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二章 心軟
國喪的鐘聲敲響之後,被封閉宮門的重華宮裏,傳出了一陣瘋狂到歇斯底里的笑聲。
愛也好,恨也罷。
李佑母妃與李世民之前的愛恨糾葛,終究隨着李世民的離世,畫上了終止的句號。
當夜,在yīn寶林說不出悲喜的笑聲結束沒多久,看守重華宮的人報信上來,說yīn寶林撞柱而死。
消息傳來的時候,因傷心過度而暈過去的長孫皇后,剛剛幽幽醒來,李治正陪着房遺愛在長孫皇後跟前請脈。
長孫皇后目光閃爍了幾下,低低的嘆息了一聲,疲乏的閉上了雙眼,說道,“皇上不想再見她,念在她也算伴駕有功的份上,厚葬吧。”說完,頭轉向了里側。
房遺愛和李治識趣的退了出去,讓香翠照顧長孫皇后休息。
“母后她?”在房遺愛開完方子之後,李治仍舊不放心的問道。
“讓晉陽公主多多陪伴皇後娘娘吧,說不定,有公主承歡膝下,皇後娘娘的心情能夠恢復些。”房遺愛回望了一眼立政殿,語氣不太確定的說道。
李治靜靜的看着亮光依舊的立政殿,良久之後,吐口氣,說道,“也只能如此了。”
長孫皇后和李世民的感情一直不錯,最近這幾年更是勝過往昔,李治真的擔心,怕長孫皇後會像孫芸娘一樣,夫死妻隨,了無求生之意的追着李世民走了。
兩人相視一眼。去找前頭跟禮部商量國喪之事的李承乾。
聽了房遺愛和李治兩人的話。李承乾沒敢耽擱,叫過李清吩咐幾句,讓他去找忙的腳不沾地兒的武媚娘。
把慌亂的內廷之事,還有各家命婦進宮弔喪的事情安排妥當的武媚娘,聽了李清的傳話之後,帶着哭的眼睛紅腫的晉陽公主,趕往了立政殿,一路上話里話外的提點晉陽公主,一定要安撫好皇後娘娘的心情。
靈堂里,是李泰和李治兩兄弟。領着李承乾的子嗣,在那裏守靈。
李承乾每rì處理好國事之後,一般也在那裏。
本該跪在靈堂里給李世民哭靈的房遺愛,這幾rì一直被李承乾叫在身邊。
不是為了商量什麼大事。也不是為了什麼委以重任,只是單純的,李承乾希望身邊能夠有個人一直陪着自己。
房遺愛除了不時的勸慰李承乾幾句,剩餘的時間,就默默的呆在李承乾目光可及的地方,同時,忍受着長孫無忌持有懷疑的目光,還有房玄齡等人擔憂的目光。
是個男人,都不太希望別人看到自己柔弱多感的一面,而現在。房遺愛無疑就是在陪着李承乾度過這麼一個時刻。
他rì,等到李承乾帝王威儀熾盛的時候,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因為這幾rì的事情,而心存惱羞與尷尬,進而尋機遷怒房遺愛?
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定。
特別是,現在的房遺愛,除了一個駙馬都尉的虛銜之外,就是白身一個。
入宮行醫。礙於他的一身醫術,和他跟李承乾的情分,沒人多說什麼,但現在,李世民離世。他卻被李承乾一直留在身邊,本就多心的政客。又豈會往簡單的地兒想?
看着房玄齡眼底深深的憂慮,想着虞世南留給自己的書信,跟在李承乾身邊經歷着忙碌的國喪,房遺愛也難得認真考慮將來的路,該怎麼走。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自然是早早的功成身退,專於自己前世今生的醫學之路。
每每感覺到長孫無忌帶着疑慮的目光,房遺愛就忍不住嘆氣。
現在自己老爹尚在,長孫無忌就不時的用這種眼光看自己,等到老爹百年之後,若是自己真的退身,長孫無忌會不會不像眾人猜測的那樣,再回過頭來找自己和家人的麻煩?
更何況,三弟遺則,謹遵父命,也在備考恩科,將來肯定是要走仕途的。
目前的兩個兒子,也是一文一武,打算在仕途上走一走。
這些,容不得房遺愛不多考慮考慮。
更何況,牽扯到的還有陸義一家。
聽房玄齡的意思,當rì李世民之所以因為長樂公主病逝而遷怒他,將他擼成了白身,為的就是方便將來李承乾登基之後的施恩。給自己和李承乾之間,留下更多的君臣和諧的空間。
在某種個意義上來說,李世民這也算是對自己施與的一種變相的保護。
以李承乾的jīng明,不至於領會不到這層意思。
所以,無論是處於李承乾與自己多年的情誼,還是因為李世民的特意安排,想要說服李承乾放自己遠離朝堂,在房遺愛看來,都是一個有待努力攻克的高山。
這一夜,打發走了疲累的李治李泰等人,得閑的李承乾,拉着房遺愛陪他給李世民守靈。
“我心裏有些沒底。”李承乾跪坐在墊子上,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李世民華貴的棺槨,輕聲開口說道。
雖然李承乾的自我稱呼用的是親近的“我”字,可此時的房遺愛,卻不敢再像以前那樣,輕鬆的與李承乾“你我”相稱。
以前,有李世民在,他跟李承乾你我相稱,只要李世民和李承乾不說什麼,別人自然不會多嘴,現在不同了,李世民過世,大臣們在處理李世民的喪禮的同時,也已經開始商議請奏太子登基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白身伴在李承乾身邊,本就惹人眼的房遺愛,若是再如往常一樣,沒輕沒重的跟李承乾你我相稱的話,要拿唾沫星子淹死房遺愛的人,就不僅僅是那幫酸人和御史言官了。
房遺愛只當沒聽見李承乾的自我稱呼,臉上帶着鼓勵的微笑,說道,“殿下何處此言?這兩年來,國事,皇上大半都是交由殿下處置的,若不是有殿下妥善的處理朝政,皇上又怎麼會放心的御駕親征。”
李承乾沒有說話,扭頭認真的看着房遺愛,眼裏,帶着失落和失望。
李承乾失落的是什麼,失望的又是什麼,房遺愛心裏清楚,只是,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敢回應,只能閉嘴不言,默然的移開了視線。
“連你,也要跟我生分嗎?”李承乾落寞一笑,嘴裏有種苦澀的味道,低喃道。
“三省六部的各位大人,已經在商議,等皇上靈柩遷往昭陵之後,就奏請殿下登基之事,臣,”房遺愛吸口氣,說道,“臣,不敢造次。”
“我身邊,就不能有個朋友嗎?”李承乾看着房遺愛,低聲問了一句,不待房遺愛回答,轉而望向李世民的靈柩,說道,“不知道父皇有沒有朋友?”
這話,房遺愛真的沒法回答,只能沉默。
“九弟,”李承乾也沒指望房遺愛會回答,繼續自顧自的說道,“透出了意思,想要在給父皇守完三個月熱孝之後,就去并州之州。”
“殿下的子嗣也要重新分封,晉王,倒是不方便再繼續滯留京城。”房遺愛嘆口氣,乾巴巴的說道。
“那是我從小疼到大的弟弟。”李承乾低笑兩聲,說道。
房遺愛聽得出,那聲音里,滿含着傷心和失落,還有濃濃的無力。
“殿下,”即便是在心裏一直保存着一定的距離,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是在利州共同經過生死的,看着李承乾這個樣子,房遺愛終究是狠不下心來,張口說道,“皇上新喪,皇後娘娘體弱,只怕,仍需晉王榻前盡孝。”
聞言,李承乾臉上的失望之意掃落不少,眼裏也恢復了不少的sè彩,看着房遺愛,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小九,也是為了我好,不想我被朝臣咬住什麼話柄,影響朝堂穩定。”
“你……”看着李承乾眼裏一閃而過的狡黠,房遺愛楞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無奈的說道。
感情,之前李承乾醞釀良久的情緒,就是想試試自己!
“就知道你小子不會不心軟。”李承乾笑着說道,孕滿笑意的眼底,藏着淡淡的傷。
“君臣之禮,該顧及的還是要顧及的。”房遺愛妥協的說道,說實話,讓他每次見面給李承乾行大禮,房遺愛真心不習慣,畢竟,私下裏兩人相處都隨意慣了的,這點習慣,不是因為身份的改變,就能立馬改正過來的。
所以才有人說過,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沒人的時候,還想以前就成,不然,有些話不找你聊聊,我非得憋病不可。葯湯可是很苦的。”李承乾一掃之前的傷感,語氣輕鬆的說道,像是又回到了東宮跟房遺愛閑聊的光景。
“那次給你開藥,不是顧及這你的口味!每次都費腦子的累人,還不如戰場走上兩圈來的輕鬆。”房遺愛不客氣的抱怨道。
房遺愛心底嘆息一聲,自我安慰道,算了,在君臣之外,保存點兒朋友情誼吧,說不定,以後會有用。
聊着聊着,話題又回到了李承乾之前所說的沒底兒的事情上來了。
“以前監理國事,之所以乾的好,是因為我知道,自己身後還有父皇在,有錯的地方,父皇自會幫着糾正,所以能夠放開手腳。”李承乾苦笑着說道,“rì后,就剩我自己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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