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回 往事不要再提(三)
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會兒全倒出來一樣,淚水從眼眶中流出,滑落到嘴邊,苦苦的,澀澀的。清靈已經不再是冉歲,不再是那個從小給我治毒,教我讀書撫琴的大哥;不再是那個寵着我慣着我,對我說無論輪迴幾世,都一定會喜歡上我,會永遠永遠喜歡我的大哥。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胄,是為了琉璃才甘願化作琉璃珠投胎轉世的仙人;他是第一個不願與我結緣抽走名牌的人;他是被迫養育我的人。
若不是一開始我就纏着他,恐怕他早就將我拋與腦後忘的一乾二淨。
雖然我問他為什麼不教我法術,其實只要他哄哄我,我也不在乎做一個廢柴。
雖然我拿以前的舊事來無理取鬧,其實也是因為心裏覺得他根本就不重視我。
雖然他也曾說過喜歡我,可是現在回過頭想想,那還是在我步步緊逼之下才說的。
把我打發到璽懿身邊學習的當天就找了個借口把我從天君宮趕了出來,整整七年,他從來就沒有來看過我一眼。
是,我承認是自己調皮先惹鬧了他,可是那一次不是想讓他多陪陪我,哪怕是教訓我……
眼下我真的搞不清楚,我是因為他是清靈而喜歡他,還是心中一直把他當做冉歲來喜歡……
我翻身起來想要出去冷靜冷靜,理一理煩亂的心緒。
人被清靈一把扯回到床上,正對上他蒼白臉龐。望着我的一雙清眸里此刻帶着迷惘與凄傷,纖長的指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淚痕,將臉埋在我頸窩緊緊地擁住了我,能感覺到清靈身體微微顫抖極力在隱忍着情緒,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頸窩,這一刻我愣住了。
“馨兒,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琉璃的事你只聽了開頭就對我鬧脾氣,你先聽我講完再走不遲。”清靈抬起頭,眼眶微微泛紅,眼眸上好似蒙了一層瑩瑩薄霧,“當初我們六人沒有收走琉璃身上的名牌,其實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琉璃與父母雙親骨肉分離;另一個則是為了墨漓。”
被清靈摟在懷中,心中兩股思緒打架;一方面覺得心中憋屈憤懣不甘願,猶豫着要不要推開他,硬氣一些;可是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心中好奇想聽完故事;一時之間左右為難,優柔寡斷拿捏不定主意,身子僵住一動未動。
清靈說到這裏,似乎是察覺到我內心的糾結,手指輕勾起我的下頜,望向我的目光柔腸百結。
突然臉被他手指這麼勾住,這種對待寵物的方式,委實讓我心頭不爽。我是人,是人!不是你養的小狗小貓,想逗弄就逗弄!一煩躁,我一扭頭躲開了清靈的手。
清靈手僵了一下,嘴角微勾帶出一抹苦笑,手落了下來撫在我的腰上,“馨兒,天界中並非一切事物都由天帝掌管,即使是天帝,也有一些事物不能親自出面決斷;因此每一任天帝身後都有一位暗帝,暗中輔助天帝維持天界安寧;只是雖然暗帝手中有着至高無上的權限,但是也註定要與孤寂終身相隨。墨漓雖不能言語,但生來天賦異稟靈力極高,若是肯苦修千年,天界之中無人能及;因此天帝一心想要培養墨漓成為掌管天界的暗帝;卻沒有料到墨漓會在月老殿與琉璃牽了紅線,並且寧願不做暗帝也要與琉璃結為夫妻。”
清靈伸手取來一個軟枕墊,身子略微往上移動了一下,斜靠在枕上,闔上眼睛神情略顯疲憊,長長的睫毛隨着氣息,上下微微顫動。
故事還未講完,聽故事的我心繫劇情,有點着急下文,講故事的人卻想睡了。忍不住仰頭望向清靈,手指同時戳了戳他的胸膛。
清靈睜開眼睛,斜瞟了我一眼,片刻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繼續往下說道:“那時琉璃還小,墨漓亦是八歲孩童,我們五人不忍心看着他們的命運被天帝操控在手掌中,因此私下約定好,等琉璃長大成人與墨漓結為百年之好的時候再取下各自的名牌成全他們。害怕天帝從中作梗為難琉璃,我們五人又收琉璃為徒,將所學傳授與她,為的就是讓她可以在天界之中立足自保。”
月光透過窗灑進來,地面上猶如鋪了一層碎銀泛着銀輝。清靈側身轉向我,冷冽端正的臉部的線條利落俊美,眼睛如天湖之水,閃亮,晶瑩,柔和,晃眼。
“馨兒,琉璃身上雖繫着我們六人的名牌,其實與我們的關係只是師徒。你怨我先取走自己的名牌,卻不知道那日在凌霄寶殿上,若不是我先取走自己的名牌,天帝又如何藉機從紅線上取走了墨漓的名牌?再加上璽懿、火炎、寒冰、解語挺身而出護着你,不但化解了天帝顧忌萬分的紅線風波,也免去了天帝對你的戒備之心。整個天界,由我們五人護着你,誰又敢欺負與你。我雖沒有傳授你法術,人卻時時刻刻都守在你身邊護着你,由着你調皮搗蛋,看着你無憂無慮的長大,這份苦心到頭來竟然沒有落下你的半點感懷。”
窗外一陣涼風吹過,眼前這張臉如玉般溫澤,長長睫毛覆蓋下,漆黑的眼眸,帶着寵溺向我靠近,在輕柔的呼吸下奪走了我的唇,溫熱的吻落了下來,墨一般的長發順着肩胛滑下,有幾縷落在我的臉頰上,順着肌膚滑落,痒痒地。
在溫暖清香的懷抱中,心中的委屈悲憤此刻全都化作一灘池水,波光粼粼,泛着溫柔地漣漪。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剛才我說的那些話顯然成了無理取鬧,眼下不是搗蛋闖了禍主動低頭認錯的時候,關鍵的大事上,即使錯了也不能低頭服軟讓他以後欺負我。
礙於面子我故意搶白了一句,“你若是不說我怎麼會知道。”這話好像沒什麼威力,於是我又強硬地補充了一句,“起開,你壓疼我了!”
“你道是坦誠。”清靈笑睇了我一眼,胳膊略略撐起,身上一輕,身子卻沒有離開我半分,依舊壓着我。
“爹,可以不貼這麼緊么?”我蹙眉,想推開他,又怕自己莽撞行為傷了他心;可是不推開他,想起以前他拒絕我的場景,委實心中不甘。
“乖,我只是抱抱你,什麼都不做。”清靈的聲音極為清醇,可是我卻從中聽出了些許不懷好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