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牆背後
第二十五章牆背後
一、寒夜憂思
初春的夜風寒意襲人，蒼白的月光淡淡地灑在門前，除了遠處不時傳來的幾聲狗叫聲，整個寨子都陷入一片沉寂。夜空下，老阿媽獨自斜倚門框，靜靜地坐在家門前，緩緩地轉動着手中的經筒，目光獃滯地望着掛在天空中的半輪圓月，眉頭緊鎖，神情憂傷，額頭一縷凌亂的碎白花發不時被寒風掠起。
今天是兒子次仁服刑一年的生日。老阿媽出神的望着夜空，陷入無盡的憂思，情到深處，禁不時長吁短嘆……
兩年前，兒媳被病魔奪去生命后，次仁意志消沉，變得浮躁，愛發脾氣，經常喝得大醉，對家裏的大事小事不聞不問。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一年前在採挖蟲草時，兒子與xx因小事發生爭執，雙方互不相讓，大打出手，競失手將對方打成重傷，次仁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被投放到監獄服刑。家中唯一的勞動力失去了，僅有的一點積蓄也全部用於賠償對方醫療費了，家中一貧如洗，留下年過6旬的自己和9歲的孫女靠低保艱難維持生計。
“阿佳，阿佳”，小孫女拉姆的叫喊聲打斷了老阿媽的沉思。老阿媽順着聲音望去，見拉姆正揉着惺松的睡眼。老阿媽趕緊摸起身邊的拄路棍，揉了一下發麻的雙腿，吃力的挪向屋裏。
老阿媽這幾天風濕性關節炎又犯了，雙腿膝關節疼得厲害，行動不是特別利索，走進屋子，坐到床邊，老阿媽輕聲安慰到“寶貝，睡吧，阿佳在這裏。”拉姆拉過老阿媽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臉上，輕聲說道：“我剛才夢見阿爸回來了，還給我買新衣服了。”老阿媽知道小拉姆又想她阿爸了，眼眶不禁潮熱。
老阿媽不忍拉姆傷心，輕柔地撫摸拉姆的臉，喃喃地說：“阿爸很快回來了，很快就回來了……”，隨即用更咽的聲音為小拉姆哼起了童謠，隨着輕柔的節拍，拉姆又沉沉地睡著了。
二、心結難解
望着睡熟的孫女，老阿媽一陣心酸湧上心頭，曾經活潑可愛的小孫女，在母親去世、父親坐牢后，就變得沉默寡言，不在愛笑了，只是常常一個人靜靜的發獃……
老阿媽轉過身子，輕輕擦了擦眼角，自從次仁被判入獄后，老阿媽一家的生活被徹底改變了，生活的重擔全部落在了老阿媽的肩上，老阿媽時常感覺被生活的重擔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緒複雜的她，曾經多次想就此了結餘生，但想到孫女，又一次次地把念頭拋到了腦後……
小孫女拉姆在村小上學，今年上三年級，老阿媽每天都接送拉姆讀書，村小離老阿媽家15分鐘的路程，由於老阿媽行動不利索，需要30分鐘的時間，更讓老阿媽擔心的是由於村小隻能讀到三年級，四年級以後就要到鄉中心小寄宿，到了鄉中心小小孫女該怎麼辦，像一個沉重的石頭壓在老阿媽的心裏，小孫女也多次說不想再讀書了，老阿媽想也只能撐一天算一天了。
“要是次仁在就好了”老阿媽心想。
每每想到這些，老阿媽心裏總會升起一股股的怨恨。“次仁與xx打架，責任並不完全只是次仁的錯，憑什麼只抓次仁？而且全部家底都賠給對方了，為什麼還要抓人？小拉姆本就沒了阿媽，這孩子將來怎麼辦？一天說政府為人民服務，法律是保護人民群眾的，怎麼竟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對此，老阿媽一直耿耿於懷。隨着時間的推移，老阿媽心裏這種錯誤認識讓她變得更加偏執，心結久久難以打開。
但自從次仁入獄后，鄉黨委政府和縣司法局的幹部始終傾注真情，隔三差五地就要帶些生活用品到寨子裏看望老阿媽，從生活上幫助關心老阿媽一家，積極申請更多的惠民照顧政策，但老阿媽對來自黨委、政府的關心、鄰里的幫助始終漠不關心，冷眼相待，心存抵觸，讓關心她的鄉黨委政府、縣司法局的幹部多次吃閉門羹。
時間一久，周圍不理解老阿媽的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老阿媽，有的甚至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老阿媽更不願與人接觸，任何人也無法走進她的生活。
但來自黨委政府和縣司法局的關心在此間從未間斷。
三、助力回航
（一）叩開心門
這一天，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司法所司法助理員拉姆第一次來到了老阿媽家。
拉姆上班后，對全鄉的各類矛盾糾紛、重點人頭、困難群體等進行了細緻的梳理，對老阿媽一家的變故和生活現狀特別關心。
當拉姆走到老阿媽家門口，小拉姆正雙手拖着下巴坐在門前。拉姆便問道：“你是小拉姆吧？你阿婆在家嗎？”小拉姆沒有回答，而是往屋裏跑去，拉姆緊跟着進了屋，見老阿媽正躺在床上喘息。便關切地問道：“阿婆，生病了嗎？”
老阿媽見是陌生人，便問道：“你是誰？”
“我是新來的鄉司法所助理員，我和你孫女名字一樣，我也叫拉姆。”拉姆邊說邊把提在手中的兩桶清油放在地上。
“你來幹什麼？”老阿媽沒有回答拉姆，面無表情地問道。
“過來看看你和小拉姆。”
拉姆拉過床邊的小拉姆，從包里摸出一包糖果，塞到小拉姆手裏，“阿婆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需要，你趕緊走吧。”老阿媽不耐煩地說。
“阿婆在送我讀書的路上，摔倒了”，站在一旁無助的小拉姆說道。
拉姆不等老阿媽開口，急切地說道：“阿婆，既然摔傷了，那就得去看醫生。”
“不用。”
“你不去看醫生，傷情加重了怎麼辦？怎麼照顧好我們的小拉姆呢？”
一句話，說到了老阿媽的心坎上。經過拉姆的再三勸說，老阿媽終於同意和拉姆一起到衛生院去看病。
經過鄉衛生院的治療，在拉姆的悉心照料下，不幾天，老阿媽摔傷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通過與拉姆這幾日的接觸，老阿媽嘴上雖然不說，但對拉姆漸漸有了些好感。拉姆也感覺工作找到了突破口。以後，一有空拉姆就往老阿媽家去，陪老阿媽拉家常，幫着做一些家務農活。
（二）推遲還債
這一天，拉姆正和老阿媽拉着家常，一個40歲左右的男人來到老阿媽家，聲稱次仁欠了他的錢，要求還錢。經過了解，原來，次仁在未入獄前，向他借了一筆錢，現在到還款期了要求償還。
看着老阿媽沮喪的表情，拉姆示意和他單獨談談，男子同意了。在了解了具體情況后，拉姆向他介紹了老阿媽家的困難，男子面露難色，拿出借條，說還錢時間早已經到了，不收利息就已經讓步了。無耐之下，拉姆只得說過幾日答覆，男子同意過幾日，但時間不能拖得太久。
回到鄉上，拉姆找到調解經驗豐富的鄉調解委員會主任降巴，大致介紹了次仁欠錢的事，共同商量解決的辦法。當天晚上，拉姆和降巴便冒雨來到男子家，深入開展債務協調工作。降巴是本地人，對老阿媽家的情況非常了解，與要債男子也較熟悉，站在雙方的角度，提出了現實的解決辦法，“次仁所欠下的錢，還款日期推遲到等他出獄后的兩年內，並不收取利息。”通過降巴的大力協調，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於說通了男子。
考慮到男子急需用錢，拉姆從自己剛補領到的兩個月工資中數出2000元交給了要債的男子，作為次仁欠款的首期還款，請他收下，並表示非常感謝男子對老阿媽一家的理解。
第二天，拉姆再次來到老阿媽家，將推遲還債的情況告訴了老阿媽。老阿媽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看着拉姆有些睏倦的臉，嘴角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三）新學期的苦惱
轉眼，新學期就要開學了，老阿媽這幾日總是心事重重。眼見鄰近的小拉姆同學家父母都在為子女到鄉中心小學寄宿讀書作準備，心裏不禁十分惆悵“小拉姆該怎麼辦？”
拉姆看出了老阿媽的心事，反覆勸說老阿媽。
“一定要讓小拉姆繼續上學，決不能輟學！”
“阿婆，請相信我，我一定會照顧好小拉姆的！”說著，拉姆拉着小拉姆的手“你是小拉姆，我是大拉姆，以後叫我大拉姆阿姐，姐姐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經過耐心勸說，老阿媽終於下定決心送小拉姆到中心小學繼續讀書。
新學期開學這天，老阿媽和小拉姆都非常高興，到了鄉上，老阿媽準備從低保卡中取一點錢為小拉姆買一件新衣服和一些學習用具，在拉姆同老阿媽去鄉信用社取錢的路上，老阿媽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卻怎麼也找不到低保卡，急得滿頭大汗，嘴唇顫抖着說：“出門時明明帶了的，怎麼不在了？那可是我和小拉姆的命啊”，站在一旁的拉姆安慰老阿媽不要慌張，仔細想想在哪裏丟失的。老阿媽卻始終想不起來。這時老阿媽一下癱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拉姆把老阿媽從地上扶起來，安慰老阿媽補辦一張就沒事了。老阿媽緊張的情緒終於舒展了一些，但仍然很擔心。
送完小拉姆回到家中，老阿媽就按拉姆說的開始找補辦低保卡所需的資料，但低保卡是次仁的名義辦的，“這該怎麼辦？”補卡要本人到信用社申請，拉姆心裏也犯起了嘀咕。
“這可怎麼辦？”拉姆焦急的想着。突然靈機一閃，“這種特殊的情況，可以找公證委託辦理。”想到這，拉姆立即撥通了縣司法局局長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局長的聲音：“拉姆有什麼事情？”，拉姆向局長彙報了老阿媽丟失低保卡的情況，電話里傳來局長爽朗的笑聲：“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一會到民政局去查下老阿媽的賬號。我們不是正在開展法律服務綠色通道惠民行動嗎？！馬上請公證處的同志到老阿媽家去辦公證委託。”
拉姆掛了電話，高興地向老阿媽說了解決的辦法。“銀行卡要注意保密，你看信任誰就委託誰幫你代辦。”老阿媽一聽，毫不猶豫的說：“請我的大拉姆幫我補辦吧！”。拉姆一聽這話，顯得很吃驚，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笑容。
三個半小時后，局長帶着公證處的小張和小王來到了老阿媽家中，卸下車上帶給老阿媽家的米、面、油等生活用品后，與老阿媽寒暄幾句，就安排小張和小王為老阿媽辦理公證。
不一會，小張和小王辦理好了公證的相關資料，局長對老阿媽說：“公證辦理好了，到開戶的縣信用聯社重新申請辦理一張卡就行了。現在我們正在開展法律服務綠色通道惠民行動，對困難群體上門送服務，並免收公證費用。”
說完，局長又叮囑老阿媽一定注意身體，就起身和拉姆一起走出門外，迅速趕往縣城補辦低保卡。
老阿媽望着遠去的車影，默默地揮着手，眼中已是一片淚花。
拉姆以尊重、友善、真誠的態度，打動了老阿媽，拉姆也成了老阿媽最信任的人，開始什麼心理話都給拉姆訴說。拉姆感覺老阿媽真心接受了自己，思想也正在積極轉變，知道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向老阿媽耐心講解次仁犯罪給受害者、受害者家庭帶來的傷害，給社會帶來的危害，給老阿媽和小拉姆帶來的創傷……通過反覆向老阿媽講解相關法律知識，在拉姆的熏陶下，老阿媽慢慢地認清了兒子犯罪的事實，對黨委政府的抵觸情緒也日漸消減。
（四）母子相見
在與老阿媽攀談過程中，老阿媽時常念叨次仁的過去。拉姆知道，老阿媽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次仁了，非常想念在監獄服刑的兒子，但苦於路途遙遠，行動不便，無法到監獄探視。
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是在監獄服刑。拉姆非常理解老阿媽這份沉重的思念之情。
“如何才能達成老阿媽的心愿？”
正在困擾之際，縣司法局長帶領工作組再次來到寨子，進村入戶開展親情幫教大走訪活動，對服刑人員家屬定期進行走訪慰問。
拉姆及時向局長彙報了老阿媽想見兒子一事，局長聽后非常高興，因為在下鄉之前，局長與監獄取得了聯繫，得知次仁在監獄改造思想認識還不深刻，改造也不是特別積極。局長覺得，次仁的情況急需架通親情幫教這座橋樑，通過親情關心關愛和教育引導，幫助提升改造積極性。
想到這裏，局長對拉姆說道“拉姆，我們正在大力開展親情幫教，縣上也及時開通了網絡遠程視頻探視系統，方便親屬與服刑人員面對面交流。親情幫教就是要調動親屬的力量，共同配合監獄幫助服刑人員更好的改造，你了解到老阿媽的這種思想非常重要，我回去馬上和監獄協調，儘快安排老阿媽通過遠程視頻進行探視。”
過了兩天，局長打來電話告訴拉姆已經與監獄聯繫好，明天派車來接老阿媽到縣司法局。
接了電話，拉姆就迫不及待地去了老阿媽家。
“阿婆，告訴你個好消息”拉姆握着老阿媽的手，氣喘吁吁地說。
老阿媽不知所以地望着拉姆“什麼好消息？”
“明天你就能見到次仁了！”
老阿媽感覺非常突然，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嗎？”
拉姆將遠程探視的事慢慢向老阿媽進行了講解。老阿媽聽後有些不知所措，緊握拉姆的雙手用力搖晃，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眼眶一片潮濕。
這一夜，老阿媽失眠了。
第二天，老阿媽在拉姆的陪同下，早早地來到縣司法局。在局長的安排下，接通了與監獄的視頻探視系統。老阿媽緊張地望着牆上的電視。不一會，畫面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電視上。
“次仁，次仁……”老阿媽異常激動，顫抖着聲音。
“兒啊，阿媽想你了。”
“阿媽，兒子也想你了”
“兒啊！你怎麼樣了，我很好，鄉上的幹部和司法局的幹部經常來看我，給我送錢送糧……”
次仁一時間更咽着說不出話來。
“兒啊，在裏面要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來……”
“我一定會好好改造，早點回家，早點出來見你和小拉姆……”次仁跪在了母親“面前”，訴說著無盡的懺悔。
……
……
聽着阿媽的聲聲叮囑，次仁哭成了淚人，而在畫面這頭，看見視頻里的兒子，老阿媽早已淚流滿面。這對快兩年未見面的母子總算“面對面”了。
此情此景，拉姆哭了，局長流淚了……
通過遠程視頻系統見到了阿媽后，次仁情緒得到了安撫，改造積極性顯著提高。他意識到：當時沒有理智的去處理事情，走了人生彎路，根源就是自己的法制意識淡薄，只憑一時衝動，導致了犯罪，這不僅給受害者帶來了傷害，也給社會造成了危害，同時也給自己的親人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和痛苦。
在獄警的幫助教育下，次仁在思想上挖掘犯罪的根源，在靈魂深處重新找回自我，痛悔自己的罪過，積極改造，多次獲得減刑獎勵。
（五）新生
一年半后，次仁提前刑滿釋放，走出了高牆，回到了家鄉。
回家第二天，次仁在老阿媽、小拉姆的陪同下，來到了司法所。見到拉姆后，次仁一句話也沒說，咚的一聲跪在拉姆面前，激動的說“阿媽給我講了，非常感謝你的關心幫助，要是沒有你，我們這個家就完了……”
拉姆趕忙伸手去扶次仁，次仁怎麼也不肯起身，只是一個勁地說著“卡卓，卡卓……”
拉起次仁，看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漢，因為他的一切幾乎拉姆都很清楚，但這卻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拉姆也非常激動。這一刻，拉姆體會到了幸福。看着老阿媽慈祥的笑容，小拉姆充滿童趣的眼神，久違的幸福又回到了他們一家。
拉姆問了次仁的打算。鼓勵他一定要重塑信心，儘快走出陰影，重新回歸社會，依法守法，努力追尋幸福生活！
次仁對未來也充滿了信心。開始努力地找工作，但每次用工單位聽了次仁的經歷后，都不願錄用，更是遭受了很多白眼。
面對貧困的家庭和父老鄉親異樣的目光，次仁本已復蘇的心又漸漸冷卻，是得過且過還是想辦法改變？想辦法證明？
又在十字路口徘徊時，司法局的幹部又一次伸出了溫暖的手，經常與他談心，開導他，鼓勵他振奮精神重新做人，並想方設法地為他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困難,協調民政局為次仁辦理了低保，鼓勵他：誰一輩子都不能保證不犯錯誤，只要真心改了就好。縣司法局通過多方努力，把次仁介紹到“xx大酒店”當保安，有了固定的收入，生活得到了保障，次仁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也漸漸改變了他人對他的看法，得到了酒店經理和同事們的好評，一年後被提升為保安部部長，更加提升了他的信心。
通過司法局的幫助，次仁重新站起來了！
次仁下定決心：要用辛勤的汗水洗滌思想中的污垢，積極迎接新的生活，不辜負黨和人民、親人的希望，走守法、勤勞致富之路。
工作之餘，次仁經常向周邊的人現身說法，講述自己的經歷，告誡他人引以為戒。漸漸地，次仁成為了一名義務法制宣傳員。
兩年後，次仁攢錢終於如期還清了所欠的債務。
（六）尾聲
在七月一日黨的生日這一天，次仁帶着老阿媽和小拉姆全家捧着潔白的哈達來到縣司法局，感謝對他以及家庭的幫助，感謝黨的惠民政策幫助他實現了幸福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