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篇 第四章 老神仙
老神仙猛的一回頭，陸小涼着實被他嚇了一跳，只見他戴了一副漆黑的叆叇，透過鏡片，依稀可見內中的深邃。
陸小涼怔了一怔，趕忙擺擺手道：“老人家別誤會，小僧也識得一些草藥金石之術，您說的萬年人蔘怕是這天底下都不會存在了。”
老神仙長長的舒了口氣，笑問道：“小道士，為何這麼說？”
陸小涼不由得暗暗驚訝起來，先不說他能否視物，自己這一身和尚裝扮，他又怎知自己是道士的？
老神仙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此時站起來，裝出一副高人的做派，笑道：“你的身上有雲香的味兒。”
“雲香？”
“你莫管那麼多，快說快說，為何天底下都不會有萬年人蔘？”老神仙不耐煩的追問道。
陸小涼砸吧砸吧嘴，此時越瞧這老人越覺得神秘，聽他一催，只好趕緊說道：“百年人蔘，重達八兩，世間已是罕見，千年人蔘更是稀少，可為一斤大小，如此推斷，那萬年人蔘當以十斤計算。”
陸小涼笑了笑，繼續說道：“小僧說這些，並非是說萬年人蔘太重，而是其纓要較大於根，十斤的人蔘，纓子豈不是要與小樹一般？既然如此明顯，定會引來貪心者的，那人蔘莫說百年千年萬年，便是幾十年的都算是珍寶，貪心者唯恐被他人摘取，定然早早的自己先摘了去，根本不等人蔘長到萬年，況且，誰也沒有那麼長的壽元去等。”
老神仙點了點頭，又聽陸小涼道：“何況，古書中記載，萬年人蔘乃是神仙之物，其附近定然伴有大凶之獸，為的便是等人蔘結出了萬年，好摘取自己享用，如此才能脫離妖籍立地成仙。如今天下平定，妖獸了無蹤影，故而，這萬年人蔘也絕無僅有，怕是只能在書中有所記載，但天底下卻絕對不會存在的。”
草藥攤主聽的愣了神，待陸小涼說完許久，他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得鼓起掌來。
“哎呀！小師父，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呀！對對對，就是這麼個道理！”攤主忙吹捧起來，他當真希望陸小涼能說動這位老神仙，免得總纏着自己。
老神仙沒有開口，而是眉頭微微一皺，盯着陸小涼看了起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看不看得見。
片刻，他掐指算了起來，算着算着，忽的一驚，二話不說，抄起幡子便跑，跌跌撞撞的，不知碰倒了多少人。
“真奇怪……”陸小涼望着那老神仙的背影，口中呢喃了一句，無奈搖頭一笑，走向了街的深處。
就在不遠之外，一座茶樓之上，晚桃喝了一口清茶，遂即吐了口沫子，罵罵咧咧道：“真他娘的難喝！”
年輕道人苦笑一聲，看了看四周，見無人看瞧向自己這邊，這才鬆了口氣，他壓低了聲勸道：“桃，你莊重點行嗎？”
這年輕道人的身旁，正是陸小涼的“奶奶”，不過晚桃此時打扮的精緻許多，美的引來了不少人側目。
“莊重你……”晚桃剛想開罵，忽的想起了這人是自己的哥哥，只能硬生生的將一個“娘”字咽了回去，而是改口斥道：“假清高！假道學！李落凡，你假不假？”
巧了，這年輕道人竟然與雲上神宮的當代宮主同名同姓。
傳聞李落凡，乃是天上的劍仙轉世，十六歲步入上境，三十六歲步入玄境，一百一十六歲步入太境，二百三十五歲步入了萬中無一的虛境，甚至有人說，李落凡只差半步便可飛升成仙。
故而李落凡還有一個稱呼，偽仙人，當然，還有一個稱呼，天下第一。
李落凡被她說的羞紅了臉，不禁虎目一瞪，反譏道：“我看你是瘋了！你……你怎的讓他下了山？”
“不下山，吃什麼？靈濟閣的仙丹？”晚桃面對李落凡的斥責，她是絲毫不懼，反倒硬氣無比，接着嚷了一句“小二來斤牛肉”。
李落凡被她頂撞的沒了聲音，只能氣鼓鼓的坐在一邊，那模樣哪裏還像一代高手，反倒像是一個被人騙去了糖果的娃娃。
二人眼看着陸小涼沒了身影，晚桃頓了頓，聲音放緩了些，她問：“這小子竟然還懂草藥之說，追么？”
面對自己的親妹妹，李落凡生氣歸生氣，但疼愛也當真疼愛。
他滿臉的怒意頓時散了大半，只是聲音微微有些生冷，他道：“不用，方圓百里，我盡可知。”
“那你還拉着我下山？”
“我……”李落凡又被她噎了個大紅臉，心說知曉一回事，不跟着他，若是人跑了便又是另一回事。
晚桃舔了舔唇，朱唇一晃，張口道：“你的修為又精進了，竟然能夠感知到方圓百里，怕是真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聽到妹妹這般稱讚，李落凡的冷臉“唰”的一收，不禁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他說道：“雕蟲小技而已，當年師祖的境界才叫可怖，甚至能夠感知未來。”
“那豈不是預知？”
“就是預知，師祖曾言，兩百年後，天下無邪，你瞧，如今哪裏還有邪派的影子？”
晚桃砸吧砸吧嘴，瞪着他說道：“你不就是想聽我誇你，誇你本事大，當年率領正派十萬高手，一句覆滅了邪派十三宗。”
“那可沒有，我是想說師祖厲害。”李落凡嘴上這樣說，但一臉的驕傲之意，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晚桃偏不叫他得意，而是又說回了那位太師祖，她點點頭道：“師祖當真是厲害，竟然能夠看到百年之後的事，簡直就是一隻活諦聽了。”
“胡言亂語！”李落凡狠狠的剜了一眼她，斥道：“豈可將師祖與妖獸相比，你實在是沒大沒小。”
“嘁……”晚桃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又問：“師祖這般厲害，又豈會終於二百壽元？”
李落凡白了她一眼，心說一句，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晚桃說的也是事實，只好搖了搖頭，說道：“這便不可知了，那時我才十幾歲，你也才六七歲，這其中若是真有什麼秘辛的話，上一代人也不會告知我們的。”
李落凡說著，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似乎他想起了什麼。
沉思片刻，他的眼眸又混沌了些許，又像是遇到了什麼想不通的事。
“算了，師祖高深莫測，又豈是你我可以揣度的，快三百年了，師祖的樣貌早已模糊，厲害不厲害的，也不過是個迷了，就像師祖預言的四大災劫那樣。”
“四大災劫？”晚桃略微驚訝，這四個字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儘管如此的可怕。
李落凡莞爾一笑，似乎他剛剛回想起了自己與晚桃的年幼，他想要伸手去摸妹妹的頭，忽的發現，妹妹早已不是孩童。
“嗯，四大災劫，也許未來會有，不過有我在，桃，你放心，你是看不到了。”
正說著，李落凡的身後忽的一道沙啞之聲傳來，與那買萬年人蔘的老神仙同音同調，只不過這回並不是買人蔘，而是說了四句話。
四鬼亂神，洪荒臨世，日月不存，重立天地。
李落凡身子一震，但並未急於回頭，而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隔了片刻，他轉過頭來，打量着面前的算命先生，又看了一眼那條寫錯了字的幡子。
李落凡莞爾一笑，朝他拱拱手道：“前輩，怎麼稱呼？”
“毋須客氣，什麼前輩不前輩的，叫老夫一聲老神仙即可。”
“……”
晚桃怔的直咋舌，心說這人也忒的不要臉皮了。
“老神仙？呵呵，你活了多少歲就敢稱神仙？”晚桃嗤笑道，其實也怪不得她，以她的修為壽元三百，勉強才能止容於三十年華，何況一個普通的算命騙子。
李落凡瞪了晚桃一眼，忙說道：“前輩勿怪，舍妹平日裏被我寵的太沒規矩了。”
“你與這個老騙子說什麼……”
李落凡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這才止住了晚桃的話。
老神仙咯咯一笑，晃了晃手裏的幡子，他道：“無妨，無妨，小丫頭問老夫活了多少歲？那這可記不清了，猶記得幻雲子小的時候，在老夫的懷裏撒過尿。”
“幻雲……”晚桃這邊思忖着，另一邊的李落凡不愧為當代宮主，登時冷汗微微一滲，脫口道：“十四代宮主。”
晚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當她反應過來時，不禁猛的一拍桌子，一指老神仙罵道：“胡說八道！你個老王八！幻雲祖師乃是千年之前的人物，你吹牛都吹到姑奶奶的頭上了！”
她這一罵，茶樓上的茶客們紛紛側目掃了過來，剛瞧了一眼，便被晚桃罵的連忙別過了頭。
“再看，剜了你們的狗眼！”
李落凡心道，自己這妹妹，真是比邪派還邪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