相輔相成,更顯得她的肌膚瑩潤如玉。
席淳安才不想承認,這甫一見面,他心裏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靠近她。
他連忙別過眼,指甲掐入掌心,試圖用疼痛喚起自己的理智。
眼前的雌性魔魅跟他初遇那隻又不一樣,哪怕他自認為心智已經足夠,但這一個照面還是差點陷了進去。
席淳安臉紅了。
不是害羞,是氣的。
罕莫耶見到這雌性魔魅,含情脈脈地喊了一聲:“阿蘿。”
阿蘿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我在的,放心,傷害你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這樣霸氣護短的話,實在跟阿蘿嬌弱的模樣大相逕庭,不過,這也不重要。
陸瑤真給了席淳安一巴掌,似笑非笑地提醒:“別忘了,魔魅的容貌都是假的。大多數魔魅的五官和皮膚,都是從死屍上扒下來的。”
席淳安愣了一下,然後沒忍住,扶着樹榦嘔了幾聲。
他好像真的忘了,不然怎麼會允許那魔魅對他動手動腳,回想起來簡直,噁心死了!
陸瑤真沒管他,“嘖”了一聲,終於讓那兩隻視線纏在一起的魔魅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我說,兩位可不可以尊重一下對手,要不然,先打一場,你們要含情脈脈,晚點再說。”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好像沒有那個機會了。”
阿蘿打量她片刻,低頭淺笑:“你好囂張,可是,你傷害了罕莫耶,奴家只能讓你死了。”
陸瑤真不明白,為什麼對着自己它還這樣惺惺作態,她又不會受她媚術影響。
她不解風情地翻了個白眼:“行了,等你許久了,廢話少說,要打就打。”
阿蘿抬起頭。
她的眼睛真的很出色,不管男女,總是容易被吸引。
如果陸瑤真的意志稍差,恐怕接觸到她眼神的瞬間就會甘願對她俯首稱臣。
看來,這魔魅的媚術,男女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