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亮代表誰的心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稍晚一些。
康劍提着紙袋,下車時,他仰起頭,雪花已經很密集了,落下的速度很快,不時有一兩片落在他的眼角。開車回來的一路,他又把與白雁認識的一點一滴回憶了一遍。越回憶,越感到這份情緣是上天註定的,上樓時,腳步都帶了風。
白雁在做晚飯,大門背後貼了張笑眯眯的聖誕老公公,窗台上還扣了幾顆氣球,簡陋的屋子裏也有了幾份節日的感覺。
“領導,你去市場了?”白雁聽到開門聲,探出頭,剛好看到康劍把紙袋中買回的南北各式風味一一拿出來,很驚訝。
“我也不知你喜歡吃什麼,各樣都挑了點。”康劍抬頭,白雁今日穿了件米白色的套頭毛衣,特別修身,腰間扎着圍裙,顯出優美的胸部、纖細的腰肢。
“人家有沒問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白雁很不厚道地問。
“人家只問我孩子多大了,我說不大,再過幾天,能嫁人生孩子了。”康劍脫下大衣,掛上衣架。
“去!”白雁揚起手臂,捶了他一下,康劍順勢一拉,長長的一吻,彼此的嘴唇彷彿黏在了一起捨不得分開。白雁昏頭轉向地用手環住他的脖子。他的頭髮摩擦着她的臉頰,酥酥麻麻的感覺。
許久,他才鬆開了她,貼着她耳朵,暗啞地說:“外面下雪了。”
白雁睜開眼,突地推開他,“對,那我們早點吃晚飯,這大雪夜,客廳里沒空調,睡在沙發上會凍着的,你吃完早點回招待所。”
康劍氣得咬了下白雁的耳朵,拉着個臉,進廚房洗手,拿碗筷。
真是個不識風情的笨丫頭,他心裏面罵了一句。
白雁在他的身後吐了下舌頭,羞得兩隻耳朵紅撲撲的。
吃完飯,康劍照例是打開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看人民網,收郵件,白雁收拾完,洗了臉,捧着個熱水袋,進卧室看晚會了。
電視一開,調到綜藝頻道,正好是台灣的陶吉吉在台上閉着眼,深情地吟唱。
“都怪那晚的月光
浪漫的讓人心慌
其實原來沒有怎樣
只是夜有一點涼
愛忽然難捨難放
彎彎月亮在天上
看我們愛的痴狂
什麼誓言都不要講
我的吻在你肩膀
在你耳邊輕輕唱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愛也那麼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ohyeah
圓圓月亮在天上
看人們聚散無常
一個人在街上遊盪
愛恨心裏以兩茫茫
yeah我沒有想像堅強
初一十五的月亮(有些憂傷)
天天變的不一樣(在你臉上)
原來所謂地久天長
也只是誤會一場
那首歌我慢慢唱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愛也不會變
月亮代表我的心”
聽着這歌,就像有一枚石子,突地扔進了白雁平靜的水湖,水光漣漪,波紋蕩漾。她從電視上轉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失神了。
當手機響的時候,白雁嚇了一跳。
音樂擋不住的從門縫裏往外流淌,康劍豎起了耳朵,第一次覺得流行歌有時也很合時宜。他微笑地把電腦關了,走進卧室暖和暖和。這公寓的房東很摳門,只捨得在卧室裝了台空調。數九寒天,客廳與卧室,有如兩個季節。
電話是柳晶打的,說沒事幹,約白雁去看午夜電影。
白雁扭頭看康劍,康劍也在目光灼灼地看她,“我......不想出去了,天氣太冷。”
心急促地跳了下,空氣中彷彿有電光火石閃了閃。
白雁慌亂地避開了視線。
“喔!”柳晶懶懶地掛了電話。
白雁趴在窗檯往外看了看,雪已經把地上下白了。
“領導,你真的要走了,不然一會車都不好開。”白雁說道。
說完了,有些莫名的後悔。可能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而且又是節日,又是雪夜,有個人陪着,多溫馨呀!但不說,領導的眸色濃烈帶着異樣的迫不及待,令她不安。
“嗯!”康劍認真地看着她,確定她不像是開玩笑,真的站起身,去拿電腦包。
白雁一見,神情發僵,唇抿得緊緊的,有一句話在嘴角猶豫,然後還是咽了下去。
白雁低着頭,跟在他後面關門,悵然若失。
“如果雪下得太大,車不好發動,我留下?”康劍突然收住腳步,燈光從他的兩肩灑下,映着白雁恬美的小臉。
“呃?”白雁還沉浸於自已的失意中,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留下,我不睡沙發。這是天意。”他用下巴磨蹭她的發心。
“那你睡哪?”白雁抬得太快,康劍的下巴撞到了她的額頭。
白雁忍不住“哎喲”一聲。康劍顧不上自己的下巴,趕緊撥開白雁捂住臉的手想查看,見沒什麼事順勢親了下她的額頭。
這一親,兩個人都情不自禁地顫慄了下。
白雁雙眸如湖水般盪了幾盪,渾身上下彌散着暖暖軟軟的氣息,像暗夜裏一塊灼鐵把康劍的心霍地點燃,“白雁......”他嘆了一聲,一把攬過白雁,不加停止的吻了下去。
其實他根本不想走,下樓,再上樓,給小女人一個台階下而已。
這雪夜,可是他盼了很久的。
她是他從前的老婆,將來的老婆,一生一世唯一的老婆,他有萬千上萬的理由,經得起法律、道德,八卦的檢測,他應該把她抱在懷裏,揉進體內。
他將白雁越摟越緊,卻覺得自己兩隻手根本不夠用,摟住了肩膀又漏了腰。他緊緊頂上去,恨不得把白雁嵌進自己的身體。他的手掀開白雁的毛衣,準確地覆上白雁的乳房,輕捏、旋轉。
一股陌生的電流騰地竄過白雁的四肢百骸。
這是第一次有人摸到了自己私密的地方,白雁覺得全身的肌肉都在緊張地收縮,她想拂開康劍的手,但反倒被他握住攥緊了。他的手大而有力,燙得驚人,像在努力抑制住什麼,那壓抑的力量感傳導到她的手心。她忍不住把腹部貼向了他,卻不知這樣子一吸一吸,把康劍最敏感的部位吸得風生水起。一種強烈而迅猛的反應在兩人之間來回過電。
康劍閉上眼,悶哼了一聲,抱起白雁,筆直地走進了卧室。
“領導......”白雁無助地喊了一聲,有點恐慌。當康劍坐在床上看着她打電話時,那眼神就讓她預感到今晚要發生什麼。她有些小小的緊張,可是又隱約地有些期待。
這個激情之夜,在半年前,就該上演了,他們已推遲得太久太久。
既然決定了愛這個男人,那就把自已交給他吧!她安慰自已。
她感到康劍溫柔地脫去了她的毛衣,在空調熱風的吹拂下,皮膚只覺得乾燥、溫熱,突地,康劍吻上了她的乳房,胸前一點點的濡濕,像小嬰兒痒痒的探求。她覺得渴,喉嚨發乾,想喝水,但康劍壓在她身上,沒辦法動彈。
她睜開眼,康劍的唇印了上來,然後是耳朵、脖頸,每到一處,都像是一串火焰同行。忙碌的不只是他的唇,他的手從乳房摸向了她的腰帶,輕輕一松,手貼着她平滑的小腹,目標明確地慢慢下滑。
老天,白雁驚呼了一聲,本能地夾緊了雙腿。
“雁......”康劍魅惑地舔着她的耳朵,輕哄着她放鬆,“是我......”
他溫柔的聲音有着神奇的魔力,奇異地讓她感到安全,她緩緩地打開了腿。
這些羞於啟口的地方,在他修長的手指撥弄下,白雁感到整個靈魂都脫了竅。
終於裸裎相對了,白雁緊張、忐忑、害怕,羞澀,當身體與身體,沒有一絲阻隔的貼在一起時,她才知道剛才那過去的一刻只不過是小小的熱身,她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康劍的胳膊在她腰下,有點硌,但恰好讓她覺得她整個都在他懷裏,恰好他堅硬的部位抵着她的柔軟。她感覺到此刻,他已經像一把拉滿的弓,任何一點聲響都會讓箭嗖地飛出。
但他仍在強忍着,滿頭的汗,蒙蒙的一層,浮在額頭上,他啄吻着她乾燥的唇,吮吸她的脖頸,等着她為他的盛開,為他的綻放。
“領導......那個......”白雁突然弱弱地說。
“哪個?”康劍柔聲細問。
“沒有套......子......會懷孕!”白雁連腳趾頭都羞紅了。
康劍抬起頭,抓抓頭髮,似乎也有點不自然。然後他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拉開化妝枱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紙盒。
白雁瞪大眼,那是柳晶一幫色女送給她的新婚禮物,她搬家時沒捨得扔。
“你怎麼知道的?”白雁驚愕地問。
“在原來的家裏,我就知道了。”康劍眼底閃過一絲羞窘。
白雁跌回床中。
康劍一打開紙盒,被裏面的五顏六色刺激得有點抓狂。但現在,顧不上了,他隨手拿出一個,撕開,真是崩潰,是橙色。
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他眼一閉,戴!
“哈哈!”白雁眼角的餘波偷瞄到康領導身下的鮮艷,忽然捂住嘴,笑得在床上滾來滾去,把剛剛一團迷離的緊張氣氛沖淡得一乾二淨。
“不準笑。”康劍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我......忍不住,好像......胡蘿蔔......”白雁很沒良心地說。
康劍恨不得掐斷眼前這個小細脖子,可是看着燈光下那張生動得漾開的小臉,那閃閃的酒窩,眼睛晶亮如一面湖,目光柔軟地注視着他,他突然窒住了呼吸。
“有這麼大的胡蘿蔔嗎?”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氣,懲罰地咬了下她的唇,緊緊地壓住白雁,他的手握住她的腰,感受到她細膩的皮膚在他的手心裏一點點的升溫。
“基因良好的可以呀!”白雁不怕死的回答。
“專心一點!”他大腦皮層里的毛細血管好像都要爆炸了,絲絲縷縷都在燃燒,灼熱地燃燒,燒得他再也承受不住。
“老婆!”他低喚了一聲,下一秒,腰間一用力,將自已的堅硬慢慢填滿了她的柔軟。
胡蘿蔔找到了生根發芽的土壤。
白雁噝地抽痛得發出呻吟聲,他低頭再次吻住她,溫柔地磨蹭着唇瓣,有抱歉,有憐惜,有幸福,有驕傲。
汗水從額頭滴落在她白皙的胸前。
白雁閉上眼。康劍用唇的火熱,脖頸的激情,耳邊的挑逗,竊竊的私語,胸前腰腹的慾望,一波又一波的柔浪,撫慰着她初次的疼痛。
“康劍......”她聽到自已用像蟲鳴的聲音低喃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小雁......”他知道這是她最愛的名字,他回應着,一次又一次,眉眼間全是繾綣與溫柔。
從此,她不再只是白雁,而是與這個男人密不可分了。
一個男子,一個女人,合起來就是一個“好”字。
以後,擁有了彼此,一切都好。
窗外,雪舞風嘶,良宵剛起。
房間裏,春意濃濃,花好月圓。
晨光透過密封的窗帘,把室內一點點地照亮。
白雁長長的睫毛眨了兩下,又把頭埋進被窩,翻個身,想繼續睡去。
“噝......”一陣突然漫出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的抽了口氣,這一動,更覺整個身子像被坦克碾過似的,腰以下統統不是自已的。
她苦着個臉睜開眼。
“早,小雁!”康劍已經醒來一會了,對着瞠目結舌的白雁微微一笑,探過頭,深情款款地一吻。
白雁獃獃地張開嘴,任他攻城掠地,為所欲為。
“領導。”這不是一場春夢,這是真的。她睡在他的臂彎里,手放在她的胸膛上,被子下面密貼的身子告訴她,兩個人如同剛出生的嬰兒般,不着寸縷。
白雁的臉呼地一下紅透了。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兒童不宜的畫面,像投影般在腦中閃過。
作為一名護士,她又曾在婦產科工作過一陣,對於男女間的親密之事,沒少聽過。初夜的恐懼,只要經歷過的人都繪聲繪色地描述過是如何如何的可怕。
“你知道蹂躪這個詞的意思嗎?”柳晶在口沫橫飛講述后,看白雁一臉淡然,有些憤懣。
“就是摧殘。”白雁說。
柳晶閉了閉眼,“從女孩到女人的過程,不亞於是一種摧殘,而讓你再碰上一個和你一樣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小子,那比摧殘還要摧殘,再加上緊張、羞澀,唉,不堪回首。”
“那你說遇到一個技術熟練的作案者會不會好受點?”白雁好奇地問。
柳晶瞪了她一眼,“我又沒遇到過,怎麼知道?”
昨晚,當康領導的手在她身上溫柔遊走,意亂情迷地喊着她的名字時,白雁是羞澀,是緊張,但她不害怕,她相信已不是青澀小子的康領導是不會讓她痛的。
大錯特錯。
她疼得一根根頭髮都在叫囂着,大力地推着康領導,讓他出來,可他一後退更加疼,於是又嚴令他不要動。好不容易疼得輕點了,康領導額上的汗珠滲出密密的一層,眼中含着懇求、憐惜,他更加纏綿熱情地吻她。
她心中一軟,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他繼續向前律動,她又疼得呲牙咧嘴......上半夜,前進後退,後退前進。最後,康領導總結經驗是那個橙色的安全套太粗糙,咬着牙撤出來,拿下安全套,重新整裝上陣。
在白雁一聲驚呼中,他終於成功了。他喘息着喊她的名字,吻她的頭髮、耳根、眼睛,呻吟着伸手過去掰開她的手指,同自己十指纏繞,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十指連心,他低吼,也不知道是因為哪裏的窒感,在她慢慢適應了他之後,動作愈發狂野。
這才是真正的做愛,心與身體的完美契合,沒有一絲的縫隙。
在攀上頂峰的那一瞬間,康劍覺得人生再也沒有一點痛楚和遺憾。
歡愛之後,她靜靜地躺在他懷中,蜷着身子痛脊貼住他的胸膛,他吻着她的頸側,問她痛不痛,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再搖搖頭,模糊不清地說累。
“睡吧!”儘管他精神還很好,但心疼她是第一次,他吻吻她,輕拍着她的後背。
此時,午夜已過。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麼,把她扳過身,與他面對面,“小雁,你愛我嗎?”真的,他沒有聽她對他表白過,他知道她對商明天的感情,如果同樣是愛,那是對誰的更深一點?
“我要睡。”白雁嘟噥着,拍開他的手。
這個問題很重要,康領導心中忽上忽下的,他搖晃着她的肩膀,“明天是周六,想睡多久都可以,現在先回答我。”
白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幽幽地吐出一個字,“笨!”
康劍笑了,笑得傻傻的,用額頭磨蹭着她的臉腮,“對呀,我是笨,所以你說明白一點。愛我嗎?”
“不說。”白雁俏皮地一笑。
“真的不說?”他壞壞地彎起嘴角,撓她痒痒,懲罰地吮吸她的唇,舌頭掃過她的口腔,和她的舌纏繞在一處,由輕柔到慢慢加重,直到她發出輕微喘息聲,她不得不求饒。
“大俠饒命,我說,我說......”她曲着身子,在他的懷中扭來扭去。
卻不知,這一番折騰,把康領導剛剛壓下去的戰火重新點燃了,但他硬生生忍下了。
白雁看着他突然黑如夜海的雙眸,裏面的溫柔讓她眩惑,她半合上雙眼,粉腮如霞,“康劍,我愛你!”她迎上了他的熾熱。
所以,所以,這一刻,她才疼得猶如車輪狂輾過的一張紙片。
貪慾呀!
康劍看着她又是翻眼睛,又是歪嘴巴,內疚地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昨晚太急切了,太自私了,我看看,是不是腫了?”
“不準看!”白雁死死壓着被子,橫眉立目,怎麼也不鬆手,“你先起床,然後關門,下樓,去上班。”
“今天周六。”康劍嘆了口氣,就是不是周六,他也要休息一天。這麼特別的早晨,他一定要陪在白雁的身邊,以後每一年的聖誕節,都要好好地重溫。
“領導沒有休息天。”夜色迷茫,人可以喪失理智,但此刻光天化日下,白雁真一時沒勇氣面對兩個人的裸裎相見。
康劍失笑。
這時,康劍的手機突然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他不理,然而室內安靜,手機在硬質櫃面震得動沒完沒了。
“快接呀!”白雁催道。
康劍無奈,抱着她,半坐起躺倒,被子往下一落,露出大半個身子,順手拿起手機來接聽。
“康助,早!”簡單恭恭敬敬地問候。
“早,簡秘書。”
白雁不打算旁聽他的電話,想趁機摸到衣服穿上逃之夭夭,可是她剛一動,康劍就牢牢摟住了她,翻一個身,將她固定在胸前。
“康助,今天下午二點,叢書記要召開個擴大會議,正局級以上的幹部都要出席。”
“嗯,會議內容是什麼?”
“年底的安全大檢查,要求康助發言。”
白雁給他摟得不得脫身,看到他的腋毛有幾根特長,不禁動了惡作劇之念,驀地扯住一根,輕輕一拉。
“那你準備下材料,一點前放在我辦公桌前......白雁別鬧,痛呢!”康劍語聲溫柔,白雁紅了臉,馬上伏在他的肩頭不敢動了。
電話那端,簡單愕然地瞪大眼,扭頭看看窗外冰天雪地,再看看手錶,七點還沒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康領導此刻正在哪裏。
“好的,康助,再見!”簡單差不多是飛速地合上了手機,然後大口大口喘氣。
康劍說了再見放下電話,卻見白雁從他身上抬起頭,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臉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將她抱起來一點對着自己的臉,“現在想怎麼鬧,我陪你。”
白雁撅起嘴,眼一眯,“你剛剛是故意叫出我的名字?”
“不然叫老婆、寶貝?”他戲謔地對她擠擠眼。
“這下,簡單一定什麼都猜到了。”接着,柳晶也知道了。
“你在擔心什麼?我們是成年男女,又不是少男少女偷吃禁果。”
白雁瞪了他一眼,“我在擔心影響康領導的光輝形象。”
“我的形象也是你的。”康劍嘆口氣,再把白雁抱緊點,掖好被子。雖然不着衣冠,但他神情卻非常認真嚴肅,“白雁,我們結婚吧!”
他沒有說“我們復婚吧”,而是說“我們結婚吧”!白雁心中一怔,抬起頭看他。她懂他的意思,這一次,純粹是兩個人理清了心中的情結,確定了彼此的感情所屬,因為愛而想要結合,用婚姻把兩個人維繫在一起,直到長長久久。
上次的婚姻,是一個錯,他們才決定離婚。
離婚,讓一切回到原點,他們重新找到自我,重新去看待對方,重新發掘心底的愛。
“白雁,我做夢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會過得這麼幸福。之前,我也說過,我不相信婚姻,也不認為我會有這份幸運。我想一輩子,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做點實事,教訓媽媽,就這樣過吧!現在,我變得貪心了。我不僅想要婚姻,我還想要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兒,如果可以,我們再生一個兒子。你別忙搖頭,讓我說完,是的,我爸媽,你媽媽,現在都還是阻隔。不過,白雁,我們倆都能越過我們心裏面的障礙,相愛了,他們接受我們,不過是遲早的事。有時,我唯心地想,是不是上天看我們長輩間的孽緣無法化解,才安排我們相愛的。對我有信心一點,好嗎?我會說服我爸媽的。”
白雁眨眨眼看着康劍,心裏面驀地暖暖的,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媽媽那邊,你其實不要放在心上。”
“白雁,等商明天下次回來,我要請他吃飯,鄭重地向他道謝。”
“呃?”白雁記得清楚,他們見過的僅一面,好像是拳腳相加、頭破血流的。
“我謝謝他打醒了我的愚蠢,謝謝他對你的關愛,謝謝他在你最孤苦時的陪伴。沒有他,哪有我如此自尊自愛又慧黠的白雁。”
“你......妒忌他嗎?”
康劍微笑,“不妒忌是假的,但我覺着這妒忌讓我有動力,有壓力,我時時刻刻記着要對你好多點,這樣才能遮住他在你心裏面的影子。”
“康劍,明天他是我精神上的支撐,他就像太陽一樣,因為有他,我才能忍受下許多別人想像不到的委屈和無奈,我才能跌倒了再爬起來,對一切都抱有希望。”
康劍悄悄嘆了口氣,真是個傻丫頭,當著新婚老公的面說別的男人這麼好,真以為他是聖人嗎?幸好他知道她與商明天之間只是精神上的一些交會,不是男女之情,不然真吃醋了。
“這裏還疼嗎?”他輕輕從被子下面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觸碰,不着痕迹地挪開話題。
白雁給他的手碰得面紅耳赤,老老實實地回答,“第一次很疼很疼,第二次好一點。但現在下面像撕裂了樣,火辣辣的。”
“以後就不會了。”他俯身在她臉上親一下。
“不會有以後的。”她惡狠狠地說,怎奈緋紅的面容出賣了心底的羞澀。
“老婆,我想過我們如果想儘快結婚,有一個最好的法子。”他瞟了眼窗外,時間還早,抱着她慢慢鑽回被中。
“什麼辦法?”
他趴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
“你敢......啊,昨晚我們沒有......”她想起了昨晚沒有發揮作用的橙色的安全套,那不是代表昨晚她就很不安全了。
立時,白雁嚇得花容失色。
“快起來,我們去藥店買避孕藥。”她推他。
“去藥店都冷呀,被子裏暖和,難得一個休息天。”他扣緊她的身子,不讓她動彈。
“可要是懷孕了怎麼辦?”白雁都快哭了。
其實,懷孕了更好!他不知夢見過多少次三口之家去公園野餐的情景了。
“生下來呀!”這是理所當然、求之不得的事。
“你知道父不詳是什麼滋味嗎?”白雁氣憤地瞪着他。
康劍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他按着她的小腹,“關於她的父親,你有哪一點不清楚我說給你聽,姓名、血型、身高、體重?”
白雁閉了閉眼,低下頭,抿着唇,“我是說......未婚先孕很丟臉的。”
“你想去買事後避孕藥,對嗎?”康劍不想理論了,避重就輕。
她點點頭。
“既然是事後,那就是事情發生之後才用得着。”現在,先讓事情發生吧!
他不假思索地吻住了她,一點點加深,深入而霸道。
結果,當康領導梳洗完畢,出發去辦公室時,向白雁告別,她嗯了聲,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康劍溫柔地含笑帶上門,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不得不承認,白雁對小簡秘書真是有一點了解的。
正午時分,柳晶像團風似的,颳了過來。白雁在熟睡中被敲門聲驚醒,睜開眼,一時搞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雁,你在裏面嗎?”柳晶用手敲不開門,換上了腳踹,再不行,亮起了嗓門。
“在!”白雁一開口,才發現嗓子沙啞,慌地披衣下床開門,到了門口,又感到房間某種氣味太濃,想了想,掩上卧室的門。
“還在睡?”柳晶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看白雁,一個勁從房門的縫隙中往裏瞟。
“這麼冷的天,不睡覺做什麼?”白雁臉紅紅的,“你在客廳里坐會,我進去穿個衣服。”
柳晶眼一眯,“你光着身子的樣子,我都見過,現在再想到羞澀會不會有點晚?”
“去你的。”白雁推了她一把,知道柳晶是為何而來,索性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把門打開。
“雁,你走路的姿勢和表情都很怪!”柳晶跟在白雁後面進卧室,突然嚷了起來。
“有嗎?”白雁慌忙站正,讓面部肌肉放鬆。
“你這樣子,很像是初夜之後的身心重創,不會吧!”柳晶驚訝地眨眨眼,“好歹,你也曾是個有夫之婦。”
“柳晶,你還挺像個專家學者呢,要不要寫篇論文發表發表?”白雁嘆氣,自顧穿衣服,不再理她。
柳晶笑着湊過來,又能看到白雁臉泛紅霞,她心裏面替白雁感到開心,“看來你對康領導還是余情未了。”
“你呢,和簡秘書是梅開二度?”白雁沒好氣地問。
柳晶跳了起來,“雁,你別污衊我倆的清白,人家簡秘書是有女友的人,我們在一起,什麼事都沒發生。”
“真的?”
柳晶咬了咬唇,“除了一起吃過幾次飯,看過兩次電影,打過幾次電話。不過,都很純潔的。他說他的女友,我說那個陳世美,然後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談你們。哈,雁,我終於知道康領導挺腹黑的,當初他追你,還曾讓簡單和小吳打掩護。”
“你們兩個大白痴。”白雁斜了柳晶一眼,疊被、洗漱,抽空看了下手機,有三通來電未接,都是康領導的,她睡得太沉,沒聽見。
“你咋罵人了?”柳晶嘟起了嘴。
“聰明人能做你們那事?放着大好的時光,不暢想未來,居然在那懷舊和八卦。”白雁覺得這兩人挺遲鈍,似乎需要別人在後面推一把。
柳晶突然像萎了般,耷拉着頭,半天沒說話。
“吃飯了嗎?”白雁收拾好了一切,感覺肚子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柳晶搖頭。
“我沒有力氣做,我們去對面的老媽菜館吃點。”白雁忍着腿部的不適,挽住柳晶的胳膊。
時間已經過了中飯最忙碌的時候,兩個人點的湯菜很快就上來了。
“雁,你剛剛那話什麼意思?”柳晶吃着飯,仍在琢磨未來該怎麼暢想法。
白雁喝了口湯,放下湯匙,看着柳晶,“柳晶,你覺着簡單這個男人怎麼樣?”
“挺有擔當的,對感情執著,身在衙門,卻無官儈之氣。”
“你和他在一起時,你會悄悄地拿他和李澤昊比嗎?”
柳晶眼神躲躲閃閃,不自在地用筷子撥着碗裏的飯,“一開始會,我想着,要是李澤昊像他這樣該有多好呀!後來,坦白地說,和他一起,我根本不會想起李澤昊這個人了。”
“柳晶,”白雁握住柳晶的手臂,微微一笑,“你看,真的沒有過不去的坎,真的沒有忘不掉的人,真的沒有治不愈的傷。老天關上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這麼好的男人,你幹嗎還要遲疑呢?”
柳晶茫然地搖頭,“雁,簡單他心裏面還裝着他的女友。”
“也許他的心裏有她的影子,不過,現在也很淡了。因為能捨得把這麼好的男友拋下的女人,不值得他這麼留戀。所以,這時,你更應該用你的溫柔、寬容、細膩包裹着他,讓他離不開你,然後,他就是你的了。”
“我沒這份自信......”
“你可以的。柳晶,我問你,你們一起吃飯、看電影,都是誰先約誰?”
“他約的我。”
“你有想過為什麼他要找你,而沒找小吳,或者別人呢?”
“可能我這人好相處。”
白雁挫敗地聳聳肩,“真是被你打倒。如果你真不敢相信,我幫你試探下他?”
“怎麼試探法?”
“我們四個一起吃個飯,吃飯時,我觀察他對你的表現?”
柳晶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扭扭捏捏地低下頭,白雁笑着拿出手機,還沒撥,手機到響了起來。
“起床了嗎?”康劍溫柔地問,身後傳出麥克風送來的講話聲,人像是在會場。
“和柳晶在外面吃飯。”白雁嬌柔地壓低嗓音,怕柳晶聽見,把身子別了過去。
“嗯,有沒多穿點?今天溫度低了許多。”
“都有。會議快結束了吧!”
“沒呢,這到了年底,為了確保平穩歡度新年,各部門都在狠抓安全工作。一年辛辛苦苦地工作下來,要是安全上出了事,可就一票否決了。我開完會,要到幾個工地轉轉,聽說農民工這幾天為拖欠工資鬧得有點凶。新年一過,人大就開會,會上會通過城建市長人選,你家老公這時候更要好好為黨國賣命。白雁,我晚上回家吃晚飯。”
“我等你。”白雁羞答答地等康領導借電波送了個蜜吻之後,才合上電話。合上電話,一抬頭看到柳晶,眼一閉,她被康領導迷得把正事給忘了,“他們在......開會,我一會再打。”
柳晶戳了下她的額頭,“見色忘友。”
白雁呵呵直樂。
兩人結了賬出來,身上有點暖和了,看外面銀裝素裹的,幾個孩子在街邊奔跑着打雪仗,不時有行人滑到在地,兩人看着有趣,不想回屋,決定去街上逛逛。
各個商場內殘留的聖誕氣氛還很濃,各種優惠活動仍在繼續。柳晶買了一個打折的包包,一件大衣。白雁幾天前看中的一件毛衣,現在五折,白雁欣喜若狂地買下,然後看到同品牌的一條圍巾也不錯,一起包了。她想着最好能給康領導買個什麼,可是怕柳晶取笑,沒好意思逛男裝店。
兩個人收穫不小,心情也靚,買了兩杯熱奶茶,站在一家櫥窗前邊喝看行人評頭論足。
附近的地鐵口,上來一撥人,柳晶不經意地瞟了一下,肩膀突地努力端了起來,“雁......”她輕喚了一聲。
白雁抬起頭,伊桐桐迎面走來。
說實話,伊桐桐的確是個大美人,而且還是個很會裝扮自己的大美人。
一身玫紅的束腰齊膝大衣,黑色的隨意圍着的英倫風情的三角巾,黑色的長皮靴,在雪光的映照下,風姿綽約地一撩如絲般的長發,處處都是風情。
這樣的美人,女人看了都驚艷,不談男人了。
白雁看看柳晶,再看看自已,兩人都是慵腫的羽絨大衣,被風吹得像亂草似的長發,像凍死鬼似的,再左一個包,右一個袋,就更像是半夜出來翻垃圾筒的凍死鬼。
白雁噗哧一笑。
“笑什麼?”柳晶一臉戰爭前的緊張。
“我有一點驕傲。”白雁一挑眉。
“我有很多失敗。”柳晶咬牙。
“不,你應該很慶幸。”白雁看着伊桐桐越走越近,好整以暇地把手中的奶茶杯扔到商場前的垃圾筒內。
伊桐桐也看到櫥窗前的兩人,一愣,折身穿過馬路,走了過來。
“能說幾句話嗎?”伊桐桐沖白雁冷冷地點了下頭,轉眼看柳晶。
柳晶求救似的看白雁。
“那你們談,我先回去了。”白雁見死不救地裝沒看見。以她對伊美女的了解,能這般放下手段找上柳晶,必然是和李澤昊之間出現了什麼問題。她可是清晰地記得那天在湘菜館,李老師為柳晶的不耐寂寞大發雷霆之怨,而這股幽怨好巧給伊美女聽見了。
“雁......”柳晶急了。
“不會耽誤你太久。”伊桐桐說道。
“乖,去吧,待人要有禮貌。”白雁頑皮地擠了擠眼,轉身向公車站走去。
柳晶無奈,很不情願地和伊桐桐進了路邊一家咖啡館,找了個靠窗位置。
“有事快說吧!”柳晶想說的是“有屁快放”,但她想了下,換了種說法。
“你最近和澤昊見過面嗎?”伊桐桐優雅地用小勺攪着咖啡,小心地掩飾着眼中的緊張。
柳晶擰起眉,“伊老師,我和你不同,我沒興趣和其他女人的男人見面、約會!”
伊桐桐緊繃的表情一松,“喔,其實偶爾見個面也沒什麼,分手后還是朋友。”
“也只有伊老師有這樣的博愛。”柳晶冷笑。
“其實,我知道澤昊他對你仍然有一點負疚心理,但任何事可以遷就,唯獨感情不能。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因為我當初也這麼痛過。”
“伊老師,”柳晶有點抓狂,“你今天要和我談的就是這些嗎?你們有多恩愛、甜蜜,我親眼見過,你不需要再細細地描述。至於李澤昊是不是負疚,我沒立場管,對於我來說,他已經連路人都不如。”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絕情如你,柳護士。你可以不祝福我們,但你要理解我們。我和澤昊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一個屬於你的真命天子。”
“伊老師,你的工作一定無聊得透頂,時間多得無處打發,所以才會操心起我的情感問題了。我找不找真命天子與你們有什麼關係?”柳晶命令自己深呼吸、鎮定,不然下一秒,她一定會把一杯咖啡潑向對面這個面色泛白的女人。
“當然有。你一天不嫁人,澤昊心裏面的結就不能鬆開,我們的幸福就不完整。,我既然決定了要和澤昊一起,就希望得到他的全部。”
柳晶又驚又怒,“伊桐桐,我真為你的理直氣壯拍手叫好,可是你有沒有覺得我沒這份責任也沒這份義務做到這些呢?你有本事讓他忘了十四年的感情,投入你的懷抱,怎會沒本事得到他的全部,你太小瞧自己了。”
“我當然有這份自信。我和澤昊只是想關心一下你而已。”伊桐桐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顫抖着,單薄的嘴唇張開又抿緊,抿緊又張開。
事實上,她早已潰不成軍。自上次李澤昊打了她兩巴掌之後,她與他之間就陷入了死局。但也是那兩巴掌,也是那個雨夜,康劍把她送到電梯口說的那幾句話,讓她徹底地反省自己。
反省的結果是,她不能再挑三揀四,不能再東張西望,如果不揪着李澤昊,她會輸得慘不忍睹。
女人賠不起的,就是歲月。人,最終要服從現實。
這次,她沒有逞強,主動找李澤昊說話。李澤昊也不是不理她,但對她一下子就和其他同事沒什麼兩樣了。兩個人不再同進同出,不再一起吃飯,而她的公寓,李澤昊再沒踏進過。
她的心開始着慌了,感覺李澤昊脫離了她的掌控,離她越來越遠。
聖誕連着周休,放兩天假,她想約李澤昊一起出來聚聚,好好地溝通一下,改善關係。
找不着李澤昊的人,手機也關機了。
她看到柳晶,只不過是想試探下李澤昊和柳晶現在怎麼樣了,聽了柳晶的話,她心裏面安定了一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們就省省吧!”柳晶呼地站起身,“拜託你以後看到我,就當不認識,而我也會這麼做的。你慢慢地喝,先走了!”
柳晶出了咖啡館,連呼了幾口清冷的空氣,堵塞的心也沒好轉,再也沒心思逛街,攔了輛出租回家。
夜幕完全降臨,眼前的高樓燈火通明,柳晶扭頭看着窗外,很沒出息的,淚嘩嘩地往下流着,覺得又窩火又蹩屈。這世間哪有天理,那個女人搶了她的未婚夫,還要求她保證他們幸福、完美,真是變態、人性扭曲。
哭哭啼啼地下了車,邊抹淚邊往公寓走去。
“晶晶......”黑暗裏,突然走出一個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柳晶嚇得打了個激零,藉著遠處的路燈,看清來人原來是李澤昊,氣不打一處來,扔開手中的包,怒吼道:“你個陳世美,你們真的以為我很好欺嗎?告訴你,我不僅不會祝福你們,我要詛咒你們,你們不會長久;就是長久,也是互相折磨,不會幸福;就是幸福,也不會有孩子;就是有孩子,那孩子也是又笨又痴......”
“我已經和她分手了。晶晶,你還要我嗎?”李澤昊上前一步,打斷她的咒語。
柳晶身子一搖晃,“咚”地一屁股跌坐到雪地上。
他說:失去方知珍貴。
他說:最初的才是最真的、最美的。
他說:愛不只是一種感覺,還是一種相互間的尊重,更是細水長流的感動。
他說:他是鬼迷心竅,迷失了方向,現在回頭,才知道錯過了一個天下最好的女子。如果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給予她物質上、精神上最好的回報。
他說:人生沒有幾個十四年,他想牽着她的手,再走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十四年,直到牙齒掉光光。
他說:濱江是個讓我無顏面對的地方,柳晶,跟我去深圳,我們忘掉發生的一切,重新開始。但是,如果你喜歡這裏,我也會願意為你留下。
李澤昊發揮他在講台上的特長,一口氣對着柳晶講了足足有一節課的時間,中途沒有停頓。
說完,他就像是一個為自己申辯完的犯人,站在被判席上,靜靜地等待着法官的判決。
要嗎?柳晶問自已。
在他們剛分手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想過,也夢到過,他回過頭來找她,懇求她的原諒,說他是被美色所惑,一時把持不住,做錯了。她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是柳下惠,要求不能太高。看在十四年的感情份上,她咬咬牙,催眠自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畢竟,他是她深愛的男人。這就如同男人戴綠帽子一樣,如果你能接受,日子就繼續,如果不能,就分道揚鑣。
晚上,獨自躺在床上,外面的一切聲響,她都誤以為是他回家的腳步聲。她一次次地起床開門,只見淡黃的燈影照在空蕩蕩的樓道上,她對着空氣無助地嘆息。
一個月過去了,二個月過去了......夏天結束,秋天來了,然後是冬天。既使她像走馬燈似的在外面相親,她的心還總為他留着。可是,她沒有等到他回頭,而是看着他與伊桐桐日漸情濃。她清晰地記得自己躲在街角的大樹后,看着他與伊桐桐相擁着經過,他穿着時尚、髮型新潮,溫柔地看着伊桐桐,眼裏都是笑意。他們走後,她從樹背後走出來,抹了把淚,轉過身去。
現在,他說他要回到她身邊了,她的心為什麼這樣平靜?
“晶晶,你出個聲呀!哪怕是罵我,也可以。”柳晶的眼神無波無瀾,看得李澤昊心裏面打鼓。他伸出手想抓住柳晶的胳膊,柳晶阻止了他。
“對不起,李澤昊,我想你搞錯了,我這裏不是垃圾回收站。”柳晶低頭,撣去身上的雪屑,把掉在地上的紙袋一一撿起。
李澤昊徹底驚呆了,臉凍得通紅,瞬間又煞白,然後又如充了血般,火辣辣的發燙。
“你這樣說,我一點都不意外。我確實是做了無法寬恕的事。可是,晶晶,我愛你,很愛很愛。如果你真的討厭我,我會永遠從你面前消失。如果你能原諒我,哪怕現在不能,只要你肯給我機會,等多久都可以......”
“李澤昊,”柳晶打斷了他,“感情是雙方的,不是全由你一個人的意志所主宰,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說複合就複合。當我哭着求你回頭時,你說什麼了,你說你已經傷害了一個女人,不能再傷害第二個。你當時很堅決,決定做我的罪人,現在幹嗎要出爾反爾?十四年呀,不是十四天,你放手得很洒脫,很堅決,那就讓洒脫進行到底。”
“晶晶,我錯了......”李澤昊喃喃地囁嚅。
“這個錯和你學生把作業寫錯是不一樣的,沒有辦法訂正。”
“是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嗎?”李堅昊心猛地一沉,絕望地問。
“和別人沒有關係。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可能是怕了吧!如果複合,再出現一個李桐桐、劉桐桐、吳桐桐,我們又會怎樣?”
柳晶深呼吸,心裏湧上來一種強大的、無處言說的委屈,讓她的眼眶有點濕潤,想哭,可是又被什麼東西堵着,所以哭不出來。
“我們會經得起考驗的。”李澤昊鼓起勇氣,握住了柳晶的手。
柳晶抬起頭,定定地看着他,“李澤昊,我不是不信你,我現在,是對自己不自信了......”
說完這話,她掙脫開李澤昊的手,發了瘋似的往回跑。
“晶晶,我會讓你再次相信我的。”李澤昊在身後,大聲宣告。
柳晶抿緊唇,衝到樓上,門一打開,她跑進去,“砰”地關上,然後,淚如雨下。
第二天,柳晶眼腫腫的去上班,把白雁嚇了一跳,以為她是受了伊桐桐的氣,柳晶說不是,白雁再問,她怎麼也不肯開口。
接下來兩天,柳晶更加少言少語,常一個人坐在一邊,獃獃出神,要不然就是埋頭做事,讓自己忙個不停。
白雁吃飯的時候,遇到冷鋒,和他說起柳晶。
“她心裏面裝了事,需要好好地消化,你就讓她一個人靜靜。”冷鋒還是這句老話。
柳晶是藏不住事的人,就連和李澤昊剛分手時,也沒這樣,白雁真不放心,想着後天是元旦,決定把簡單約出來,四個人吃個飯。
“元旦有什麼安排?”冷鋒問道。
“我只休兩天假,能有什麼安排,睡覺、逛街。你呢?”
“我去姐姐家看看,春節時,軍校里的同學約了在北京聚會,我不能過去陪姐姐過年,先把新年禮物送過去。”
“明天會去北京嗎?”
冷鋒笑,“明天應該不會,那時,他估計不是在俄羅斯就是在蒙古。如果你想去北京,我可以順便捎帶。”
“我真沒去過北京。”白雁很嚮往地撇了下嘴。過年,康領導回省城陪他爸媽,她回不了雲縣,又是一個人。
“那一起去吧!”冷鋒抬眼,鼓勵地看着她。
白雁搖頭,“你們是同學,我像個傻子似的跟在後面算什麼。春節時,我沒事,就幫其他同事頂班。”
冷鋒皺皺眉,低頭吃飯。
元旦前一天,白雁下班有些早。這天有太陽,出醫院時,西方天空還掛着一絲殘暉,照射在未融盡的積雪上,折出五彩的光線。
市政府今晚在招待所新年會餐,康領導不回來吃飯,她不着急回家。把自己裹得嚴實實的,一路逛着,隨意地走走。
不知怎麼走到了濱江大劇院前,她習慣地扭頭看海報欄。新年,劇院不僅有新進的幾部大片放映,晚上還有戲曲表演。白雁看到最顯目的位置上貼着白慕梅手拿團扇、在花叢中撲蝶的宣傳照,停下了腳步。
畫報上的白慕梅眉眼帶春、風情萬種,在珠翠、錦裙、濃妝的幫襯下,看不到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看來,她過得和從前一樣的好。
白雁澀然地傾傾嘴角,收回目光,突地看到劇院的台階前駛過來一輛黑色的賓利。淺淺的暮色中,車門一開,一位四十多歲稍微有些發福的男子下了車,手一伸,從車裏挽出一個身着狐衾、梳髮髻的窈窕女子,女子嬌笑着,如同長在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黏得緊緊的。
兩人旁若無人地親昵地摟着上台階,可能是察覺到什麼,女子側過了身,一眼看見了白雁。
四目相對,不溫不熱。
“白小姐,看什麼?”男人笑問。
“我在看風景,黃總。明晚我的首演,你會來捧場嗎?”白慕梅扭回了頭,用在舞台上訴情的嗓音嗲嗲地問。
“我不僅要來捧場,還要送花,把你的化妝間都堆滿了,讓你做個花仙子。”
“我只要玫瑰哦!”
“美人的話,我言聽計從。”男人的聲音曖昧而又興奮,幾許急不可待。
語聲越來越遠,兩個人消失在劇院高聳的石柱間。這是白雁從小看大的場景,她很習慣,不意外。對着夜色呼了兩口白氣,她向公車站走去。
上了車,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一看,眼閉了閉。
“我今晚上十點鐘后,可以撥出二個小時,一起喝杯咖啡?”白慕梅問。
“天太冷,我不想出來。”
“哦,你如果想看戲,我給你留兩張票。”
“我不想!”白雁回答得很快。
兩個人突然沉默了。
“你沒別的事,我掛了。”白雁先出聲。
“你還是一個人嗎?”
“不是。我和男朋友住一起。”
“你談男朋友了?”白慕梅語調上揚,好像很驚訝。“他是幹什麼的?”
“國家公務員。”
“是康劍?”到底母女連心,白慕梅一下子便猜中了。
“嗯!”
“你們不是離婚了?”
“離婚後可以再談戀愛呀!”白雁語氣愉悅。
“你還真執著,隨你的便,我排戲去了。”白慕梅沒好氣地掛上電話。
白雁放好手機,深呼吸,笑意淺淺。
康劍喝得微醺,過了十二點才回到公寓,白雁已經睡了。他沒開燈,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躺下來,攬住白雁,白雁嘟噥地探過頭,埋在他的頸窩,“領導,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老婆!”康劍吻吻她臉腮,吻到了一點潮濕,他一愣,“白雁?”再摸到枕頭,枕頭也是濕的。
他坐起,要去開燈,白雁抱他緊緊的,“不要,我沒事。康劍,如果我們不能一輩子到老,那就不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不管怎麼樣,我們就要一輩子不分開。”
“怎麼說這種傻話?”康劍躺回去,把胳膊墊在她頭下,讓她擱在他胸前,“我們苦盡甘來,好日子剛開始,這輩子我嫌不夠,我還想要下輩子呢!”
白雁吃吃地在他懷中笑了,“貪心。”
“告訴我,今天被誰刺激了?”處了這麼久,他很少聽她說這麼喪氣、無助的話。
白雁過了一會,低聲說道:“我媽媽!”
他摸了摸她的後背,手移到她胸口,“心裏面還難受嗎?”
白雁搖頭,“不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有你。”
“小雁,以前我特別不喜歡濱江,從省城過來,感覺像充軍發配似的。但現在,我喜歡上濱江了,原來真的會因為一個人習慣一個城市,不管是對着江水還是車流。以後,你也會因為我慢慢忘記以前的苦痛和孤單。我們當然會有孩子,如果是男孩,那麼我做嚴厲的爸爸,你做溺愛的媽媽。如果是女孩,我做寵溺的爸爸,你做嚴苛的媽媽。我們會疼他們,但不縱容。不一定要成龍成鳳,但肯定要成人。好嗎?”
“好!”她的聲音有一絲哽咽。
兩人貼得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觸到他的唇,他將她摟得更緊,密密地細吻着。
“小雁,春節,我們一同回省城過吧!”
她點點頭,醜媳婦再次見公婆,不過,這次,她只許前進,不準後退。
窗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遠遠近近的萬家燈火一直延伸到天際,兩人相擁入眠,迎接新年的到來。
康領導元旦要到各建築現場,向奮鬥在施工前線的建築工人拜年。白雁的四人聚會受到阻礙,到了晚上,只有簡單趕了過來,康領導在建築工地和農民工吃大鍋飯。
康領導不是主角,到不到場無所謂。簡單有幾天沒見到柳晶了,很是激動,又是講笑話,又是說趣聞,還忙不迭地為柳晶夾菜。可惜柳晶沒有互動,整個晚上都像滿腹心事,要不是白雁接話,這飯吃得很冷場。
“她怎麼了?”柳晶去洗手間時,簡單問白雁。
“是不是你惹她生氣了?”白雁目光灼灼地盯着簡單,他怎麼對柳晶像個熟稔的哥兒,看得她很着急。
簡單撓撓頭,很納悶,“我沒有呀,之前見面都好好的。”
“那一會你送她回去時,你問問她。她都悶了好幾天,你多關心關心。我想起我還有事,先走啦,你們倆這次不要再喝醉了。”白雁戲謔地擠擠眼,覺着自己再留下來只會幫倒忙,於是決定閃人。她猜,柳晶一定有話要和簡單說的。
簡單臉紅到耳朵根。
柳晶從洗手間回來,見白雁不在,也沒問。
兩個人坐下來又吃了一會,出來時,發現白雁已經買過單了。
簡單今晚有點興奮,不想太早分開,像有一肚子的話要和柳晶說。柳晶沿着積雪的街道,慢慢地踱着。
“柳晶,我今天聽我一個朋友說,我女友去了上海,在一家法資公司找了份工作,好像薪水蠻高,就是工作辛苦。”簡單說,很平靜。
“她能承受嗎?”
簡單苦笑地搖頭,“不知道,就是承受不了,她也不會告訴我。”
“你可以主動問她。”柳晶情緒很低落,仰起頭,輕輕地嘆息。
簡單呵呵地笑。
“簡單,”柳晶停下了腳步,突然轉過頭來。
簡單眨眨眼,“嗯?”
“我男朋友回來找我了,他要和我複合。”
簡單的心像被什麼重物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整個人都僵着了。“你......怎麼回答的?”他結結巴巴地問。
柳晶凄婉地一笑,“我......可能會同意吧,如果我同意,我便會和他一同去深圳。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白雁和康領導一合好,也給我們倆都帶來了好運。”
簡單呆若木雞地立着,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腦中一片空白,感覺心很沉、很冷,沒了支點。
“我沒有好運。”他機械地自語。
“快了,你那麼愛她,遲早她會被你感動的。”柳晶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也許吧!我......送你回去。”簡單勉強擠出一絲笑,心堵得都不能好好呼吸了。
“不要了,我自己坐車,天氣寒冷,你來來去去的,會凍着,我又不是嬌氣的小女生。”柳晶揮揮手,跑向街道,攔下一輛出租車。
簡單怔怔地看着柳晶上車,車遠去,消失在寒夜的霓虹燈影中。
許久,他這才捂着了胸口,和女友分手那一晚的疼痛突然又漫了上來,只不過,這次,更痛。
白雁早晨起來,眼皮跳個不停。她用指尖掐了掐,好了一會,當她坐下來吃早飯時,又開始狂跳不已,跳得半個臉腮都有點痙攣。
“眼睛裏進了什麼東西?”康劍見她眼睛擠個不停,湊過來看。
“不是東西,是眼皮跳。”她把臉仰起來給康劍看。
怪了,康劍一盯過來,它又不跳了。
“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心裏有事?”康劍溫柔地對着她的眼睛呵了口氣,拿起筷子吃飯。
今天是一月六日,一年一度的人大會議今天召開,討論新一屆的領導人選,還要通過各部門財政預算,會議歷時三天,他會非常的忙碌。
“我睡得挺好,可能是天氣不好,壓力低?”白雁嘀咕着,狠擠了兩下眼。
康劍笑了笑,兩三口喝完碗裏的粥,起身漱了下口,然後打領帶、穿大衣。“你不會是擔心我那個城建市長選舉吧!”
“我才不操那個心,那是你的事。”
康劍整理好一切,走過來,把白雁拉起來,抱了抱,“雖然我很有自信,但我對結果也不是很在意。對於我來講,有了你,萬事滿足。做城建市長也好,做市長助理也好,都是一份工作而已。”
白雁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不準講這麼沒出息的話,我還指望跟着你耀武揚威呢,再說,也不能便宜了陸大公子,他只會吃喝玩樂,要是他做了城建市長,太沒天理。”她可是很記仇的人,想當初,陸公子可是不遺餘力地想陷康領導於污潭之中。
“這話可不像你說的。不過,我就當你是個鞭策,為了我老婆的宏偉目標,我今天就一定要贏了陸滌飛。”說完,狠狠地吻了下白雁,這才開門下樓。
“領導......”白雁心裏面突然湧出一絲留戀,擾得她有點傷感。
“呃?”康劍轉過身。
她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有任何消息,給我電話!”
康劍深情款款地擠了擠眼。
門關上,白雁吁了口氣,眼皮拚命地跳個不停,她沒胃口吃飯了,草草地喝了杯牛奶,把碗筷收拾好,拿起包,出門上班。
在班車上,她打開手機,看看有沒短消息還是來電未接。
手機屏幕乾乾淨淨,一切都很平靜。
白雁嘆了口氣,班車到站,她下車,向醫院走去。一進大門,就看到幾輛警車停在院中,她以為是夜裏面發生了車禍,警察過來處理。這種事在醫院是太司空見慣了,她沒多瞧,想着手術室昨晚值班的護士們一定忙翻了,不禁加快了腳步。
走廊上站着許多壯實的男人,看上去像工地上的民工,頭髮亂蓬蓬,粗布衣衫上沾滿了灰塵,有的頭上還戴着安全帽,一個個臉露驚恐,卻又神情激憤,其中還夾雜着幾個穿制服的警察。
手術室大門上的紅燈亮着,顯示正在手術中。
“是車禍還是工地意外事故?”白雁換上護士服,別護士帽時,護士長從外面進來,她隨口問道。
護士長昨晚恰好值班,疲憊不堪地搖了下頭,“是凶殺案!”
白雁一驚,眼瞪得很大。
“商貿中心的工地上的外地民工,向承包商要工資回家過年,要了幾次,承包商要麼用各種理由推卻,要麼就避而不見。眼看着沒幾天就春節了,民工們一着急,昨晚把承包商的辦公室給砸了,承包商一火,拿了把刀把沖在前面的一個民工的手給砍下來了,早晨剛送過來,現在正在裏面接肢呢!”
“那個承包商是?”白雁的心砰砰直跳,手不自覺地曲起。
“具體的我不清楚,我只聽說總承包商就是華興集團。唉,真是造孽呀!養家餬口的大男人,現在沒了一隻手,以後怎麼辦哦?”護士長搖頭嘆息,“呃,白雁,你臉色咋這麼難看?”
“有嗎?”白雁摸摸臉,咦,狂跳不已的眼皮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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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會議是九點開始,八點二十,康劍進了自己辦公室,他整理桌上的文件和郵件,等待開會。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下來電號碼,擰擰眉。
“康助......”電話一接通,康劍就聽到華興驚慌錯亂的聲音,心裏面咯噔了下,“工地上出了點事,我出去避幾天,你幫幫忙,儘力幫我壓一下,該賠多少錢都可以,只要事情別聲張出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康劍鎮定地問,立刻就預感到事情不會太小。
“你還沒聽說嗎?那你一會就會聽到了。”
“既然出事了,這個時候你怎麼能離開?”康劍凜然發問。
華興嘆了一聲,“我是不是不離開,不然,要吃官司的。”
康劍臉色突變,握着話筒的手哆嗦了下。
“康助,在你選舉的時候出這麼大事,我真是對不住了。”說完,華興就急急地掛上了電話。
“康助......”簡單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不好了,商貿中心工地上出了流血事件,華興集團的員工拿刀把要工資的農民工給砍了。”
康劍臉色鐵青,在心裏面低咒了一句,“準備車,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看看。”
簡單沒有動,“不必了,康助。這事叢書記已經讓陸滌飛書記去處理了,各大媒體現在都過來了,連《焦點訪談》的記者早班飛機也到了,網上現在都像瘋了一般。叢書記說陸書記處理這些事情有經驗,你是直接負責人,暫時不要出現。”
康劍默默地坐回椅中,閉上了眼。
“康助,開會時間要到了,我們該去會場了。”簡單輕聲提醒道。
康劍睜開眼,點點頭。
人大會議是人大的主席主持的,會議上先是通過各部門的財政預算,然後是進行各個部委辦局的領導人提名,你發言,我發言的,一直扯到中午,會議暫告結束,下午繼續。
中午就在市政府食堂吃飯,簡單又打聽到一部分消息,砍斷手的民工已被接肢,手術情況良好。陸滌飛把所有的民工召集起來開會,承諾在春節前兌現所有的工資,對於受傷的民工,不僅會給他法律上的說法,還會在經濟上和精神上給予巨大的補償。另外,陸滌飛接受了媒體的採訪,隻言片語,把責任全推給了逃避在外的華興集團董事長華興。他說,現在警方正在全力通輯華興。據行兇的員工交待,華興是兇案後面的主使者,是他對員工說,如果農民工再鬧事,就把他們的手給剁了,一切後果他負責。陸滌飛對記者又加了幾句,這個華興,還犯有前科,他不僅有逃稅偷稅的嫌疑,而且還曾行賄,把濱江市幾位優秀的領導拉下了水,濱江市公安局早就盯上他了,這次几案併發,一定要嚴辦。
簡單說完,臉露不平。如果華興集團沒出這事,濱江市政府里的哪個領導不是說起華興集團就豎大拇指,說他是濱江的納稅大戶、傑出的企業家,今年的五一,還評他做勞模呢!陸書記現在這樣說,擺明了就意有所指,話中有話。
康劍平靜地站在窗檯,眺望着遠處的建築工地。元旦那天,他去工地視察,還讓華興把農民工的事處理好,現在從中央到地方,對拖欠農民工工資都很關注。華興當時拍着胸膛,答應得好好的,他就相信了。康劍知道華興骨子裏是混江湖的,有點不上道,但認識以來,他沒給自己惹過麻煩。沒想到,華興這次真犯混了。
叢仲山讓陸滌飛去處理這事,說起來是保護他,實際上是不再信任他,或者講在叢仲山心中,城建市長已有人選。
這個時候出這麼大事,他們聽說了后,會不會在偷着樂?
康劍嘲諷地傾傾嘴角。
座機突然響了,簡單拿起話筒,“你好,康助辦公室。白護士?呵,你等等。”
簡單抬頭看康劍,把話筒遞過去,轉身走進隔壁。
“領導,吃飯了嗎?”白雁輕笑着問,“餐廳今天有辣包菜,我看護士長她們吃得歡,夾了一筷,辣死我了。”
“我吃的是魚香肉絲,醬油放多了,黑團團的一大塊。”聽到白雁的笑聲,康劍窒息的心舒暢了點。
“估計那師傅是推銷醬油的。領導,你沒開手機。”
“早晨開會時關了,一會還得開會,就沒開。怎麼了?”
“怕你開會打瞌睡,給你發了幾條肉麻短訊。親愛的......”白雁拉長語調,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康劍忍不住笑了,“你想讓我坐在台上失態呀!哈哈,那我一會開會時再看。今天手術多嗎?”白雁在手術室上班,一定聽說了華興集團的事,又讓她擔心自己了,康劍自責地嘆了口氣。
“一般多,不然我哪有空騷擾你。”
“想我了?”康劍暗下嗓音,低問。
“嗯!”白雁點點頭。
“白雁,如果我讓你失望了,你還會愛我嗎?”
白雁沉吟了下,“這要看哪種失望,是原則上讓我失望,我殺無赦,如果是仕途上讓我失望,最多不做官太太,我勉強忍受吧!唉,反正......被你非禮過了,我也哈不了別的帥哥,將就着過。”
“原來是這麼無奈呀!”
“是哦!”白雁可憐楚楚。
康劍失笑,“我還自戀地認為你是對我一見鍾情,然後非君不嫁!”
“結果都是嫁,幹嗎在意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領導,你乖乖上班,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撫慰你受傷的心。”說完,白雁脆生生的咂了下嘴唇,代表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康劍握着話筒,傻笑半天才捨得擱下,眼眶有點發紅。
下午會議,一開始就是城建市長的選舉,陸滌飛也出席了,與康劍隔了幾個座位,兩人視線相撞,彼此意味深長地點了下頭。
提名人就是康劍和陸滌飛,過半數勝出,當場唱票。會場上鴉雀無聲,只有唱票人一個人的聲音和記錄人在黑板上寫字聲。
康劍神態很放鬆,他認為結果不會有懸念的,不過,也沒什麼失落,索性閉上眼假寐。
會場上突然一陣嘩然。
“康助......”坐在身邊的簡單興奮地推了他一把,“咱們贏了,百分之五十一,過半數。”
康劍一震,坐直了身,扭頭就看陸滌飛、叢仲山。陸滌飛臉色難得很嚴肅地扳着,叢仲山則眯着眼,面無表情。
他又扭頭看主席台,公證處的人正在核票,黑板上寫着他的票數,果真是過了半數,他心裏面不禁一陣雀躍。
十分鐘后,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宣佈此次選舉公平、公正,符合所有標準,經審核,結果無誤。
人大主席看了看叢仲山,走上台去。
會場上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掌聲,坐在康劍附近的幾位領導都向康劍伸手表示祝賀,康劍很謙虛地拱手向眾人道謝。
康劍以微弱的優勢,被選舉為城建市長,接下來是政審和公試,為期一周,如果沒有異議,省委組織部將會下達正式的任命書。
會議結束,康劍是被簇擁着走出來的,好不容易突出重圍,走向辦公室,迎面走來了陸滌飛。
他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玩世不恭,聳聳肩,“又輸給你了!”他和康劍握了握手,自嘲地一笑。
“我只是僥倖而已。”康劍凝視着他。
“你確實是有點僥倖,這個時候,還能這樣的票數,證明你平時工作沒白做。”陸滌飛突然湊到康劍耳朵,“你聽說了沒有,華興剛剛在去省城機場的路上給抓住了,這次不比紀委問話,公安廳的同志手法可是很辣的,我估計他又要讓濱江捲起千重巨浪,不知又有什麼好戲上演。”
“喔!”康劍淡淡地一笑,鬆開陸滌飛的手,兩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走進辦公室,康劍關上門,拿起遙控器開空調,不知怎麼,手有點抖,他按了幾下,才把空調打開。
人大會議結束,隔天就是周末,公試也進入倒計時。濱江市大大小小的報刊上,頭版頭條就是一列新的領導班子人選,最上面的第三個就是康領導的大名。
康劍的手機差不多快被打爆了,內容都是恭喜、祝賀啦!錦上添花的事誰不愛做。白雁說他的電話號碼好像是貼在菜市場外面的電線杆上那種免費提供一夜情、順帶解決食宿的熱線,認識不認識的都要和他套個近乎。
康劍失笑,覺得也煩,把手機給關了。“今天,我好好地陪你逛個街。”早飯後,他自告奮勇地說。
白雁一愣,他陪過她看電影,陪過她吃飯、散步,還就沒陪過她逛街。男人們一般聞逛街而色變。
“真的?”她興奮得兩眼閃着晶光。
康劍點頭。
“那好,我穿下衣服,現在就走。”白雁像怕他反悔,碗也不洗了,房間也不收拾,衣服穿好,拖着他就下樓。
康劍在心裏暗自感嘆:對女人而言,逛街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
因為是周末,商場裏人山人海。白雁像蝴蝶一樣穿行在一排排的衣裳中間,眼睛死盯着漂亮衣服不放。康劍沒像別的男人,像棵聖誕樹樣站在一邊,一臉漠然。他左手拎着白雁的包、外衣,右手擎着她沒喝完的奶茶,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只要她看中什麼,就催着她試試,試的效果好,他就要去付款,這下,把白雁嚇壞了。
“領導,我看過價碼,超貴的。這衣服是新款,再過兩月,就會換季,七折就可以買到了,別亂花錢。”她按住他的錢包,湊到他耳邊悄悄說。
“穿的就是個新呀,馬上要過春節了,添幾件新衣服應該的,不算浪費。”康劍溫柔地撫撫她的頭,把她拉到一邊休息,微笑地對店鋪小姐說,“這件幫我包上吧!”然後,從錢包里抽出卡遞過去。
白雁眨眨眼,如果她堅持,會不會很傷領導的自尊?
小姐刷好卡,把紙袋拿給康劍,對着白雁羨慕地一笑。
“領導,你真好。”衣服買了,當然要表達一份謝意。兩人下電梯時,白雁驀地回過頭,俏皮地啄吻了下康劍,康劍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很不自然地咳了兩聲,眼睛轉了幾轉,還好,沒見着熟人。
連着買了幾件衣服,白雁樂得像個孩子,小臉上的笑就沒褪過。又走了一會,白雁說餓了,兩人就在商場旁邊的棒約翰吃牛排。白雁沒什麼吃過西餐,刀叉總是弄混,康劍含笑地替她把牛排切好,輕聲地告訴她先拿哪個、再拿哪個。一頓飯,白雁吃出一身汗。結賬時,白雁又是驚出一身汗,但她臉上沒露出什麼。
飯後,康領導說要消化,不讓她休息,看到路邊有家內衣品牌店,把她推了進去,讓她好好地挑幾件內衣,他在外面等着結賬。
白雁摸索着文胸上的蕾絲花邊,抬眼看着門外的康領導,皺了皺眉頭。
她突地發現,康領導今天好像是和錢幹上了,不把那張卡刷爆,不甘心。男人這樣,是面子問題在作怪?
不能辜負了領導的一番好意,白雁很認真地挑了兩套看似保守,但穿起來也會令人血脈賁張的內衣,這叫互惠互利。
接着,康劍又說到鞋店逛逛,一見門,一雙駝色的小羊皮的中筒靴就躍入兩人的眼帘,康劍讓白雁試穿下,白雁搖頭,說不喜歡那顏色。
“你是穿給我看的,我喜歡就行。”康領導把她按坐下,讓服務小姐取了白雁的尺碼,蹲下身,就替白雁解鞋帶。
“領導!”白雁瞟到服務小姐捂着嘴在偷笑,臉一紅,“我自己來。”
“沒事。”康劍把她腳上的鞋脫下,換上皮靴,讓她在店內走了兩圈,滿意地點點頭。
白雁看着康領導又把卡抽出來了,閉上眼,狠狠地心疼了一把,那個價位,可是她兩個月的工資。
兩人逛到下午,白雁覺得自已就像是個盼過年的孩子,從上到下,從裏到外,什麼都買了個新,就連束頭髮的碎鑽發卡,康領導也給她買了幾隻新的。而她想為他買個什麼,他搖頭,說自己暫時用不着。
這時,白雁覺得康領導的表現,不是面子問題,而是出在骨子裏。他彷彿想在這一天內,把滿大街美好的事物都買下送給她。
“領導,”兩人逛得腿軟,在路邊的咖啡廳喝咖啡、吃點心,白雁瞅着一地的紙袋,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如此奢侈,第一次覺得春節是個令人興奮的、期待的節日,“像這種敗家法,我們倆遲早要喝西北風。”
“難得的,我都沒給你買過什麼。”康劍攪着杯子裏的咖啡,笑得有些自責。
“知道嗎,女人可是不能太寵,要是把我養成習慣,後果你自負。”白雁端起咖啡,嬌柔地彎起嘴角。
康劍移坐到她身邊,緊緊握了握她的手,“人家不是說,寵老婆也是男人的一項偉大事業。”
“領導,”白雁端詳着他,星眸鬼鬼地轉來轉去,“人家說陞官就會發財。我們現在是不是發財了,所以才花得這樣大手大腳?”
康劍颳了下她的鼻子,“別亂說。我工作很忙,下次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才能挪出時間陪你逛街呢,所以今天逛得盡興些。”說著,突然有了點不可遏制的酸楚情緒,心疼得一揪,他咬住嘴唇,才掩飾住,“晚上想吃什麼?”
“吃廣式點心吧!”白雁實在怕再去西餐廳受那個洋罪。
“好,吃完了,我們去看電影。”
“帶着這麼多東西去看電影?”白雁眼瞪得溜圓。
“電影院有寄存處的,不麻煩。”
白雁歪着頭,手輕叩着下巴,“領導,你今天有點怪哦,是不是2012快要到了,你把今天當世界末日,想一口氣做完所有的事?”
“如果今天真是世界末日,也就好了。我就抓住你的手,不想別的,靜靜等着那個時候的到來。”
“不是世界末日,不更好嗎?幸福是個大蛋糕,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慢慢品嘗,才知味道。一口直統統地咽下去,不是脹死,就是膩死,哪有意思。領導,下次不要這樣了,想寵我,不一定用金錢直接砸過來,你可以分期付款。”
康劍扭頭看她,眸光幽長,眨都不眨,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良久,他把她攬進懷裏,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胳膊,“白雁,在感情里,人可以為自已自私一些嗎?”
“當然,感情又不是做善事,要的就是霸道、佔有。”
康劍咬了咬唇,心裏面如同天人交戰一般。他屏住呼吸,抬眼看了看四周,黃昏時分,咖啡館的生意還很清淡,喝咖啡的都是對對情侶,他們坐在角落中,並沒有人看向這裏。
“白雁,如果我不做市長,你能接受嗎?”他壓低了嗓音問。
“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領導,你不會除了會當官,別的什麼都幹不了吧!”
康劍笑了,“我會幹的事很多,也會賺很多錢,足可以把你寵上天,但是,白雁,在我賺錢之前,我可能要去某個地方,離這裏很遠,我們說不定許久都見不到面,五年、十年都有可能。能等我回來嗎?”
白雁坐直了身子,認真而又嚴肅地問:“如果換作是我去很遠的地方,去很久,你會等我嗎?”
康劍用力點點頭。
“所以,這不是個問題。”白雁聳了下肩,捏了捏他的掌心,把頭擱向他的肩,“把心款款放在肚子裏吧!領導,別說這麼幼稚的話,說點高智商的。比如全球金融危機怎麼化解,怎樣解決濱江下崗職工的再就業,怎樣......唔,你打我。”白雁揉着額頭,噘起了嘴。
“鬼丫頭。”他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粉嫩的臉腮,因為她體貼地調換話題,讓兩個人之間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歡快、輕鬆,他堵塞了多時的心,也瞬間雲天霧散,滿天陽光。
何其慶幸,他有她。她看似纖弱,實際上卻是一棵挺撥的大樹,能夠茁壯成長,也能為別人提供一塊綠蔭。如果明天真的發生什麼意外,他相信,他們一定可以並肩面對,雙手緊握。
白雁在他懷裏蹭呀蹭的,圈住他的腰,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領導,我好累,不想在外面吃飯,不想看電影,我只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
回家,是個多麼溫暖的字眼。
小小的租處,簡陋的傢俱,因為有一個小女人,就是一個家。
兩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在風中。樹上的積雪被風吹落,像粉末般紛紛揚揚地飄灑着,落在兩人的肩上,白雁騰出手幫康劍撣去,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間。
她知道,他們之間不必講太重的承諾,此時,一個淺淺的擁抱就夠了。
意外來得很快。
公試結束,康劍先去省委組織部報到,然後和組織部領導一起到濱江市政府,由領導宣佈任命書後,正式接任城建市長。
早晨,濱江市政府的會議室里坐滿了副處級以上幹部,四套班子的人坐在兩旁,中間留了兩個位子,顯然那是給新市長和省組織部領導留的。
眼看就到九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門,結果等到九點半,還不見組織部領導和康劍的影子。不會是堵車吧,政府辦主任嘀咕了一句,撥了組織部的電話,組織部的人說,請再等一下,兩個人已經出發了一會,應該馬上就到。
大家一直等到九點五十分,組織部突然來了電話說,今天任命改期了,但沒說具體原因。叢仲山揮手讓大家散去,扭頭和坐在不遠處的陸滌飛對視了一眼,陸滌飛挑眉,默契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出了會議室,魚貫往外走去。下台階時,看到康劍和組織部的領導坐的車停在院子裏,另外還有兩輛警車,車邊站着上次來省紀委專案組的組長嚴厲。
眾人傻住了。
叢仲山上前,與嚴厲握了握手,不解的問:“這是?”
嚴厲嘆了口氣,“叢書紀,上次的工作我們沒有調查得徹底,檢舉信太多,省委讓我們重新調查。”
“那康劍同志這是?”叢仲山看向康劍,康劍非常的平靜。
“華興集團老總交待了些事,和康劍同志有一點牽連,我們找他核實一下,所以讓組織部的同志特事特辦,任命暫時擱一會。”
“喔!”叢仲山恍然地點了點頭,“沒關係,嚴組長的事為重。”
“以後再向叢書記詳細彙報。”嚴厲向叢仲山頷首,走向康劍,“我們走吧!”
康劍問,“我打個電話,可以嗎?”他知道,這一上車,就將是與白雁長長的分離,他想再聽聽白雁的聲音。
嚴厲拍拍他的肩,“劍劍,你就別讓我為難了。”
康劍閉了閉眼,轉過頭,碰上陸滌飛的視線,他回以一笑,轉身上車。
兩輛警車,一前一後出了市政府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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