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入學失敗
張不周打量着鏡中的自己,有些滿意地點點頭。
一身白色的學子服,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在腦後被挽了一個漂亮的結,再順滑地垂了下去。腰帶上左邊系劍,右邊則是那塊來自母親的遺物玉佩和白露新給他縫製的香囊。
男子戴玉佩香囊,是這個世界的傳統風俗,張不周不喜歡那股奇怪的味道,讓白露將香料差不多都拿出去了,放進來幾錠碎銀子,今天要在國子監的食舍交錢。
國子監聽起來高大上,其實和一個大型學校沒什麼區別。聽封一猋說,國子監里不僅有教室,宿舍,還有食堂,甚至有給監生們強身健體的操場。
給郭嘉的拜師禮最終選定為一方硯台,張不周看着那塊黑黑的,花了六百兩銀子才買來的上等徽硯,暗罵了一聲真他娘的貴。
看到封一猋臉上的黑眼圈,張不周忍不住打趣:“怎麼,幾天沒見娶妻了?年輕人,要懂得節制,看你這黑眼圈重的,好像要英年早逝一般。”
封一猋莫名其妙:“誰娶妻了?這跟娶妻有什麼關係。先生留的功課太重了,我之前又每天都跟你荒廢時光,這幾天拚命得趕,總算是寫好了。你偷着樂吧,這是你最後一天的輕鬆日子了。”
張不周皺眉:“還有作業?”
“什麼是作業?我說的是功課。同一班上,有人聰明,有人笨,有人很快能將文章背下來,有的人就要很久。所以先生會根據每個人不同的情況,佈置不同難度的功課,好讓大家在開學時,都能跟得上進度。”封一猋上了張不周的馬車。“有錢人就是好,上學還能坐馬車。以後我每天都來蹭你的車吧。”
張不周嫌棄地看他一眼:“你們封家還沒到這個地步吧,一輛馬車才多少錢,上次你爹可是向我展示了一下家底。”
封一猋有些失落,掀開車窗上的帘子:“你看這條路上,都是往國子監走去的監生。之所以不坐馬車,一是因為窮,二是因為身份。我爹被我牽連貶值還沒多久,如今才剛剛站穩腳,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太招搖,以免再被人盯上給他惹麻煩。”
“那我坐馬車是不是也不太好。”張不周看了看,整條路上的確都是監生,穿着青白相間的學子服,倒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畢竟我初來乍到,太高調了出風頭的話,會惹麻煩吧。”
“你惹的麻煩已經夠大了,不用再擔心了。”封一猋指向一輛很是豪華的馬車:“那就是凌家的車,凌瓏應該在裏頭。”
張不周差點都忘了這個人:“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他還會斤斤計較?再者說,上次的事情你也清楚,別說我動手打的是你,只是折了他的面子而已,便是我真的打了他,別說他凌瓏,就算是凌放也不能不講道理的偏袒吧。他若是如此囂張跋扈,不怕陛下知道了以後收拾他?”
封一猋好笑道:“張公子還真是天真。別忘了,要不是你國公之孫的身份,上次那場爭執,你大概率會被我爹帶走。還想着將凌放拉下水,在皇上面前告御狀?你沒有這個機會的。”
這話說的也對。有些事情,一定是建立在和對方有差不多的實力和背景的基礎上才能用談的方式和平解決的。倘若張不周無依無靠,那日帶着美艷的白露上街購物,便是人本無罪,懷璧其罪了。
“他要找麻煩,便讓他來好了。我還真的是不怕。”張不周將那方包好的硯台扔給他:“要是有人找你的麻煩,你就跟我說,總不能叫你這些天白忙。這是給祭酒大人的禮物,幫我拿着。”
封一猋一聽說是硯台就興緻缺缺,又聽他說是給郭嘉的,嚇得連忙扔了回來:“給郭祭酒的禮物?我可不去。祭酒大人太可怕了,比在我闖禍以後,打我罵我的爹都可怕。”
至不至於啊,張不周暗暗腹誹,再可怕難道還能比自己前世初中時的教導主任可怕?
國子監的一正兩附三個門今日都開着,寓意廣開門路,有教無類。張不周親眼看着有兩位衣着貧寒的學子,在朝着門口走時昂首挺胸,臉上滿是傲氣風流,這是屬於讀書人特有的底氣。
封一猋在離大門幾十步遠的就叫停了馬車:“快停車吧,你信我一句,第一天上學,還是不要太囂張得好。”
槍打出頭鳥,這道理張不周自然也懂,沒有反對。封一猋拎着一摞功課的本子,張不周則是捧着一塊硯台,兩人來到大門前的時候,一位老者剛好從門裏走出。
“完蛋,怎麼會這麼巧遇上祭酒大人。”封一猋連忙將手裏的書本放到地上,左手在前,右手在後,雙手橫疊,彎下腰朝着那老者行了個禮:“學生見過祭酒大人。”
張不周暗自打量着眼前的老者,他頭髮往後梳成髻,別著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穿着一身黑色的先生服。面相普通,但眼睛特別有神。老者只是往面前一站,便彷彿將所有人都比了下去。張不周打量半天,總覺得這老頭的樣子自己在前世教室牆上的畫裏見過。
郭嘉聽見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先是點了點頭,隨即皺眉蹲下身,將封一猋放在地上的書本撿起來,拍乾淨上面的土:“都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可是光憑做師長的說,能給多少人傳道,又能解決多少困惑呢?所以啊,這書本才是最好的傳道解惑手段。以後見到我行禮的時候,不用放下書本。它比我重要的多。”
封一猋馬屁拍在馬蹄上,只好連連答應。
郭嘉將目光轉向他身邊的張不周:“你為什麼沒有帶課業?”
張不周將硯台塞進封一猋的懷裏,學着他剛才的樣子行禮:“學生張不周,拜見祭酒大人。學生今日第一天入學,還沒有這些東西。”
趙行顯然已經將這個名字通報過了,郭嘉饒有興緻地打量着他:“你就是張不周?燕王殿下勸老夫收下做關門弟子的那個?”
“如果沒有重名的話,那應該就是我了。”張不周摸了摸鼻子:“燕王殿下確實和學生提起過這件事。只是學生惶恐,自覺不配。”
“既然知道自己不配,那還來丟人現眼?”一個聲音突兀響起:“祭酒大人不收徒這件事,已經定下來好幾年了。憑你一個鄉野之地來的毛頭小子,就想打破這個規矩?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能說出這麼氣人的話的,自然就是凌瓏了。封一猋湊到張不周身旁低聲道:“凌瓏想拜在祭酒大人門下,這件事他已經提過好多次了,凌放和蜀王殿下也幫他說過話,祭酒大人都沒給面子。”
“喲,凌公子,聽說你被關了禁閉,這是放出來了?”張不周自然不會任憑他數落:“我配不配,需要祭酒大人決斷,不過我知道你是一定不配的。怎麼,凌公子這是嫉妒了?”
凌瓏冷哼一聲:“果然是鄉野村夫,牙尖嘴利,小肚雞腸。”
“夠了。”郭嘉聽他倆鬥了幾句嘴,不虞地對凌瓏道:“快到晨課時間了,你還不進去嗎?”
凌瓏還想再說什麼,身旁的跟班拉了他一把,這才不情不願地進了大門。郭嘉沉聲對着張不周道:“你跟我來。”
封一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將硯台還給他,自己進去了。
張不周跟在郭嘉身後,一路上遇見不少的學子和授課的博士,每個人都會停下來跟他打招呼。有膽子大的,看見他身後的張不周,露出奇怪的神色。
郭嘉帶着他兜了一大圈,幾乎逛了半個國子監,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張不周跟着進去,見地上有架子和臉盆,便去打了一盆水來,“祭酒大人請凈手。”
對這種殷勤,郭嘉自然不會放在眼裏。“剛才凌瓏說的,你也聽到了,我決定不再收徒這件事已經有幾年了,儘管有燕王殿下做保,我卻一直沒有拿定主意。封王大典之上你的表現我也看在眼裏,既然已經在陛下心裏掛上了號,未來必然是前途可期,想來也不再需要我的背書。”
張不周訕訕道:“別啊,您看我連拜師禮都帶來了,燕王殿下跟我說的信誓旦旦的,這要是沒成,您看我們兩個的臉都丟光了不是。您要是嫌禮物太單薄,我就再去買些珍貴的來。”
郭嘉怒目圓睜:“豎子怎敢辱我。老夫為人師表這麼多年,從未貪圖過學生的禮物錢財。把你的東西帶走,滾出國子監,別污了老夫的名聲。”
這老頭說翻臉就翻臉,還真是如趙行所說,脾氣古怪的很。張不周將他撇在地上的硯台撿起來,看看沒摔壞,重新抱在懷裏。
“祭酒大人莫氣,學生先行告退,待您氣消了以後再來給您賠罪。”
郭嘉冷眼旁觀,懶得再跟他說句話。
“學生告退了。”
張不周低眉順眼地退出房間,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就這麼離開國子監是不可能的,這老頭脾氣這麼怪,說不定會跟趙行告自己的黑狀。自己雖然沒有鐵了心要支持趙行,至少不想因為這點事跟他鬧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