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母袍澤
晨操的時候,新兵照例被提取出來,接受凈身。
可能因為107倉已經人滿為患,新兵只進來一位。
老兵都明白,新兵越來越少,凈身的洗禮時間便越長久,那麼被凈身者的痛苦程度就越深。
新兵很高,有一米八零的個頭,不是很健壯,但腰板很直,不是練把式的,就是終年忙於勞作的。
這個新兵長個驢臉,奇異的是他的右唇橫向的地方有很深的凹陷,這凹陷使正面看他的人很反胃,左右兩邊面頰明顯的不對稱,感覺是鬼片里的畫皮。一雙眼睛幽深而閃綠光,無論在哪個夜晚,只要你遭遇到這張面龐,保管你魂靈出竅。
新兵的臉頰顯然為利器所傷,稍有常識的人都明白,新兵其實不新,或許是二進宮、三進宮的厲害人物。
他被青龍指示靠東牆而立,兩腳分叉,兩手平升,嘴巴曾o字型張開。
他的嘴張開的剎那,嚴重變形的臉和十分o型的嘴形成十分怪異的畫面,其獠獰似乎要吞沒整個世界,讓每個觀瞻的人不寒而慄
……
青龍只射出了三勺水,沒有因為新兵只有一個而延長戲謔的時間,新兵也像過家家似的毫不在意。
不像我等,進入此間,感覺步步驚心,謹小慎微,誠惶誠恐。
接着便是晨操。
青龍帶領大家在原地跑步,喊着嘹亮的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二一……一二三四。”
每個人都很振奮,腳步整齊劃一,我想練上半把個月,參加軍隊的閱兵式別人也看不出是看守所訓練出來的好把式。
其實我在外面的時候也一直希望有個體育教練或者正規軍人帶領我們每天練練晨操,可惜好像一直找不到這樣的組織……
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一個人捂着肚子蹲下來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瘦猴。
他又矮又瘦,排在隊伍的最前面,蹲下來被所有的人注意到了。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原來雄健有力的步伐聲變得微弱下來。
我想起瘦猴昨天進來的時候說起過,他吃飽飯後被警棍捅過肚子,他受不過刑招供偷竊八百元的事情。
現在比較劇烈的晨操,顛覆得他難以承受是有可能的。
瘦猴在那裏哼唧哼唧,青龍的口令被迫停下來。
“裝死,也不找個時候!”青龍橫掃一句冷話。
我本來想說,瘦猴確實有傷,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為瘦猴說出肚子痛的真相,難道不等同於說出他罪行的真相,難道也不等同於說出被刑訊逼供的真相?
任何辯護、呵護之詞難道沒有蛇鼠一窩之嫌?
不管怎樣,他已經招供,既然招供,那就是鐵定的犯罪分子,難道犯罪分子也可以被同情、呵護嗎?
在各種念頭顛來倒去,無所適從的時候,我竟然沒有覺得我已跨出隊伍,面對青龍。
我很流利地說道:“他昨天就說起肚子痛的,可能病又犯了,要不叫醫生瞧瞧吧!”
青龍大概沒料到有人會擅作主張,定睛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先把他弄到門口吧!”
眾人見青龍發話,深知救人要緊。
於是,有兩三個人,連拖帶拉的把瘦猴弄到倉門口,兀自讓他平躺下。
有人用粗壯的臂膀搖撼鐵門,併發出急切的呼喊:“這裏有病人,快叫醫生啊!這裏有病人,快叫醫生啊!……”
霎那之間發出的呼救聲,如同激浪遏巨石,不由得倉內外的每個人,再去思考自己的物事,不約而同地把專註點放在瘦猴身上……
在特定的條件下。
大家親如一母袍澤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