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 人心啊,真是莫測
牛二早年間隨父走南闖北,認得賣藝者的手禮,是奇門中人,便不再逼迫。
還了個同樣的手禮。
“不願露底,我也不勉強你。”
“老大,怎麼說?”
張恆聞言越眾而出,向賣藝者拱手笑道: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老哥技法精絕,街頭賣藝當真屈才。”
“我想……”
未等張恆把話說完,賣藝者作惶恐狀,插言打斷。
“哎,叫花子也有自己的打狗棍嘛,衣缽雖小,可傳兒不傳女,傳里不傳外,這是自古以來的老規矩了。”
“大人,茶碗雖小,水是不會露的嘛。”
張恆聞言一笑,明白賣藝者會錯了意。
“奇門左道,萬流歸宗。”
“如今天下烽煙四起,難得幾塊安生地。”
“老哥也不想孫子跟着你到處吃苦吧?”
賣藝者十分驚訝。
沒想到眼前這人如此篤定,身後木箱旁邊,席地而坐的疤臉小孩,是他的孫子。
眼力、見識,着實不凡。
“你已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也該安穩下來了。”
“不如投身朝廷,做個錦衣衛,你也好撫養孫子長大成人。”
“每月月俸,我給你至少二十兩銀子,只多不少。”
霍!
二十兩銀子,只多不少!
百姓們聽了雙眼發光,就連眾錦衣衛都驚呼出口。
通常錦衣衛力士的月俸還不到三兩銀子,二十兩當真算豐厚高薪了。
賣藝者似乎心動,猶豫片刻,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抱歉,抱歉,我獨來獨往跑單幫慣了,做不來官的。”
張恆並不意外聽到這個回答。
目光落在疤臉小孩身上。
仔細觀察。
不多時,心內大概有數。
“我若說,能治你孫子的病,你是否願意,投身朝廷,做個錦衣衛呢?”
“好好想想,不必立刻回答我。”
“什麼時候想好了,隨時可到內城百戶所找我。”
“不打擾了,告辭。”
……
啪!
手掌拍下,圓桌崩碎。
東廠掌刑太監曹仁超,難忍怒氣,霍然站起。
“從哪兒冒出一個小雜種,居然敢在咱家治下目無法紀!”
自二十年前從宮裏外放到流火城做官,苦心經營這多年,儼然是一位土皇帝。
在城內,他的話比知府更管用。
可今日居然有人敢從他手裏搶走,能下金蛋的母雞教坊司。
難道錦衣衛不知道教坊司背後站着東廠?
難道掌腿雙絕的曹仁超之名已經失去威懾力了?
“許久不曾動手,莫非以為咱家的寒冰掌生鏽了!”
“來人……”
“乾爹,請吩咐。”一人推門,躬身入內。
“你帶上黑旗箭隊,把錦衣衛張恆綁來!”
“咱家要仔細瞧瞧,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到底長一副什麼模樣!”
……
盞茶功夫后。
內城錦衣衛百戶所外。
只見“嗖嗖”聲此起彼伏。
一道道身影,從四面八方飛掠而來,伴隨着陣陣尖銳呼嘯,凜冽風刀。
正是東廠的精銳,黑旗箭隊。
他們皮膚白嫩,拔出隨身劍,飛躍院牆,到處搜查,殺氣騰騰。
“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循聲探跡,往後院校場搜去。
不消片刻。
一人率先快行,陰柔聲音響徹全場。
“誰是張恆!”
聲音里彷彿帶着一股寒氣,侵入心膽,令人畏懼。
這是積年的威望所致。
絕非一時三刻,可以扭轉固有的觀念。
“完了!是黑旗箭隊!”
有人一看黑衣太監背後的黑旗箭、雲紋弓,心頭一寒,面上生出惶恐之色。
“公公,一場誤會,跟我沒關係!”
他嚇壞了,六神無主,開口亂叫。
“我早勸過他,教坊司不能動,他非不聽勸,活該找死!”
五六人被他一叫,也慌了神。
頓時跳反,拔刀相向。
“大膽張恆,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在他們的認識里,真正厲害的太監,比大妖可怕的多。
死在大妖手裏,可能就在一瞬間。
但犯事落在太監手裏,絕對生不如死!
“張恆!還愣着幹什麼!”
“跪下!你的事犯了!”
其他錦衣衛,見這六人跳反,部分也在開始意動。
“喲!膽子確實不小!”
張恆對一切污濁之言,不為所動,泰然自若。
淡淡的看着黑旗箭隊的領頭太監。
“呵,你這還真是不把我們黑旗箭隊放在眼裏么?”
李公公聲音傳開,宛若刮骨陰風,令一些錦衣衛直打哆嗦。
腿肚子壓根兒不聽使喚。
“李公公,小的要舉報!”
“張恆堅銀擄掠,貪贓枉法!”
“以權謀私,勾結亂黨,罪該萬死!”
好傢夥!
張恆都氣笑了。
他記得這幾張面孔,昨夜往教坊司去的路上,還在稱兄道弟。
說什麼誓死相隨,同甘苦,共患難。
今日被黑旗箭隊嚇住,恨不得把他祖宗八輩的罪過都數出來。
人心啊,真是莫測。
呼!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心緒復歸平靜。
不過欣慰的是,跳反的不過十餘人。
大多數人,還是跟他齊心的。
如此場面其實也好!
免得日後託付後背,真兄弟被陰陽人捅穿腰子。
念及至此,張恆洒然一笑。
“李公公,有句話你說對了,但不完全對。”
“我不是看不起你們黑旗箭隊……我是看不起你們整個東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