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國

是夜，許肆坐上M國飛往C國S市的飛機，看着窗外的星夜，想起自己自從大學畢業出國，已經十年沒有回來過了。父母似乎已經默認了他將定居在M國，倒也沒怎麼抱怨。算着還有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又想着落地后難過的倒時差，許肆輕輕的皺了眉，總之是不想在飛機上處理工作的事情，便向空乘要了毯子，放平了椅子。

早上八點，魏如知伸着懶腰，摁掉了從七點半開始每十分鐘響一次的鬧鐘，費力的從被窩爬了起來。洗漱，做早飯，吃飯，化妝，快速的用半個小時，魏如知打開手機日誌查看昨晚確定好的今日工作內容。除了常規的實驗、和其他部門溝通工作，還要在下午六點下班后和投資人吃飯。魏如知曾向老闆輕輕抱怨，自己僅僅負責部分研發工作，為什麼每次見投資人都要帶自己，老闆則用常用的“提高能力”、“實驗做不了一輩子”等等來安慰她，以至於她每次聽到老闆給同事安排超過工作範圍的活時，都可以當著老闆和同事的面，一字一句的重複老闆的理由，老闆對着她笑，倒也不說什麼。博士畢業后，魏如知進入導師的公司工作，讀書時，曾和同門私下將導師叫做“老闆”，沒想到畢業后，導師真的成了老闆。老闆開的待遇倒是豐厚，便讓魏如知工作三年後，在S市買了一套小八十平的房子，雖然家裏出首付，魏如知背貸款。

空姐輕柔的聲音在艙內響起，提醒乘客飛機正在下降，收起小桌板，拉開遮光板。許肆睡得不好，飛機遇上幾次顛簸，每次都在快要深深入睡時被氣流顛醒，一路便沒怎麼睡覺，飛行途中，開了手機，翻起相冊，都是這十年異國的生活。從大學畢業後來M國，又拼又快的按着四年時間拿下博士學位，讀書期間發了五六篇影響因子十以上的論文，學術頁面上自己的文章引用次數也快到三位數，畢業后沒有接受導師的博后邀請，反而去業界做了新葯開發的行當，這次回國，就是代表公司，和S市政府，探討投資成立合資公司的事情，順便，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到那個人。

飛機落地，是朦朧的早晨，S市的八月潮濕，水氣蒸騰，朝陽貼着水氣在擋風玻璃上顯出好看的色彩，下飛機時，一股濕氣撲面而來。等在候客區的司機順利接到許肆，開往住處，許肆簡單收拾了行李，打開電腦，和在M國的老闆報平安后，招呼着先一周到國內的助理上線，確認了接下來的工作。

“今天下午六點和投資方有個小飯局，聽說這次和我們競爭的另一家葯企的代表也會出席。”助理的聲音從屏幕另一端傳來，腹誹老闆真是不知勞累。“好的知道了，你五點半來接我，其他資料發郵箱，沒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我出去一下。”許肆大概知曉自己剛剛落地，直接安排工作顯得太不會work-life-balance，簡單確認了日程，打算回母校看看。

回國前跟大學老師通了信，約好了見面時間和地點，許肆就趕着時間打車去了學校。十年沒有回來，學校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樟樹、梧桐、噴泉、草坪，和幾十棟銀灰色的樓宇。八月的校園安靜許多，畢業的學生已經離校，新生還沉浸在被錄取的歡愉情緒中，老師們雖然還會在暑假上班，但也沒有平時那麼忙碌。許肆在本院的辦公樓下見到精神矍鑠的老師，師生見面，兩人都分外開心，聊起近況，算起來老師也到了退休的時候。

“帶完這屆學生就不打算再招啦！”老師笑道。“學校怎麼會放您走呢？您肯定會被返聘的。”許肆接話，“您還跟以前一樣的嘛！”老師哈哈哈哈的笑，勸說許肆回母校接他的班，一邊說著像許肆這樣條件的，回來做個教授，直接給博士生導師的資格沒有什麼問題，一邊又說現在非升即走的壓力很大，有些年輕老師完不成任務就只好離開，許肆也想過回國進高校的路子，但是一想到做實驗做了十幾年，比起做實驗，現在的興趣好像更集中於與人打交道，或者說，賺錢。兩人聊着過去的事情，老師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試探着問：“你太太呢，留在國外嗎？”許肆一愣，轉而輕笑，“老師我還是單身。”

“哦哦哦哦，你不是和……”老師想起大學時，許肆一直和一個女孩一起做實驗，吃飯，兩人的考試成績都相近，那會在系裏，兩人私下裏被調侃成“神鵰俠侶”。許肆出聲打斷，“沒有，我們畢業后就分手了。”

“這樣，還蠻可惜的，那姑娘當時放棄保研說要和你一起出國，我以為你們都去國外了。”老師面上露出遺憾的神情，為這對優秀的年輕人嘆息。“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許肆微笑，他也是，十年來沒怎麼聽說過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