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新道舊道
“他可是王文佐的兒子,只是富貴鄉里就夠了嗎?”崔雲英問道:“彥良和護良也都是你的兒子,一個登基為王,一個留在長安尚公主,這孩子可還是你的嫡子呢?你怎麼能虧待他?”
王文佐的眉頭皺了皺,還是無奈的鬆開了:“不是我處事不平,只是這孩子着實太小了,我便是給他些什麼,他也接不住,守不住,反倒害了他。再說你以為護良留在長安尚公主是啥好事嗎?那就是個人質,一不小心要掉腦袋的!”
“那彥良為何可以出生即為王?”
“彥良是子以母貴,這誰也沒法比,而且他這十多年日子可不好過,比起他,這孩子可幸福多了。這方面,你也應該知道吧?”
聽到王文佐最後一句話,崔雲英陷入了沉默,半響之後才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自家孩子,你對他長大后可有安排?”
“安排自然是有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王文佐嘆了口氣:“其實我現在做的事情其實也可以說替孩子們的未來做準備,餅做的越大,孩子們將來就越不會爭的你死我活!”
“餅?”崔雲英聞言一愣,旋即笑了起來:“瞧你這比方打的,算了,希望如此吧!我只擔心先來的人把餅都吃慣了,晚來的連點殘渣都吃不到!”
“那是餅不夠大!”王文佐自信滿滿的笑道:“只要餅夠大,再大的胃口也能給他撐飽了!”
“那你可得加把勁了!”此時崔雲英也被丈夫的樂觀情緒給感染了,白了王文佐一眼:“我可是聽說你在倭國那邊還有不少兒子女兒,都是和別的女人生的,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這個——”王文佐沒想到妻子突然提到這茬,面上不禁有些尷尬,崔雲英見狀笑了起來,搶過丈夫手中已經空了的湯碗:“算了,不為難你了,我也懶得管那些孩子的事情,只是我們的孩子絕對不能虧待了。你還要喝湯嗎?”
王文佐暗中鬆了口氣:“喝,當然還要喝!”
片刻之後,崔雲英拿着盛滿的湯碗回來,一邊將湯碗放在王文佐面前,一邊笑道:“說來今日還遇到一個奇人!”
“奇人?什麼奇人?”王文佐一邊喝湯,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這麼回事,今個兒不是阿笙帶着小舍兒出去散心嗎?”崔雲英笑嘻嘻的將嫂子出外散心,偶遇崇景師徒二人的事情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最後道:“我看那道士倒有幾分本事,便將他們師徒二人留下來,款待幾日,權當是結個善緣!”
“若是如你說的,這道士還真當的上奇人異事了!”王文佐放下湯碗,眉頭微皺:“不過應該先探探底細,確認安全之後方可留下!曹師傅!”
“屬下在!”曹文宗沉聲道。
“你派兩個得力的手下去查一下那道人的底細!”王文佐道:“切莫讓歹人混進府來!”
“是!”曹文宗應了一聲,他走出門外,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回來了。
“你倒是小心!”崔雲英假作嗔道。
“沒辦法!”王文佐嘆了口氣:“今時不同往日,眼下盯着你我的眼睛實在是太多了,由不得我不小心!”
“這倒也是!”崔雲英目光轉向一旁的曹文宗,突然問道:“曹師傅,若是讓您口中吐氣,最遠可以吹滅多遠之外的燭火?”
“多遠之外的燭火?”曹文宗聞言一愣,稍加思忖之後答道:“回稟夫人,在下未曾試過,也不知道能吹滅多遠之外的燭火,不過想必也就五六步吧,再遠之外就不成了!”
“五六步?”崔雲英微微一笑:“那道人便能吹滅八步之外的燭火!”
“當真?”曹文宗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崔雲英看到對方的面色,問道:“這很難嗎?”
“嗯!”曹文宗點了點頭:“這吹燭比的是人的肺腑五臟之力,吹滅的燭火越遠,那這人的肺腑五臟之力便越強。而且從表面上看,那道人只比我多吹兩三步,但這吹燭越遠,相差的肺腑之力就越大,若那道人沒耍什麼手段,他的肺腑之力只怕遠勝於我!若是可以的話,屬下想要去親自看看!”
“嗯!那就一起去看看吧!”王文佐心知曹文宗是害怕派去探查的人不是那道人的對手,放下湯碗,站起身來。曹文宗應了一聲,帶上十多個護衛,簇擁着王文佐往崇景師徒所住的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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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
崇景睜開雙眼,深深吸了口氣,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已經有些花白的頭髮和鬍鬚散發出柔和的光。他站起身來,走到院中,正想完成當天的最後一點功課,突然感覺到右手邊的灌木叢里有點動靜,他不動聲色,裝做沒有察覺的樣子,向前走了兩步,就好像想要去聞一聞花卉的香氣一般。突然他雙手伸出,一把扣住灌木叢后的一支胳膊,全身發勁,喝道:“賊子出來吧!”灌木叢中就摔出一個人來。崇景眼疾手快,搶上前去一步,反擰住那人的胳膊,喊道:“普善,快取繩索出來,外面有賊子!”
“且慢!”
屋內的普善尚未有反應,灌木叢的另一邊便跳出一個人來,倒把崇景嚇了一跳,還沒等他開口叫喊,那漢子便從腰間取出一塊腰牌:“道長莫動手,我倆不是賊人!”
“不是賊人,你們這個時候鬼鬼祟祟的躲在草叢裏作甚?”崇景冷聲問道。
“我等是奉大將軍之命,前來查問道長的底細的!”那漢子趕忙道。
“撒謊!”崇景冷笑道:“你們要查問我的底細,敲門進來詢問就是,為何要翻牆而入,躲在草叢裏面?分明是賊人,不過你們倒是好大的膽子,連王大將軍的宅子都敢進來偷,我定要將你們兩個交給將軍府,讓你們吃夠苦頭!”
不待那漢子說話,被崇景反擰住胳膊的漢子已經大聲喊道:“老道你有本事就一直別放,乃公一定要給你好看!”
“師傅!”普善提着繩索跑了出來,喜滋滋的喊道:“師傅您真有本事,一來就拿住了賊人,崔夫人知道了,肯定又要賞賜我們的!”
崇景這時也發現有些不對,這兩個不速之客未免也太硬氣了吧?硬氣的賊倒也不是沒有,但跑到當朝大將軍的家中行竊被抓的賊還敢大呼小叫,不怕引來人的倒是未曾見過。他猶豫了一下,對弟子道:“普善,你搜搜他身上,看看有沒有腰牌之類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
“是!”普善應了一聲,伸手就去那漢子身上摸,很快就笑道:“師傅,找到了,您看是不是這玩意!”
崇景伸手接過弟子遞過來的腰牌,他藉助月光看了看,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確實上面註明了持有者的官職姓名,看來那人說是來奉命查問自己多半是真話。他咳嗽了一聲,鬆開手來,強笑道:“原來是貧道搞錯了,當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哪個和你這老道是一家人!”那漢子一肚子的怒氣,伸出手來:“快把腰牌還我!”
崇景正要還腰牌,院門外便傳來一陣敲門聲:“崇景道長睡了嗎?快開院門,大將軍來了!”
“大將軍?”院子裏的四個人都嚇呆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方才被扭住胳膊的漢子,他一把從崇景手中奪過腰牌,低喝道:“還不快去開門,記住了,方才的事情你一個字也不許提,不然有你的好看!”
“來了,來了,請稍等!”崇景趕忙打開院門,只見院外站着十餘人,當中的是一個身着紫袍的中年漢子,短須高鬢,頭戴短腳襆頭,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貧道拜見王大將軍!”崇景趕忙下拜道。
“道長不必多禮!”王文佐虛託了一下,徑直走進院來,崇景趕忙退到一旁。進院看了看左右,問道:“你們問的怎麼樣了?”
那兩個親衛已經跪在地上,機靈點的那個趕忙答道:“回稟大將軍,小人也才剛剛到,還沒來得及詢問!”
“嗯!”王文佐不以為意的看了看崇景,又看了看一旁的小道士,徑直問道:“小道,你跟你師傅多少年了?”
普善被王文佐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師傅望去。崇景暗自嘆了口氣,只得道:“普善,大將軍垂詢,你可一定要照實回答,不然我和你都脫不了干係!”
“是,師傅!”普善沒有聽出崇景的言外之意,向王文佐看了過去:“回稟大將軍,小道是六年前跟隨師傅的!”
“那你是怎麼跟隨你老師的?”王文佐笑道。
“老師來我們村子念經驅鬼救人,我看着稀奇,便跟隨老師了!”
就這般,王文佐問一個問題,普善回答一個問題,站在一旁的崇景暗自叫苦,他先前為了順利脫身,便說自己是茅山宗的弟子。茅山宗是南方有名的大宗,這也是他挾名以自重的把戲,卻沒想到王文佐居然直接單獨詢問其缺乏社會經驗的弟子,這樣一來,揭穿他撒謊的真相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大將軍!”崇景跪了下來:“在下並非茅山宗弟子,原先虛言之處,還請恕罪!”
“你不是茅山宗的弟子?”王文佐笑道:“那你幹嘛要虛報呢?莫不是有什麼好處?”
“大將軍您應該知道,貧道的弟子先前衝撞了貴府的車駕,所以貧道就偽稱是茅山宗的弟子,希望貴府會看在茅山宗的份上,寬恕一二!”
“這不對吧?”王文佐笑道:“茅山宗在河北沒什麼勢力,只憑區區一個弟子,也能讓我家裏人對你寬恕一二?說實話吧!”
“這個——”崇景愣住了,他沒想到這位王大將軍竟然思慮如此敏銳,閃電般的抓住了自己方才無意間露出的破綻,這下自己可就麻煩了。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問你的弟子算了!”王文佐笑了笑,目光轉向普善:“小道士,你跟隨你師傅這麼多年,應該知道你的師門是哪裏吧?”
“我也不知道!”普善搖了搖頭。
“你也不知道?”王文佐一愣,他原本覺得並不難打破這小道士的心理防線,卻沒想到竟然撞了個釘子,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上位者的威嚴:“你可知道我是何人?你若是敢騙我,一百條性命也不夠死的!”
“我當真是不知道!”普善趕忙道:“我自從被老師收徒之後,就跟着他四處流浪,雖然老師也曾傳授過我道經、儀軌,早晚功課,但從未和我說過師門來自何處!我自然就不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王文佐仔細觀察了一下普善的臉龐,確認這小道士未曾撒謊之後面色微和:“崇景道人,你是叫這個名字吧?為何你不告訴你弟子師門來歷?”
“貧道修的又不是新道,師門不師門的有什麼重要的!”崇景答道。
“新道?”王文佐皺起了眉頭:“難道還有什麼舊道不成?”
“是呀!”不待崇景開口,普善就搶着答道:“新道就是討大官天子的歡心,在他們面前演練道術,講授道經,求得道觀、官職、財祿,最好是讓他們宣佈那一門是天下道法正宗,把禿驢的寺廟改成道觀賞賜給他,就像陶弘景、寇謙之他們一樣!”
“呵呵呵!”王文佐聞言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倒是長見識了,那舊道呢?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普善笑道:“所謂舊道就和我們師徒一樣,奔走四方,每到一地就驅鬼治病、傳授道術,教導人心,廣募信眾,總而言之就是主要和窮苦百姓打交道啦!其實我覺得新道更合乎我的口味,畢竟舊道又辛苦又危險,也沒法像新道那般做大官,住在寬敞漂亮的道觀里,有各種好吃的,穿柔軟舒服的衣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