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你會與人類為敵嗎
如果沒有靈識這個火眼金睛,吳陌真的認為,這個小姑娘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僅僅只是一團全息影像。
在他的感知里,這個影像美則美矣,但並非是大自然的巧斧神工,反而帶着相當濃重的人為修鑿的痕迹。
怎麼說呢?
就像是一個貌似渾圓天成的圖案,然而在很多的細微之處,都有一點點那麼些許的稍稍雕塑。
吳陌看過去的第一眼,就跟艙里其他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因為別的人,對於碎花裙小姑娘的美,大略就是那種沁人心脾、或者是刻到了骨子裏的形容。
他們無法進一步描述和解讀這種唯美的境界。
但是吳陌能!
吳陌知道,這其實就是一種極具穿透力,能夠無視其他靈魂場的防禦,深深地浸入每一個靈魂的力量。
無危害。
然而有毒!
會讓別人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對抗之念。
這個影像對靈魂力量的掌控,已經到了這麼可怕的地步,那麼她的製造者,得達到了一個多麼高深的程度?
恍惚之中,吳陌甚至朦朦朧朧地認為,
“假若有朝一日,她能夠變成為一個生命體的話,那麼必定就是一個由純粹靈魂能量構成的能量體。”
於是乎,吳陌猛然間恍然大悟,
“是了,這就是讓尋木老祖心生念念的靈體!”
他升起了一絲明悟,
“如果能把那些釜鑿的痕迹擦掉,或許她真的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靈體!”
這無疑也給了吳陌極大的借鑒。
吳陌微微地眯起了小眼,半閉半闔之間,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暈得乎地蹦出來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並且竟然是那麼的理所應當,
“你是來找我的?”
小姑娘只粲然一笑,那眼兒已彎的如月牙一般,周身的靈韻溢彩流光,似有煙霞輕攏,一如出塵的仙女。
背負了無數時光的希冀,今日終於一發入魂。
果真是個識貨的。
她微微地頜首,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卻帶出了千鈞之力,
“是的。”
“你是誰?”
面對他人的這種詰問,小姑娘只管說‘我叫朵兒’,並沒有其他半分的廢話。
但是面對吳陌的詢問,她卻嫣然一笑,很是詳細地解釋道,
“我叫方朵兒。你可以這麼認為,我是一個已經進化得跟人一模一樣,並無二致的智腦。”
方朵兒套用了司文遠的原話,暗示之意昭然於世。
除了庫魯,所有的人都聽懂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霎間消失,整個客艙里變得鴉雀無聲。
吳陌當然也聽懂了,
但是他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沉默地微微側着頭,看向了斜上方,目光深邃而凝重,彷彿穿透了星港的牆壁,直達遙遠的虛空盡頭。
沒有人知道吳陌在想什麼。
方朵兒很有耐心,儀靜體閑地束手而立、緘口不語,只把那雙一泓清水般的眸子,定格在了吳陌的身上。
一號客艙里的人們,揣着各式各樣的心思,也都在屏息靜候。
“帝國的頂級智腦?怪不得這麼有靈性,跟一個真人的感覺,真的是一樣一樣的。”
“它是怎麼來的?難道是藉助空間涵道的投影?”
“找吳陌幹什麼?”
“為什麼如此急急火火地公然示好,就不能等吳陌落了單,再悄悄地說嗎?這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兒。”
“那麼唯一的解釋,大概就是智腦等不及了。”
要不說靈者這個群體很可怕,瞬息之間,就已經把方方面面都推測了一個七七八八。
在場的眾人,大都已經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吳陌接下來的決定,對方朵兒而言,必定是至關重要的!
個別好事之徒甚至斷定,自己正在見證一起歷史大事件,或許這將會決定帝國,甚至是人類未來的走向也說不定。
須知古華帝國的頂級智腦,那是絕對牛掰的存在。即便是普通賢者在它的面前,也要低下高貴的頭顱。
相較之下,吳陌牛掰或者不牛掰,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譬如一個絕對牛掰的存在,上杆子來找你攀附交情,你說你是牛掰呢?還是牛掰呢?
吳陌依舊在沉默,更不知道在眺望着什麼。
這個原本洒脫不羈的少年,只在剛才與方朵兒一問一答的剎那之中,便已鉛華盡洗。
彷彿他只是隨隨便便地端坐在那裏,但就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整個人都透出了沉穩厚重,睥睨天下的氣勢。
過了好一會兒,艙里響起了一個低沉的嗓音,帶着很是慎重的口吻,幽幽地問道,
“你們,會與人類為敵嗎?”
這隻能是吳陌問的。
你再說這是一個老得掉了牙的問題,我也必須再問你一次。至於你是不是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自有一定之規。
如果說此前的這種擔心,純屬一個無知小子的獵奇心理,那麼現在,已經上升到了一個不得不提的高度。
否則無以安吳陌的心。
吳陌並不是悲天憫懷的凡間聖人,更不是無私獻身的護國勇士。
指望一個前一日還是山野村夫的小子,后一日便能披上聖潔的光環拯救世界,就問你信不信?
反正吳陌自己是不信的。
吳陌自己,比起他對於司文遠的那種鄙夷,其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吳陌才是他自己所鄙夷的那種,極端自私自利的真小人!
人,其實是一個矛盾體,
越是自己所仰慕的對象,譬如捨己救人的英雄,譬如保家衛國的烈士,自己就越是做不到;
英雄和烈士之所以崇高,因為那需要勇氣和力量,來抗拒人性之中的惰性,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擔當得起的。
越是自己所鄙夷的對象,譬如好吃懶做的閑漢、譬如貪生怕死的孬種,越是自己更甚!
因為這順應了人性之中的天性,只需要袖着手,每一個人都能輕輕鬆鬆毫不費力地做得到。
但是仰慕和鄙夷,做得到或是做不到,在特定條件下,是可以互相轉化的。
當同伴們捨生忘死之際,當至愛親朋的安危繫於你一身之時,你再是懦弱,也同樣會擔負起那個赴死的責任。
覆巢之下,並無完卵。
這種道理,吳陌多少還是懂得一點點的。
更何況,他還要做那隻出頭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