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沒落公主
佐伊·卡拉法蒂斯今年15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少女正對着船艙內的基督像禱告,黑色的披肩長發搭在背後,而她的禱告是期盼未來的丈夫能夠對自己好一點。
由於在自己的船艙內,她只穿着內衣,這是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由莫利亞絲綢製成,絲綢在那搖搖晃晃的泛黃燈光下透着珍珠的光澤,這更加襯託了她皮膚的白皙和細膩,讓人感嘆青春的美好。
對很多人來說,離開君士坦丁堡無法忍受,畢竟那是整個已知世界最為發達的城市,出了那裏基督世界其他地方都像是鄉下一樣。
不過對這位少女來說,離開那座城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那座城市從來就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好的回憶。
佐伊雖貴為米海爾五世的女兒,但這個身份帶給她的只有屈辱,畢竟米海爾五世只當了一年皇帝,然後就被趕下刺瞎,使得帕弗拉戈尼亞人(備註1)在君士坦丁堡幾十年的統治終結。
他本人則被送到荒涼的海島修道院,作為家屬,她和母親也去那裏過了一段艱苦的日子。
那段日子裏她只有石頭和海灘作伴,修道院裏的修士對待她這樣的罪人之女只會投來那包含警惕與鄙視的眼神,至於前來拜訪者們則是恭敬至極,完全讓人親近不起來。
沒有幾年,傷口惡化使得父親去世,母親則因水土不服而奄奄一息,他們很快就相繼離去。
按照慣例,她應該進入修道院成為侍奉上帝的修女,但父親的忠僕與殘部們找了過來,接走了她,她也得以回到君士坦丁堡。
最初回到君士坦丁堡時佐伊還是很開心的,畢竟那是羅馬文明的中心,古典時代的最後壯麗遺產,整個基督世界都無人可比的輝煌大城。
利奧,這個君士坦丁堡官僚為她安排了住所和教育,讓她得以享受到帝國貴女們才能接受的教育,也讓她對未來充滿希望,沒準未來可以嫁個好男人在這座城市安穩得生活下去呢。
只是很快現實就展現了它的殘酷,雖說她只想安穩生活,但別人可沒有忘記。
不論怎麼說,她的父親都是最近百年來帝國最為亂臣賊子的皇帝了,一個縫紉工在執掌中央數十年的閹貨(備註2)操縱下成為了皇帝,百年來帝國還沒有出身那麼低下的君主呢!
在她的出身被打聽到后,歧視就像是影子一樣到處都是,永遠都有人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大家都知道她是那個縫紉工(米海爾五世當皇帝前是縫紉工)的女兒,那個罪人的女兒。
而隨着她出落得越發水靈,這些指責也變得淫穢了起來,甚至還傳言她和幾十個男人上床!
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起來,佐伊漸漸對君士坦丁堡,乃至整個羅馬帝國都憤恨了起來,她想要離開這裏,她不願意再看到這個該死的地方,為此她無數次在深夜裏祈禱,祈求上帝帶她離開這座她眼中罪惡的城市。
而彷彿是上帝接受了她的禱告一般,機會也終於到來,那個養育她的利奧要帶她離開君士坦丁堡,北上前往羅斯,嫁給一位羅斯王子,就像是巴西爾大帝的妹妹那樣。
佐伊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這一切,一方面是出於本人的意願,而另一方面則知道自己該對利奧的恩情給以回報了。
長大后的佐伊明白,那個叫做利奧的官僚不是因那所謂主君的恩情而養育她的,更是為了能把她賣個好價錢,她對此也沒什麼埋怨的,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她早就不天真了。
結束禱告后,佐伊穿起禦寒的大衣,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後走出了艙門,她得出去透透氣。
閹人護衛們連忙跟隨他們的公主,他們曾經是父親的皇帝衛隊,但隨着父親倒台,不少人直接走了,但依然有忠誠者跟隨至今。
水手們正忙碌着,沒有人在意這個出來透氣的小姑娘,來來往往的男人們最多看她一眼便繼續忙於自己的工作,事情還很多呢。
甲板上倒不是沒有閑人,文弱的文員正和魁梧的軍人在船舷邊聊着天,他們討論的內容似乎是北方羅斯的各種信息。
佐伊知道這些人的來歷,文官們基本上都是因自己或父輩曾站隊父親的關係,被牽連至今無法升職的小吏。
至於軍人,他們大多來自南意大利,家族曾在那邊有過大量積累與佈置,但這些人又並不是無路可走,只是如此諾曼人的步步緊逼使得一些人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在人群中,佐伊很快也找到了她想要見的那個——利奧·帕帕斯——名義上的養父。
利奧正站於船頭,他生得一副硬漢模樣,天生就像是個軍人,但實際上他卻是君士坦丁堡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和她的父親是同鄉,曾經也位高權重過,但隨着帕弗拉戈尼亞人在君士坦丁堡的倒台,利奧的光明前途也斷絕了。
不過帕弗拉戈尼亞人殘存的勢力到歸於了他的領導,但領導這樣一幫殘兵敗將,和沒有前途也沒什麼區別了。
佐伊很清楚,在這幾艘船上聚集的百人已是她家族最後的力量,可以說利奧作出了一次豪賭,把注押在了北方羅斯。
對此佐伊到從不在乎,反正這些東西早就和她無關了,她有何必要在乎。
“殿下。”
利奧恭敬的說道,雖說她的父親被逐下皇位已十年之久,但此刻她的身份就是米海爾五世的公主。
“您怎麼出來了?”
“船艙里太悶熱,我出來透透氣,還有多久到基輔啊,而且路上有危險嗎。”
佐伊對着河岸望去,入目所見的乃是一片蠻荒的草原,這是瓦蘭吉之路最為危險的一段,游牧部落遍佈河道兩邊,一旦抓住機會他們就會襲擊船隊。
“最多兩三個小時吧。”
利奧看了看太陽。
“危險您完全不用擔心,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河道邊上的游牧部落都不見了,襲擊也少了很多。”
“是嗎?就兩三個小時啊。”
佐伊的話語裏帶着一絲惆悵,要面對的終於來了。
“到時候就讓我看看基輔到底如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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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1:由於孤兒院長約翰在帝都的權勢,他來自帕弗拉戈尼亞的老鄉們佔據了帝國中央的方方面面,這一情況持續了數十年。
備註2:指孤兒院長約翰,執掌拜占庭大權數十年的宦官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