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嫌臟
牢房裏被關押的人數並不多,有十七人,其中八人偷竊,三人鬧事,三人殺人,兩人強姦,另一個好像是得罪了什麼人物被送到了這裏。
那些犯人們每天都在那裏自說自話,或者是相互對話。一開始陳瀾還相信,後來才從獄卒里知道真相。‘果然他們嘴裏的話是不能信的,你太天真了’這是她得知真相后的第一反應,她在這並沒有一概而論,而是指騙她的那些人。
他們聊的大多都是進來之前多麼瀟洒,如何犯事,多麼多麼後悔之類的,甚至還有污穢的,比如強姦的過程,那個女人怎樣被他折磨……
陳瀾對這些視若無睹,畢竟,與她無關,尤其在羅城的經歷,使她更不關心其他人的事了。
其中有一個人令陳瀾感到奇怪。那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身着囚衣,而是雪鍛連雲紋長袍。
陳瀾檢查的時候他正在那裏喝茶,深褐紫砂壺在他桌上擺着,普通的牢房是連像樣的桌子都沒有的,更別說茶具了。他右手端起茶杯,淺酌一口,陳瀾來了也不為所動。若是其他人肯定會找機會搭話。
陳瀾的目光掃過他,繼續查房,即使她好奇,她也不會主動問。看破不說破,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
陳瀾走後,這個男子放下茶杯,看着陳瀾走的方向,左手在桌子上敲打着,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嘴角微微上揚。然後這笑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臉上。
陳瀾走到了牢房的盡頭,看見了另外兩個同事,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這座牢房呈井字型分佈,整體佈局是長方形,整個牢房的盡頭,是一面巨大的石牆。東西南各有一門,每個門都有兩個獄卒把守,又有六個人進行不定時巡邏,當然,這只是監管牢房的人員,他們與衙門、錦衣衛、監察所等部門的關係錯綜複雜。陳瀾就是牢房看管中的一員。而整個牢房的外圍,是城北牢房的外牆,出了外牆,便是郊區。
陳瀾他們不檢查的時候,就坐在牢房正中間的桌子旁。
陳瀾檢查完走向張書濤“我檢查完了,沒什麼異常”
張書濤看着走過來的陳瀾便說:“行,坐着休息會兒吧”
“等一會兒,我先把這酒給灑了”陳瀾指了指桌子底下的酒罈,便彎腰去拿,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我說你,這酒咱喝了不行嗎?非浪費這個錢,這兒臟也就髒了,反正是牢房,沒必要費那麼大心思”
陳瀾撕開封布的手頓了頓,看着他,過了兩秒才緩緩說出口:“我嫌臟”,況且這酒中她兌了20%水。
像牢房這種地方,蛇蟲鼠蟻經常出沒,地上都是那些排泄物,況且這裏光線不好,陰暗潮濕,特容易滋生病菌。因此人們很容易生病,降低免疫力,萬一那些老鼠們攜帶了某種病毒,他們可就死翹翹了,不為其他人着想,她也要為自己考慮啊。
對於張書濤的這些問題,陳瀾不想做過多解釋。
張書濤撇了撇嘴。
這些酒是陳瀾自費買的,她寧願自己掏錢,也不願在這種情況下工作。
陳瀾把酒倒在扣在桌子底下的盆里,然後拿起竹刷進行灑酒。
犯人們對陳瀾的這種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有時他們也會調侃陳瀾,陳瀾懶得理他們,自己忙碌。
陳瀾與張書濤的對話,白衣男子自然是聽了進去,因為他離陳瀾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個轉角的距離,他能看見陳瀾,陳瀾也能看見他。
陳瀾走到他的旁邊的時候,與他對視了一眼,白衣男子眼眯眯的看着她,在打量,陳瀾便沖他點點頭,禮貌的回應。
陳瀾工作忙完,就坐在桌前在那裏學語文,沒錯,學語文——古代文學。陳瀾認識漢簡字,但對於古代的字她卻認識不太多,有時可以跟着句意順下來,有時卻連斷句都斷不開。不能說她高中語文不好,但高中語文學的並不深,也難怪她一現代人看不懂、讀不順。在古代,不識字很麻煩。
陳瀾讀的是宋代詩詞,由於她太過用心微聲讀了出來“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你讀錯了,是‘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白衣男子開口道。
[望江南·超然台作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陳瀾看着他:“是嗎?那這個怎麼翻譯?”陳瀾把之前不會的問題全部向他問了一遍。白衣男子都一一解答。
陳瀾則用心記筆記。
“像你這種人,怎麼會進這裏?”陳瀾隨意的問了一句。
“像我這種人,就不能進嗎?”那男子笑着看着陳瀾。
陳瀾無奈玩笑道“感覺不像,開個玩笑,你別介意”之後便把書收了起來。
說實話,在這裏上班有時很無聊,若不找點事做,會很磨人。
唯一令陳瀾反感的就是‘刑罰’,不是受不了,而是她不喜歡暴力。每一個牢房都有一套完整的刑罰工具,陳瀾親眼見過幾次刑罰,沒噁心,她就眼睜睜的看着,看着受罰的人傷痕遍佈,看着他們血肉模糊的身體,看着他們痛苦的表情,聽着他的慘叫、執行人的呵斥,聞着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能忍受、與她無關’這些詞充斥在她的腦海。她自認為不是一個好人,她骨子裏充滿了悲觀和冷漠。
“大人”聽見門口獄卒的聲音,陳瀾立即抬頭,看見一位身着青色官服,衣服上綉着一隻鳥,(七品官員身着青色官服,綉鸂鶒)仰着頭,挺着胸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這是地方知府,經歷過羅城那件事,陳瀾有點反感這綠色的官服,但對事不對人。
陳瀾起身後退一步,看着他愣了兩秒,滿腦子都在想‘他是誰?來這做什麼?他姓什麼?我該怎麼叫?’好不容易從嘴裏蹦出了兩個字“大人”。
“嗯,起來吧”
陳瀾收起抱拳的手。
接着,那人便走向了那名白衣男子。
“來人,把他放了”
“是”跟在知府後面的張書濤過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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