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裸露着上身

第五章 他裸露着上身

一早晨醒來,應該不是被迫醒來。

整個晚上除了大腦必須要處於休憩狀態以外,另外的時刻似乎一直有一架戰鬥機在大腦上空盤旋。

“集合――”一聲很專業的喝令聲傳遍監舍。

安徽老人捅了捅我,我跟他一樣魚貫轉入隔壁的天井,天井大小跟監舍差不多,大概也有三十多平米,只是牆壁很高,在五米以上,我意外的想像了一下自己的攀援能力,結果是斷然的否定。

隊伍很快排好了,縱橫隊列倒也整齊,因為我有180厘米的個頭,自然排在隊伍的後面。

領導人是昨晚盤問我的瘦高個,他站在隊伍的最前面,面對着我們。

他的左後方依然是昨天糾正我下蹲動作的年輕人,跟昨天不同的是,他裸露着上身。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他的胸口紋着一隻精緻的猛虎,顏色非常鮮艷,猛虎撲躍的動作猶如正從山澗躍下……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身上的紋身,新鮮之餘,也領受到所謂霸氣的流溢。

場面很靜。

“請大家把蚊子繳上來。”瘦高個只有一句話,沒有開場白,聲音不溫不火。

我這時才發現隊伍的外側還站了兩個人,他們伸開手掌,要求每個人上繳他們的蚊子。

安徽老人的手裏已經攥着蚊子,雖然蚊子是那麼小,但看起來是一件神聖的物品。

我從卷着的袖口裏取下蚊子,早晨起來的時候我還檢查過,它確實沒有生還,儘管它的羽翼是生動的。

我把蚊子繳到了收繳人的手掌的時候,我感到看守所也是有意義的,因為這裏也在體現責任和幫助,也有刻不容緩的任務去完成。

但是,所有人中有兩個人沒有上繳蚊子,或者說沒有蚊子可上繳。他們是昨天晚上新來的,比我還要晚來。

胸部紋着猛虎的年輕人向瘦高個彙報情況:“報告沈老師,本倉三十七人,兩個人沒有上繳蚊子。”聽完報告,我差點蹦出笑聲,我覺得看守所很像一所學校。尤其“沈老師”的稱謂,是看守所課堂化的重要依據。

兩個沒有上繳蚊子的人站到了隊伍的前列,跟大家不一樣的是他們的頭髮還保留着,而我的茂密的頭髮也還保留着。

我感覺我跟他們原本是同類,不同的是安徽老人昨晚給了我一個蚊子,諱莫如深,卻改變了我的命運。

沈老師(往下,我同大家一樣,尊稱我們的領導為沈老師)往前走了一步:“除四害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這個蚊子,一會兒吸你身上的血,一會兒吸別人身上的血;一會飛到這個倉,一會又飛到另外一個倉。我們不自由,但蚊子是自由的,誰能保證看守所上千號人中沒有傳染病、愛滋病呢?所以,每天消滅一個蚊子是每個人的重要任務!”

沈老師說到愛滋病的時候,隊伍里有一點輕微的騷動,足以說明愛滋病的危害大家沒有不清楚的。

這裏似乎應該感謝愛滋病防護宣傳大使們的不遺餘力,只有這樣的疾病在看守所里也是人皆共知的。

接下來,猛虎(以下簡稱紋身的年輕人為猛虎)跨前一步道:“根據規定,沒有上繳蚊子的任何人,要接受處罰。”

猛虎頓了頓,搜尋隊伍中的反應。

一切井然有序,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現在宣佈,給沒有上繳蚊子的兩個人每人十個耳光。”他講完後用很剛毅的手勢指着已經出列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或許也是江洋大盜,可此時已經準備好逆來順受,並不嘟噥一個字出來。

猛虎脫下腳上的拖鞋,對準其中一個,左右開弓扇起耳光來,那人來不及辯解,只聽他說我不知道要抓蚊子的……余后的話就淹沒在噼啪噼啪的巴掌聲中了。

這時,我才發現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不穿鞋子的,至少猛虎和沈老師都是有拖鞋的。而且他們的拖鞋不僅僅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同時也是最合適的武器。

這樣的武器不容易聯想,卻容易隱藏。

另一位也不能倖免。

在噼啪噼啪聲中,沒有更多的哼哼唧唧,完全認了今天的懲罰。

幸好今天的我,手裏有隻安徽老人送的蚊子。

假如沒有,你能向誰呼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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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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