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殿下胡扯
永和宮偏殿,外頭天色已黑,殿中各處已點起了火燭,一片明亮。朱楨坐在一張花梨木小方桌前。他的對面,坐着朱元璋和馬皇后。桌上,擺着一大碗連肉帶水的雞湯。剛才朱楨快把黃膽都吐出來了,此時確實很餓了。看着碗中飄着厚厚一層,只有土雞特有的,如黃金般色澤的雞油珠兒,朱楨早已食指大動。不過我大明的皇帝和皇后都在一旁,他感到十分的拘束。朱元璋瞪他一眼,笑道:“看什麼,要喝就快喝,喝完咱問你幾句話。”“嗯。”朱楨點點頭。他也不用勺子,端起碗來,送到嘴邊,呲溜呲溜的喝起來。雞湯不燙也不涼,溫度剛剛好。甫一入口,朱楨便只覺唇齒間,蕩漾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香味,吞下之後,回味特別悠長。細品之下,隱隱還帶着一股党參黃芪的葯香,混着雞肉的獨特味道,頓時讓他眼前一亮。純天然、無污染的有機雞湯,果然贊!“別光喝湯啊,多吃肉,吃肉才好的快!”胡氏站在一旁,目中儘是慈愛。朱楨點點頭,拿起碗中的大雞腿,吭哧就是一大口。帶點油脂的雞皮軟糯甘香,雞肉軟爛之餘又不塞牙縫。一口下去,朱楨感動的眼眶一紅。這是前世里,自己幼時曾吃到過的純甄味道啊。朱元璋似乎也聞到了香味,看兒子吃的那麼香,不爭氣的口生唾液,暗暗咽了幾次口水。馬皇后在一旁瞥見了,輕輕搖了搖頭,這重八,就算當了皇帝,也還是當年的老模樣啊。她抬起頭來,朝胡氏施了個眼色。胡氏也是個懂事的人兒,笑嘻嘻道:“這雞湯我放了點藥材,有固本培元之效果。陛下和姐姐日夜為國事煩勞,不如也喝一點吧。”“甚好!”馬皇后剛開口,朱元璋搶先表態道:“咱確實有些口渴了。”胡氏又命人端來兩碗雞湯,馬皇后慢條斯理的用小勺舀着品嘗。朱元璋卻學着朱楨,直接端起碗來喝。“好喝,充妃的手藝越發好了!”朱元璋贊一聲,正式開動起來。只一刻功夫,他便風捲殘雲,將一大碗雞湯雞肉,完全打掃乾淨。“嗝,爽!”他打了個飽嗝,放下手中大碗時,發現朱楨只吃了一大半,馬皇后碗中只少了點湯。朱元璋不禁臉色一紅。胡氏笑嘻嘻的來收碗,出言道:“陛下能吃能喝,是咱們這些后妃皇子、乃至大明全體子民的福氣呢!”“妹妹所言極是!”馬皇後點點頭,站起來幫着胡氏收拾殘局。不一會,偏殿中,只剩朱元璋和朱楨兩人。朱楨撓撓頭,見朱元璋不住打量着自己,頓時心中發毛。該來的總要來的,慌也沒用。在完全融合了身體的記憶后,朱楨也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作為一名明史愛好者,對楚王朱楨的生平雖然了解的不詳細,但是卻清楚的知道,他富貴平安的活到了永樂年。憑此一條就足夠了,今天自己只要扯的嚴絲合縫,老朱肯定會放自己一馬的。“六兒,給咱說說,今天早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楨深吸口氣,將之前自己打的腹稿,通盤托出。“早間正在文華殿聽宋先生講《論語》,突然就困了。”
“睡的迷迷糊糊,就聽見有人說,我是韓林兒,你的身體我要了!”朱元璋聞言,面現狐疑之色,他開口問道:“這韓林兒長什麼模樣?”朱楨早有準備,一本正經道:“他渾身濕淋淋的,頭上有水草和濕頭髮遮着,我看不真切。”“嗯,”朱元璋點點頭,拉着頜下短須道:“繼續說。”“孩兒雖年幼,可也知道父皇跟姓韓的有過節,肯定不幹啊。”“他就化為一陣青煙,進了我的身體,和我搶身體的主導權來。”朱元璋眉毛一挑,這情況和一些亂七八糟書上寫的‘奪舍’之事很像。他沒說話,抬抬下巴,示意朱楨繼續。“宋先生問我問題的時候,韓林兒正得勢,都是他答的。”“等到父皇來的時候,我已被逼到了絕處,所以他才會借孩兒之口,胡說八道。”朱楨一推六二五,反正壞話壞事都是韓林兒乾的,跟他楚王殿下沒半點關係。“那後來你怎麼又清醒了呢?”朱元璋的問題,直接切中關鍵。“正是父皇出現的時候,我突然感到一陣黃光從天而降,瞬時渾身充滿了力量,施全力將韓林兒打出體外。”“我又看到他躲在樑柱下面,這才衝上去,直接把他撞的粉碎。”“然後我就昏了,怎麼回宮的,也不知道了。”這些話,他反覆推敲了好幾遍。朱楨自信,只要朱元璋不對他大刑伺候,基本沒法認定他說的是假話。‘假如真的上大刑,父子的臉皮都撕破了,真假也更沒意義了。’聽完了全部故事,朱元璋面色不喜不悲,緩緩站了起來。他慢慢踱着步子,半盞茶后,來到朱楨面前。朱楨坐在椅子上,正待起身。朱元璋卻按住朱楨肩膀,湊在他的耳旁道:“韓林兒,你是不是還沒走?!”“什麼?”朱楨一愣,沒想自家父皇對自己的胡扯,信的過了。朱楨慌忙道:“父,父皇,何出此言?”朱元璋盯着朱楨稚氣未脫,英氣已顯的臉龐,忽然嘴一咧道:“古人云兵不厭詐,韓林兒肯定不會喊咱爹的!咱多問一嘴,總是沒錯的。”“……”朱楨一陣無語。朱元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頗為輕鬆道:“好了就行,這幾天將養好身子,過幾天去宋學士家,給他道個歉吧!”“哈哈哈!”說完,朱元璋大笑着走出殿去。朱楨深吸口氣,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他面露勝利者的微笑,知道已經過關。神機妙算、機智如我,整個大明朝除了劉伯溫,怕是無人與我匹敵了!~“阿嚏!阿嚏!阿嚏!”太平里東井巷中的某處小院,一位身着藍色道袍、頭戴四方平定巾的清瘦老者,忽然打了好幾個噴嚏。老者大約六十齣頭的樣子,一雙眼睛雖不大卻十分聚光,充滿了智慧。“誰在叨念老夫?”他掐指一算,目光向東方瞥去。下一刻,老者又抬頭看向北天紫微垣,卻面色微變。“客星犯帝座,吉凶難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