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金小姐
那件事已經過去將近十年了。
馮芷榕能跑能跳,打從嬰兒開始適應這個新的身體並不難,最難的是如何裝得像個“真正”的孩子。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學會說話”,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幾歲的孩子只能學會說話,所以她一開口便是一口流利的語言,這可嚇壞了奶娘。幸運的是,她的父親是朝廷官員,她的祖父曾是宰相,算得上是家學淵源。平日模仿父母和長輩的話,而且能像個天生異才一樣說話,似乎也並不難。
辭官在家的祖父馮旭年紀尚幼便如此聰慧,自然成了專職教導她的先生,從父母那裏搶過了培養她的責任。
父親是一個古板的人,母親平時也是傳統女性的樣板,從現代而來的馮芷榕卻感到非常為難。她不任由骨子那股孩子般莫名的激情而任性,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勉強自己逐漸長大成為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但所幸,祖父似乎也是個怪人。
比起古板的父母和許多嚴肅的兄長,有時候還像個調皮的老孩子,這也讓馮芷榕從一開始的尷尬一直到現在,慢慢地親近祖父。
馮芷榕扮演孩子很出色,連自己的心性似乎都因為從娘胎里就開始又重新經歷了一輪,慢慢地跟這一世的年齡稍稍融合。至今唯一不習慣的,是每天早上被奶娘叫醒,然後就開始擺弄她的衣服和頭髮。
真麻煩!
“啊!疼疼疼疼──”
馮芷榕喊道:“奶娘,白婭!你們扯到我的頭髮啦!”
來到這輩子已經九年多了,連用詞酌句都漸漸向這個世界靠攏的馮芷榕扭了扭身子:“像我前幾天那樣綁馬尾不好嗎!反正晚上也得解開,為什麼要梳得這麼緊呢?”
幫馮芷榕打扮的,除了奶娘彭氏之外,還有一個新來不到一年,剛被叫來專門伺候馮芷榕丫鬟白婭。
彭氏早已聽慣了馮芷榕的胡言亂語,只是笑着勸道:“小姐,不要這樣說!從早上到睡覺之間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還是得好生打理才行!”
雖然白婭的年齡比馮芷榕大一點,但因為自己只是婢女,而對馮芷榕在禮儀上有所顧慮:“沒錯啊,小姐,頭髮要梳理好了才有精神呢!”
馮芷榕聽了,簡直想翻白眼:“有沒有精神得看睡得好不好,與梳頭髮沒關係!”她覺得自己的常識才是實在的!
白婭好不容易把馮芷榕的整束頭髮都束了起來,並交給彭氏為馮芷榕編花樣:“小姐,即便你再不喜歡梳頭,也別像幾天前那樣,想要把頭髮剪掉!”
彭氏聽白婭這麼一說,臉也沉了下去,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而且剪頭髮不是出家,就是出殯,小姐可別再說那種傻話了!”
馮芷榕撅着嘴,悶聲不語,幸虧當時祖父知道后,只是嚴肅的念了她一頓,如果被她這輩子的父母知道,恐怕會來的是一個讓自己不堪忍受的懲罰!
馮芷榕雖然至今沒有受到過父母的懲罰,但看着父母懲罰自己的哥哥們所下的狠手,平日裏也是不敢太過放肆。
想像一下,自己上輩子就已經二十九歲了,再加上這一世重溫了九年的童年時光——如果還像孩子一樣受到懲罰,這張臉往哪放?
不過,沒人知道就是了。
想到這裏,馮芷榕只能把滿腹牢騷吞進肚子。
彭氏一邊幫馮芷榕這個在她眼裏似乎永遠長不大孩子打理頭髮,一邊與白婭閑聊着,馮芷榕就像娃娃一般,一聲不吭的坐着,直到彭氏說:“成了!今天就這樣吧吧!”,她才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喊道:“太好了!”
白婭被這突如其來的歡呼嚇了一跳,彭氏倒是一如既往的認真道:“小姐,什麼太好了?”
“我我我……”馮芷榕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是的,便叫道:“對了!祖父今天要找我!我要先走了!謝謝奶娘,謝謝白婭!”然後便一溜煙的消失在她們面前,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白婭和彭氏搖頭嘆氣。
馮芷榕的祖父馮旭以養老為由辭官回家后,便成日盯着孫兒們學習,教導他們做人的道理,直到馮芷榕出生,這家裏有了唯一的女娃后,生活的重心才逐漸轉移。
馮芷榕上面有年紀與自己相差甚大的三個嫡兄和兩個庶兄,她可能是父母一個意想不到的禮物,還因為她和五位兄長的年齡相距甚遠,又是馮老爺的掌上明珠,可以說被馮家上下寵上了天。
雖然馮芷榕的父親馮政道仍然整天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但對於這個女兒,長女又是嫡出,往往比起說教,更多的是無奈和變相的縱容;
至於馮芷榕的母親周有韶就更絕了!雖然身為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也想教導自己女兒大家閨秀的風範,但這女兒要多調皮就有多調皮,幾年的教導完全沒有任何改變,又看着馮芷榕和祖父非常親近,變放棄了那些磨練閨閣女孩的辦法,讓她讀一些自己也讀過的聖賢書,並懇求自己的丈夫讓馮芷榕參加一些男孩的活動——馬術、射箭等等,馮芷榕也參與了不少,事實也如周有韶所想的,馮芷榕比同齡的孩子們的表現更加出色。
於是,馮芷榕最終還是以其出色的表現,征服了馮家上下,同時也成為了讓人又感到頭痛和羨慕的人物。
馮家女眷所住的院子,比男僕所住的院子更往裏靠。馮家的房子雖然寬敞,但養着一家老小和一眾僕從,還是沒有多餘的空間能浪費,所以馮芷榕要穿過長輩和兄長們居住的地方,到眾人都能來的花園時,總能看到兄長們在書房刻苦讀書。
聽說最近有兩位兄長在準備科考,正在發奮圖強,這對上輩子早已脫離學生身份多年的馮芷榕來說,想都不敢想,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馮芷榕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展示了她在前世磨練出來的最佳演技:扮演一個屁顛屁顛的孩子,朝馮家花園跑去——
“祖父!祖父!”
在這個年齡的馮芷榕,她的聲音不用特別偽裝,就能發出那種帶着孩子聲音的腔調,還沒有完全脫去稚氣的聲音,搭上她那明顯活潑過度的模樣,總能讓人莞爾一笑。在園中唯一的一個涼亭里,有一個頭髮花白、頭戴巾帽的男人端坐着,與另一個身穿官服的陌生中年男子把盞相對。馮芷榕仔細一看,覺得這個陌生人沒來由的有些熟悉,不知道自己在更小的時候是否曾經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