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是我的紀念品
道不遠人。
阿強作為一個殺人犯被大家束之高閣了,沒有人去理睬他,他的目光停留在給予他的手銬和腳鐐上,他把有限的碎布條,變換着各種花樣纏繞在手銬和腳鐐的扣子上,這樣的專註有點超越了普通科學家對研究對象的思維投入程度。這樣是不是可以說,阿強原來是科學家的胚子,具有科學家的思維特質,在實證和邏輯之間具有鍥而不捨的精神,他需要用碎布條分解這沉重的手銬和腳鐐,這或許不可能,但只要敢於想了,就有可能……
在我的目光掠過阿強的低沉的自我悠遐時,安徽老人盤桓過來。
說是盤桓,其實也就是一步之遙。因為在監舍內的每個人都是靜止的,任何一個人的走動,都會像黃鼠狼進入雞群,讓大家有一種意外的警惕。所以即使是一步的位移,也是相當遙遠的遷徒。
安徽老人問我:“你結婚了嗎?”
我回答道:“沒有呢,還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那有對象了嗎?“
這個話題非常私隱。
”在老家有人介紹過,可彼此沒看對眼。“
”那好,你這樣就沒有拖累,即使在裏面待幾年,也不用日日夜夜牽挂什麼人。“
安徽老人的話語中覺得我坐牢已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是啊,沒有人牽挂也好!“
”年輕人吃一塹、長一智,過了就好,以後做事深思熟慮,不要衝動,不要去觸碰法律的底線。“
安徽老人的話讓我有點驚愕,與他巨騙的身份十分不符。
”我真的是沒有打人,我是經理,我手下的跟對方公司發生衝突,可那天我勸他們不要去的……“
安徽老人的話,又讓我開始轉圈子,習慣性地為自己做辯解。
”對方有法醫鑒定,你說這些有用嗎?“
安徽老人幾乎也不想聽我解釋,基本上認為我是強詞奪理。
”是的,可能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對安徽老人的極端感激,使我突然不想辯駁,再說跟他辯駁也改變不了性質。
跟沈老師的較量,早已經讓我明白,在看守所就是認罪伏法,否則,反而被看作異類,會吃不了兜着走。
“我們坐牢的話,打擊最大的或許不是我們自己,而是我們的父母和孩子。”
安徽老人見我對認罪伏法有個基本認同,延申話題。
安徽老人用了“我們坐牢的話”,使我感覺到坐牢已經不再那麼遙遠了,當然也感念他把我當作“我們”中的一員。
安徽老人提及了父母,使我想起了父母。
“我父母應該不知道我已經被投放進看守所……”
我欲言又止。
“不會的,你進了看守所,這裏的派出所就會給你戶籍所在地發文,最多兩三天,你家裏就會知道這個事情!”
安徽老人的話像個巨雷,差點把我打暈。
因為我最怕我父母知道此事,他們不明就裏,會非常焦急。
“當地派出所一定會通知我家裏人嗎?”我希望所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
“絕對會通知你家裏人的,除非找不到你家裏人。”
我父母幾十年居住農村,或者說故鄉,怎麼會找不到呢?
我感覺有個膨脹的氣球,在把我浮載起來,我不能在看守所坐以待斃,等待所謂的審判。
我感覺我的眼睛裏迅速凝聚了光,這光又蒸騰出光焰。
“不,我要焚燒這個世界!”我狠狠地說。
“你焚燒世界可以,可不要把我爸參與建造的看守所給燒了,這是我的紀念品。”
白臉躲在我和安徽老人的背後,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