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圍欄者
「這是?」
老人驚訝地看向小草,接着又看向黎雲。
「老英雄,小草看樣子很喜歡您啊?」
似乎是在表達黎雲沒有說錯,小草用另一根藤蔓拱了拱老人那滄桑的臉龐。
一老一少一更少似乎越聊越盡興,直至太陽已經落山,天邊已經泛黑時,兩人依然還在聊着。
黎雲自身很願意和老人聊天,他們身上具有他這個年齡還不具有的、歲月沉澱下來的、那種無法用語言言說出來的東西,這種東西只有你到了那個年紀才能真正體會到,更何況此時和他聊天的這位老者已經二百多歲了。
要不是毛弟過來喊黎雲去吃飯,兩人或許還會繼續一直聊下去。
對了,筆者好像還未描繪過老村長的形象,現在此補上。
這位老村長雖然背脊已被歲月壓彎,以致後背向前佝僂着,但觀其身形,年輕時必然是位身寬體壯的高大之輩。
頭髮與鬍子剃的相當乾淨,***出古銅色的腦袋與面龐,臉頰兩側不可避免的出現由於年紀大而出現的老年斑。
大大的鼻子,大大的耳朵,嘴裏的牙齒大半也都還在,飽經風霜的臉上佈滿道道皺紋,那一道道溝壑遮掩住了大半的傷疤,使得他的面目看起來不再那麼猙獰。
一雙大手指節分明,看起來雖有骨感卻很有力。
他的聲音也很洪亮,氣息很足,要是忽略掉他殘缺的右腿與左耳,以及渾濁泛白的左眼,儼然就是一位身體健康、乾淨整潔的鄰家花甲老人,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位老人是萬靈歷之前的人物。
他的右腿自膝蓋處便消失不見,由青岡岩做成的石雕代替了原來的肉肢,在他的躺椅旁還倚着一根同樣是青岡岩的石杖。
涓洗的有些發白的藏青色長褲靠一根粗粗的編織草繩繫着,平常應該別在那裏的殘破蒲扇正半擋在他的臉上擋着太陽。
褲腳翻卷着,充滿骨感的古銅色腳踝清晰可見,透過一隻黃色的編織草鞋能夠看到,僅剩的那隻腳也是同樣的顏色、同樣的骨感,木棚的角落裏還放着同樣材質和顏色的雜草,以及一隻還未編好的同樣樣式的草鞋。
右腿的褲腳高高捲起,一直卷到看得見肉體的地方。
淡藍色的麻布衫也洗得近乎為白色,衣扣扣了一半,露出與臉頰同色的瘦骨胸膛,以黎雲的目力能夠看到,麻布衫里的身軀佈滿道道的疤痕,腰間還明顯的缺了一大塊肉體,簡直是一片狼藉。
真的不知道這樣一位老人曾經是經歷了什麼,命運為何如此待他。
黎雲走出村長的小院時,眼中的敬重之色更加的濃郁了。
除了是對長者以及其閱歷豐富的敬佩外,更是對其身份的敬重,對其捨生忘死為人類這個大集體的生存所做的一切的由衷尊敬。
在大災變時期,除了人類各國的士兵在保護整個人類的存亡外,還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是天才,他們是希望,他們更是大英雄。
公元2022年,人類使用曾經的科技手段勉強還能夠抵擋住各類進化獸的衝擊,不至於在短時間內亡族滅種。
這時的人類已經發掘出了多座遠古遺迹,部分天才也已經開始消化遺迹中的傳承,開始展現出了獨屬於人類萬物之靈長的天賦優勢。
然而,天才是需要成長的,而人類那時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當是時,前方戰線近乎全面崩潰,人類高層決定採取人肉戰術,靠着普通戰士以及平民的身軀去抵擋,為這些擔負起我們人類未來命運的天才的成長爭取時間。
這一決策在當時來說確實才是保證人類得以延續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然而這些天才們得知了這一情況,他們中近乎全部的人員都否定了這一決策,而是選擇採用以戰養戰的方式來提升自己。
他們不顧人類高層的阻攔與反對,全部投身於前線的戰鬥,接替了前線軍人潰敗所空出的位置,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代替科技武器,鑄成了一道看似脆弱不堪實則堅不可摧的圍欄。
事實證明,他們成功了,他們是正確的。
就是這道薄薄的圍欄,擋住了眾多進化獸種族的千軍萬馬與洶湧澎湃,才真正地給予了人類喘息之機,讓得後來的人類天才,諸如至高議會成員大寵獸師——玲、站立者——極、群星閃耀者——藍等人得以成長,否則現在人類是何情況真的是兩說。
後來的人們將這些為人類得以延續發展做出卓越貢獻的人稱之為「圍欄者」,他們這一集體也被稱為————「人類圍欄」。
圍欄者們並非是什麼統一的組織,他們穿着各種各樣的衣服,行事也是各有風格,他們來自於不同的階層、不同的國度,有的來自於軍中,也有的來自於民間。
他們本應能憑藉著自己的天賦得到很好的發展,他們本該是成為人類的高層和決策者,他們本該有大好的青春年華和榮華富貴可以享受,在當時的人們眼裏,他們才是人類的未來。
然而他們卻為了普通人的安危毅然決然地放棄一切投入戰爭,並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當人類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時,圍欄者們已所剩無幾,而這剩下人中的絕大部分也都放棄了成為聯盟政府高層的機會,退隱山林,了卻殘生。
也是在這時,人們才真正理解「事了拂衣去,身藏功與名」的真正意義。
他們這種活生生的、真實存在的無私奉獻的精神影響到了後來的眾多強者們,這也使得他們之後的那兩代人在成為人類中流砥柱時不至於腐爛。
黎雲個人還知道的隱秘是至高議會中的人類大賢者啟以及那位英年早逝的「血色黎明」道爾·亞伯都是圍欄者,並且還是當初的發起人之二,亦是當時那批圍欄者們中的最有天賦者。
毛弟家的小院與村長家的不同,圍牆依然是石頭壘出來的,但足有一人之高。同樣一人之高的柵欄門是由一塊塊長條實木接成的,黎雲到達時,門是完全敞開的,足可進一輛牛車。
院子裏的主屋也不同於村長家的那種風燭殘年的樣子,大塊的木材和稻草建就的一座雙層小樓,對於毛弟一家三口來說綽綽有餘。
事實上,白石村的房子大都是這樣的樣式、大小,區別就在於各家屋內家什的不同。
毛弟的阿媽是個瘦瘦小小的小巧女人,衣着樸素且相當乾淨。
面龐以及那雙巧手上是多年盡心竭力操持家務留下的痕迹,觀其樣貌,年輕時定是為面容清秀雋永的女子,尤其是那眉眼間,竟似有江南女子吳儂暖語般的風情,難道是某位世家的大家閨秀?
「阿媽,黎大叔來了!」
聽着毛弟的呼喊聲,正在木棚里忙活着地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連忙出來向黎雲尊敬地躬了一身,禮數周全,動作到位。
那禮節在現今這時代已極為少見,是一種只有傳統的書香門第家的子弟才會做的禮節。
黎雲也連忙回以一禮,好在自家也有位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不然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禮了。
在一陣感激與寒暄后,終於上桌開飯了,那香味黎雲在路上老遠就聞到了,聽毛弟說,阿媽為了感謝他,把家裏最大的那隻大花公雞都給燉了。
說起這事的時候,毛弟心中的喜悅早就已經溢到臉上和手上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像他說的那樣,是因為這隻老和他作對、愛搶食的大花公雞終於被燉了,還是因為可以吃雞了而開心。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總之,毛弟今天是感覺相當的開心。
夜幕很快降臨,天上也換了幅畫,閃閃發光的,甚是美麗。
躺在小樓的屋頂上仰望着,這星空是離得那樣的近,彷彿伸手就能抓住。
危樓高百尺,只手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在這原生態的深山之中看着這璀璨星河,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毛弟和他的阿媽很是熱情,定要黎雲在這兒久留幾日。
她將家中最好的被褥之物拿出來,為黎雲拾當出了一間他們能拿出的最高規格的潔凈房間,對此,黎雲也是坦然接受,並非是他打算做挾恩求報之態,而是他自有他自己的心思。
毛弟身手矯健地竄了上來,坐到了黎雲身旁,這樣的活力,正是他這年紀該有的姿態與天賦。
「怎麼了?有什麼心思嘛?」
儘管毛弟上來后安靜地坐在那未有發出什麼聲音,但黎雲看着的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這孩子心中定是藏着些什麼。
這個年紀的孩童啊,心裏最是藏不住事兒的,怎麼想的,什麼感受,全都寫在了臉上。不像大人們,已經喪失了這項權利。
「黎大叔,你能不能明天陪我去一趟老虎峒啊?我想去找我阿哥,他已經好久沒有回來了,留給他的樹莓都爛了好幾回了。阿媽說那邊有老虎,不讓我去,你那麼厲害,老虎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毛弟這孩子最好的地方就是說話做事從不做扭捏之態,輕輕一點,就把想說的、想做的直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