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之兩宮情 第19章 魏徵血諫
長孫無忌對世民說道:“是不是沒過倆天,就有一匹馬突然暴斃?”
世民點頭說道:“是啊,那一天,剛好王珪到京。朕差點失去倆位得力的大臣。”
王珩笑道:“我爹跟魏叔叔是一個性子呢。您得罪了一個,勢必得罪了倆個。”
世民嘆氣說道:“朕從小到大,身邊一直是唐儉、宇文士及、房玄齡與杜如晦。再來就是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以及天策府上下文武上百人。突然收納了東宮建成部下的上千人,他們安心歸順也就算了。唯獨魏徵與王珪不能一下子心平。如之奈何?”
王珩點頭說道:“所以大家都看着陛下如何收降他倆?”
世民說道:“但凡馴馬,用鋼鞭、鋼刺與尖刀就足夠了,再兇猛的馬匹都能馴服。可是那魏徵就算滾了釘板,竟然也能把朕臭罵個夠本。朕只能在他面前低頭。”
康崇吃驚地說道:“滾釘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魏徵幹嘛要滾釘板?”
魏徵見諸人對他議論紛紛,毫不介意,只是笑咪咪地吃着一塊哈密瓜,卻聽身旁有人呱唧呱唧吃完半隻哈密瓜,正是杜如晦,杜如晦根本沒有聽大家在說什麼,只是認認真真地對付着分給他的一隻哈密瓜,安興貴家人千里迢迢,越過突厥的防線和西域的邊境線,每年就從老家哈密送往京城幾十駱駝的哈密瓜,就連世民都十分喜歡西域的哈密瓜。
諸人停下說話,無不回頭來看杜如晦,安興貴一揮手,有下人再開來一個哈密瓜,直接遞到杜如晦腳下。杜如晦毫不客氣,立刻連聲說著感謝。諸人都忍不住好笑,大家都知道杜如晦嗜好愛瓜。
--------玄武門之後---------
這一日,魏徵在家喝完了幾口粥,把剩下的半碗給朵朵。魏徵的夫人裴氏對朵朵說道:“朵朵,大家只有這碗粥,你爹喝了半碗,你少喝倆口,留點給弟弟。”
朵朵在嘴裏胡亂塞了倆口,就把粥碗推給裴氏。魏徵這才望着房樑上的食籃子,說道:“離月底還有幾天,裏面有這幾天的銅錢吧。”
裴氏的眼淚掛了下來,說道:“那是太子洗馬的俸祿,勉勉強強能過完一個月。可是現在您已經是太子喂馬了。這個俸祿太子府和朝廷什麼說法都沒有啊。下個月的買米錢到哪裏去拿呢?”
魏徵拍了拍朵朵的肩膀說道:“我在抄寫一部經書,大概能拿回來十文錢。我每天回來再加緊抄寫就是了。大概還剩四頁沒抄完。對了,大不了到太子洗馬姚思廉那裏,幫他抄書去!”
裴氏和朵朵送魏徵出門后,裴氏幫魏朵朵換了尋常人家的衣服,矮身蹲下,說道:“看到什麼就撿什麼,哪怕是草根子爛葉子都撿回來,拿回來都有用!”
魏朵朵拿起火鉗,不吭一聲,暗暗擦掉眼淚,就走出了家門。魏朵朵邊走邊撿垃圾,不時望着街邊賣的各種吃食,暗自吞咽着口水,告訴自己不餓,已經喝了早飯呢。其實呢,每天她只有倆頓飯,早晨一頓,下午一頓,而且每次只能喝上幾粒米。別說走路,餓得起都起不來。
魏朵朵站在吃食攤子前站了很久,攤主見魏朵朵焦黃枯瘦的模樣,哪裏像是個來吃飯的,立刻說道:“哪裏來的叫花子,趕緊走!趕緊走!”魏朵朵還是不停地砸吧着舌頭,咬着嘴唇剛想離開。卻聽一個男孩子笑着來到攤子前,一出手就是左右手倆個餅子,還沒等攤主和魏朵朵反應過來。男孩子拖着魏朵朵就風一般跑出了很遠。
魏朵朵又餓又累得俯身跌坐在街頭。男孩子伸手給她一個餅子,說道:“給!餓壞了就直接搶嘛!咱們官府的人還用給這些小攤販銀子嘛?”男孩子於是吧唧吧唧啃着餅子。
魏朵朵扭頭把餅子扔到男孩子懷裏,說道:“我爹說了,官府的人更不能搶平民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根針一段線!”
男孩子笑道:“所以呢,全長安的官員都不跟你爹來往,你爹做了太子府的喂馬是拿不到太子爺的任何俸祿的。小心點啊,魏大小姐,你等着餓死吧。本小爺沒空天天幫你搶餅子。”
男孩子一伸手,把餅子扔到了魏朵朵懷裏,說道:“拿着吧,每天少吃一口,或許你還能多活幾天呢!”
男孩子剛走出幾步,魏朵朵一時生氣,一把拿餅子丟在男孩子頭頂上,說道:“我才不受嗟來之食呢!你到底是誰,我叫我爹到太子面前告你!”
男孩子呵呵笑道:“告我?太子爺爺?好嚇人!嚇得我趕緊得跑了!免得太子爺爺要來殺我。”
男孩子從地下撿起餅子依舊給了魏朵朵,說道:“別砸了,再砸就爛了!這餅子髒得狗都不吃了,回去就吃個裏子吧。”男孩子然後轉身離開。魏朵朵只得把餅子裝在衣服的最裏面。而男孩子拐了幾個彎,又回到攤主的攤位前,坐在了攤位上,對對面的人說道:“二哥!那丫頭簡直有辱全長安官員的斯文,哪有官員家的千金大小姐出來撿垃圾的!”
李世民摸了摸男孩子李元軌笑道:“出手挺快,一下子順走倆個餅子,要不是見你是幾位弟弟中出手最快的,我還懶得帶你出來玩!”
李元軌笑道:“這次是搶,下次是偷?”
李世民笑道:“走吧!咱們回宮去。魏朵朵不知道你的身份對吧?”
李元軌搖了搖頭說道:“二哥!您多賜點銀兩給魏徵就可以,幹嘛要那麼做?”
世民放下通寶在桌案上,又拿了一個餅子給李元軌,倆人並肩回東宮。
世民說道:“一來呢,魏徵不想要,二來,魏徵還是不想要!我還想多活幾天。”
李元軌“啊”得一聲說道:“二哥,您叫我天天連搶帶偷給魏朵朵?”
世民故作高深地說道:“是魏徵跟本王有仇,但魏朵朵不是!你喜歡魏朵朵嗎?”
李元軌嚇了一跳,說道:“魏朵朵不漂亮!”
世民笑道:“等本王賜死魏老頭,就把魏朵朵作為罪臣之女,下賜給元軌弟弟!”
李元軌嚇得大叫:“二哥,您怎麼想的?弟弟不要那個醜八怪凶婆娘!”
世民牽着李元軌的手回到東宮,卻見諸人像碰到了鬼一般,遠遠地跪在立政殿的大殿裏。
世民命李元軌自己回宮,然後對諸人說道:“怎麼了?碰到什麼事了?”
房玄齡望了眼杜如晦,而杜如晦望了眼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又望向了高士廉,高士廉只能又看房玄齡,沒人敢說一個字。
世民坐在了正位裏面,見無人膽敢出面說話,然後說道:“本大王是鬼嘛!是黃河水決口呢,還是大江泛濫了。或者是河南乾旱,還是又是哪裏一個打雷,打死了上萬頭牛羊?!反正這幾天什麼稀奇古怪的奏章本王聽得挺多啊。本王哪裏怪罪過大家呢?”
長孫無忌一揮手,有屬下帶上殿階前黑壓壓一批宮人,然後諸人跪在李世民身前,長孫無忌說道:“大王,馬圉中暴斃了一匹寶馬,所以,微臣命人帶來馬圉中所有的馬倌,等候大王發落!”李世民一時聽來,騰得站了起來,剛想暴跳起來,但心念一想,不由冷冷地坐回了原地,對長孫無忌說道:“這算什麼大事,拿來到立政殿來理論。寶馬死亡不能復生,這馬倌還能死絕么?這些人早該去死了,還要等本王回來處死不成么?”
長孫無忌這裏一揮手,對手下說道:“拖到殿外,一一杖斃!”
不到片刻,大殿之外,哀嚎傳遍。世民對長孫無忌說道:“怎麼不見馬圉中的魏徵,難道他罪不至死?逍遙法外,還是長孫無忌你想法對他法外開恩呢?”
諸人心想:魏徵魏夫子哪裏會喂什麼馬,要去怪罪了魏徵幹嘛?馬圉之中,誰都不免一死,但魏夫子那就算了,反正也是貶他到馬圉中去看書讀書寫書的。雖然頂着弼馬溫太子喂馬的名頭,那也是李世民暫時的安排。
房玄齡這裏聽到那些馬倌們不停地哀嚎,心生不忍,但是哪敢勸諫呢,這裏心念一動,那老魏不是鐵硬么,好吧,何不就請來魏徵跟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理論,說不定還能救下這些無辜的馬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於是房玄齡上前對世民說道:“大王,微臣認為魏徵也是馬圉中的人,理該來此一同受罰!”
世民望向了房玄齡深邃的眼眸,心中暗想:房玄齡,有話直說。自己不敢說出口,非要找別人開口,什麼意思?說好了的話,魏徵不會死。那說壞了呢?魏徵就會拖下去杖斃不成?到時候誰來救魏徵呢?
世民叉着手,對房玄齡說道:“這些馬倌還有些品級,請問一下,他魏徵一介喂馬官是幾品官,一介草民,也能來此面聖嗎?”
此時,殿外有人說道:“太子喂馬也是太子府的人,難道不能來面見太子么?”諸人一起回頭,正是正義滿滿的魏徵。世民這裏站起身說道:“魏徵!太子府如果人人都來立政殿,那本王見都見不完。請您有話不要越級說,朝廷對官員的規定您是知道的吧!”
魏徵冷笑着說道:“那本人願意在此滾釘板,面見大王!”
世民等諸人嚇了一跳,這魏徵太硬了,從開朝到現在整整十年,從來沒人膽敢滾釘板面聖君,這是有什麼天大的冤情呢?
世民以齒咬唇,揮手間,只見左右已經拿來一床明晃晃冷冰冰的鐵刺釘板。世民舉手說道:“魏徵請吧!”
魏徵一閉眼睛,知道這次滾釘板面聖,只怕還沒說完就會斷氣,但是,為了馬圉中的諸人,有話必須得說。
魏徵心中死念已生,便再也顧不得別的。硬生生卧在鐵釘之上,諸人見魏徵頓時渾身冒血,鐵床上鮮血汩汩。
魏徵忍痛說道:“大王可知道先秦有文:愛馬死欲誅圉人諫?”世民來到魏徵面前,矮下身,見魏徵拚死說來,心中不忍,說道:“魏徵,你是要說呢?還是要寫呢?”
魏徵對世民說道:“魏某人命將片刻之中,恐怕不能給大王留下紀念,那就寫吧!”
左右立刻呈來筆墨和紙張。魏徵左手撐在鐵釘上,鐵釘頓時刺破了手掌,姚思廉和蕭德言兩位太子洗馬這裏上前,姚思廉對魏徵說道:“魏兄,讓我替魏兄寫吧!”
魏徵搖頭道:“多謝姚公,這是我滾釘板上死諫!”
諸人見魏徵勉強撐着,將死諫一一默寫來。
“景公使圉人養所愛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養馬者。是時晏子侍前,左右執刀而進,晏子止而問於公曰:“堯舜支解人,從何軀始?”公矍然曰:“從寡人始。”遂不支解。公曰:“以屬獄。”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為君數之,使知其罪,然後致之獄。”公曰:“可。”晏子數之曰:“爾罪有三:公使汝養馬而殺之,當死罪一也;又殺公之所最善馬,當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馬之故而殺人,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汝殺公馬,使怨積於百姓,兵弱於鄰國,汝當死罪三也。今以屬獄。”公喟然嘆曰:“夫子釋之!夫子釋之!勿傷吾仁也。”
世民在一旁慢慢觀瞧下來,眼淚卻默默滴落,眼見魏徵的鮮血染滿紙張,而魏徵一口鮮血噴出,他又默默用袖子拭去。魏徵抬眼,卻望見世民目色泫然,不由吃驚。剛想說話,卻覺眼前一黑,昏倒在鐵釘床上。
姚思廉等人嚇得七手八腳把魏徵抬下釘床,姚思廉上前不停得磕頭說道:“魏徵萬死,請大王赦免魏徵!請大王赦免魏徵!”
世民手中捧起諫書,正欲說話,只見宮人匆匆來報。王珪、韋挺、杜淹三位公爺已經星夜趕回長安城,等待陛見。
世民這裏突然腦子嗡地一響,怎麼王珪偏偏這個時候回來。別說王珩,就算看到魏徵這個樣子,那還怎麼勸說王珪歸順自己?
此時,宮人們已經把王珪三人帶到大殿,但是王珪看到大殿內外的這一幕,大殿內是魏徵在滾釘板,而大殿外是一群宮人被杖責。心中無比灰敗之中,剛想進入大殿,卻心意決絕地轉身離去。
世民追了上去,說道:“王珪,留步!”
王珪說道:“罪臣什麼身份都不是,如果要有什麼話跟大王說,豈不也是要滾釘板?”然後深拜作揖而去。
世民將死諫呈放在案前,默默以齒咬唇。忽然一拳敲在案上,狂怒道:“你們難道都不如,都不如一個小小的太子喂馬!你們個個也都飽讀詩書,讀得比本王多得多。他魏徵能知道的,你們難道都不知道,他敢說的,你們難道誰都不敢說?!本王要那些馬倌幹嘛,今天害死了本王的寶馬!本王要你們又有何用,明天也會害死了本王!”
諸人不由嚇得跪倒在地。房玄齡搗頭搗得腦袋都破了,然後說道:“現在王珪回了長安,等魏徵身體好了,請倆位一起在東宮議事!一起伺候大王!時時勸諫大王。”
世民說道:“他魏徵和王珪一個草民一個罪臣,有什麼身份在本王面前說話!難道要他倆天天在本王面前滾釘板?”
房玄齡這裏心念電轉,說道:“臣子們立刻草擬方案,立刻為倆位授職!”
諸人這裏山呼道:“恭喜大王喜得股肱!恭喜大王喜得股肱”
世民叉着手,對望了眼房玄齡,而房玄齡默默給了個眼神,西宮本來沸反盈天的聲音,應該能壓制住了。至少這種冒死進諫的事情,挽救了屬下的性命,這種事情不是西宮這些老部下能做到的。自古以來,做太平臣子容易,做死臣之難,非魏徵這樣的個性不可。
-----安興貴家中------
諸人聽到這裏都不由一陣唏噓。本來魏徵身體就出名的不硬朗,現在無端端又上釘板,不知道又要休養多久。
王珩對魏徵說道:“魏叔,你的身體好些了嗎?”魏徵笑而不語,身體沒事,氣會氣死的。
長孫無忌對世民說道:“這件事情是不是還驚動了皇后?”
世民點頭道:“可不正是嗎?”
---------玄武門之後--------
世民無語地見所有馬圉的馬倌都被救下。諸人又紛紛來看暈厥的魏徵。房玄齡回望了一眼世民,然後對左右說道:“趕緊把魏徵送回去。”
待大殿之後嘈雜的人群都離開后,世民見身前走來一位女子,正是長孫娘娘。長孫娘娘接過染滿鮮血的死諫書,然後嘆了口氣說道:“為了一匹馬,就賭這口氣嗎?”
世民淡淡說道:“本王是讓我們西宮的這些大爺看看,誰才是咱們朝廷將來的大爺!朝廷的柱石!”
長孫娘娘與世民並肩而坐說道:“大王,如果有了魏徵在您身邊,我覺得很放心。”
世民搖頭說道:“我真羨慕啊!”
長孫娘娘說道:“羨慕誰呢?”
世民無語地望向了長孫娘娘,低頭說道:“說不定魏徵更加恨我呢!”
長孫娘娘說道:“據說,魏徵家裏清貧得很,我親自出宮去看看!”
世民點頭說道:“好吧,有些事情,也只有女人去操持!”
長孫娘娘行禮后,立刻轉身出去。
魏徵被房玄齡親自送回家后,裴氏見滿身是血的魏徵不由立刻上前查看。房玄齡對裴氏說道:“嫂夫人,把魏徵送哪裏?”
房玄齡第一次走入魏徵家中,見只有六間屋子。沒有正廳,一處夫妻住處,倆處孩子住處,一處廚房,兩處書房。倆名下人把魏徵送入住處。房玄齡第一次走入魏徵的書房。見屋中從上到下都是布軸,根本沒辦法旋身,還有一處書房也是如此,只是添了兩張書桌而已。
房玄齡揭開書案上的一本抄本,正翻開第一頁,見裴氏牽着魏朵朵的手進來,魏朵朵手裏托着一碗清水。房玄齡見魏徵家中清貧至此,不由心中大慟,裴氏問房玄齡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房公爺!”
房玄齡抿了抿唇,說道:“你知道魏徵的身份,是不能面聖的。所以他滾了釘板,上了死諫。”
裴氏獃獃地往後倒退了幾步,無力地倚在柴門上,然後說道:“出了什麼事呢?非要有人出頭上死諫?”
房玄齡說道:“對不住,嫂夫人,我真的不能眼睜睜看着那麼多人去死。所以,才讓太子見一見魏徵。”
裴氏這才恍然大悟,房玄齡這裏俯身說道:“太對不住了,嫂夫人。”
裴氏只得點頭說道:“你們那個秦王!唉——”
房玄齡這裏從下人手中托來一盤銀兩和銅錢,說道:“真對不住,這些您收下。還有,太醫應該在路上了。我先告退了!”
魏朵朵和裴氏見房玄齡放下銀兩和銅錢后,裴氏到前房自去哭泣了大半個時辰。魏朵朵見父親久久不能醒來,這裏對裴氏說道:“娘!爹說他回來會抄剩下的四頁經書。現在爹根本醒不過來,要不,女兒幫爹去抄剩下的四頁經書吧。”裴氏已經無心在此,這時太醫已經到來,為魏徵匆匆診了脈,對裴氏說道:“夫人,魏徵需要靜養,不能再操勞了。還有失血過多,不僅要葯補,更需要食補了。”
裴氏這裏想給了太醫一些銀兩做費用,但太醫壓根沒有拿取分毫,對裴氏說道:“為魏徵看病,純屬分內,明天還會再來。夫人,告辭了。”裴氏這裏把太醫送出了門首。然後退到廚房中,從樑上掛着的籃中取出一塊風乾的肉皮,又在碗裏挖出一小塊豬油,開始慢慢熬粥。
魏朵朵已經抄寫完了經書,她與裴氏一起看着爐子,對母親說道:“娘!已經有了朝廷的銀兩,幹嘛不給爹添只雞呢?咱們晚上怎麼還吃粥呢?”
裴氏說道:“傻孩子,這些銀兩是你爹用鮮血換來的。難道天天有么?再說,你爹這一來要養病,家裏就是斷了薪水,回去太子府當差又沒有俸祿。所以,哪裏能吃什麼雞鴨魚肉。如果朵朵能抄抄書,咱們慢慢攥錢,少花錢,日子還能過下去。”
此時,買書的人上門來取書,敲了一會門。魏朵朵迎了出去,讓買書人進屋來取。魏朵朵坐在買書人的面前,買書人一面翻看,一面點頭說道:“魏公的書法的確一流。”
只是翻到最後四頁,便緊皺眉頭說道:“這怎麼似乎是換了個人,筆法如此幼稚!”魏朵朵告座說道:“這是小女的續筆!”
買書人皺眉說道:“也罷,反正買的是書,不是買的筆法。如果要買書法,自然找虞老去了!”這裏望着魏朵朵枯瘦焦黃的臉面,突然說道:“小千金,這個字錯了!”
魏朵朵倒吸一口冷氣,接過自己抄的四頁紙頭,順着買書人的手指處,忽然面色慘白。買書人起身摸了摸魏朵朵的頭,魏朵朵起身追到柴門口,對買書人說道:“叔叔,能不能等我們再抄一遍,您再來買書呢?”
買書人這裏回頭說道:“等你爹身子大好了再說,我一定會登門拜訪。”
魏朵朵回到屋中,坐在離魏徵遠遠的地方,忽然抱腿坐在門首失聲痛哭。裴氏從廚房中慌慌張張地跑出來,矮身說道:“怎麼了,朵朵!”
魏朵朵早已淚水橫流,說道:“娘!我抄錯了一個字,所以,錢沒有了!十文錢呢!爹抄了整整七天!全白費了功夫!”
裴氏趕緊抱緊了魏朵朵說道:“一個字嗎?”
魏朵朵點頭說道:“是的!一個字,為什麼就是一個字都不能錯!娘!朵朵不好!咱們白辛苦了。”
裴氏對魏朵朵低聲說道:“天底下,白辛苦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要委屈!打起精神!打起精神!走,娘給你先勺一碗米湯,今天的米湯很香,很好吃!”魏朵朵抱着粥碗,裴氏勺了一勺米湯在魏朵朵嘴裏。但是魏朵朵只吃了一口就推開裴氏的手,說道:“我得去練,下次,下次不能出錯!娘,咱們是不是已經沒有下次了!”
裴氏抱着魏朵朵的腦袋說道:“生意都是一傳十,十傳百的。有可能有無數次,當然有可能就沒有下次了。所以,你爹一直跟你說,做事一定要認真認真,非常認真。你爹就非常認真,所以才積起來多年的口碑。這不,為了救那些素不相識的下人,房玄齡第一個能想到的,也只能想到的,只有你爹。”
這時,魏徵慢悠悠地醒轉,對裴氏說道:“好痛!幫我看看,是不是傷口又崩了!”
裴氏還沒說話,魏朵朵倒在魏徵的懷裏,哭訴着賣書寫錯字的事情,魏徵這裏撫摸着魏朵朵的頭髮說道:“是太着急了,是根本沒見過那個字,還是又馬虎了!讓爹幫你看看。”
魏朵朵只得把自己的四頁紙頭捧過來,魏徵怔怔地望着厚厚的書本,足足有上百張紙頭,耗盡了他不少心血啊。這裏和藹得對魏朵朵說道:“這個字沒見過?”
魏朵朵只得低下頭說道:“是馬虎了。”魏徵動情地說道:“朝廷的著作郎和寫作郎都挑選四十歲以上的老學究。咱們魏朵朵好本事,十歲不到就有了著作郎的本事,將來本事不小呢。等爹病好了,把這后四頁補好后,將來爹送給朵朵!”
魏朵朵大眼一轉,說道:“爹!咱們家裏那麼多書,女兒能不能抄一遍呢?”裴氏說道:“小鬼頭,你想幹嘛?咱們家裏買得起那麼多紙張么?你背下來不好嘛?”
裴氏這裏剛說完,只見魏朵朵忽然身體一軟,栽在地下。魏徵知道魏朵朵又餓昏過去了,急得剛想翻身下床。裴氏飛身來到廚房,勺了一碗米粥來到房裏。卻聽門前有人敲門。裴氏只能把米粥交給魏徵,讓他喂粥。而裴氏來到門口開柴門。只見一位貴婦帶着十多位僕婦靜靜站在門首。
裴氏見是太子妃長孫娘娘,驚得趕緊跪下。
長孫娘娘走進屋中,見魏朵朵昏迷在床,連忙對尚宮說道:“趕緊把牛乳給我!”
裴氏見長孫娘娘這裏坐下,抱起魏朵朵,一勺一勺細心地給魏朵朵餵食,長孫娘娘對裴氏說道:“牛乳是溫熱的,加了野山雪蜂蜜,如果餓昏過去的人,片刻中就能恢復過來。不過呢,這也太險了。你們家裏這個樣子,時不時就要餓暈過去,不是出去撿拾垃圾,就是在家裏賣書。這讓我和太子怎麼能安睡在宮中呢?”
不到片刻,魏朵朵這裏清醒了過來,砸吧砸吧嘴,說道:“這是什麼味道,真好吃!”眼淚忽然嘩啦嘩啦掉了下來。
裴氏知道魏朵朵從來沒有嘗過蜂蜜的味道,更何況這是太子宮中上上品的野山蜂蜜了。市面上的蜂蜜都要二十文銅錢一小罐,尋常人怎麼可能品嘗得到什麼蜂蜜嘛。
魏朵朵望着長孫娘娘慈愛的臉,說道:“您是誰?”
長孫娘娘說道:“朵朵,我是太子妃!”魏朵朵嚇了一跳,趕緊從長孫娘娘懷裏跳下,跑進裴氏胸口。長孫娘娘心中知道自己西宮與他們太子府舊人有芥蒂,想必孩子也是知曉的。裴氏對魏朵朵說道:“讓太子妃抱抱你嘛,太子妃非常喜歡朵朵!”魏朵朵還是十分的抗拒。
不多時,尚宮們在地下堆了好些東西。長孫娘娘便對裴氏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這裏是今年新進的米,剛從地里打上來的第一番新米。有宮裏曬的新面。有宮裏新織造的布匹,也都是些素布。當然了,有魏徵最喜歡的新書倆百部,還有文墨紙筆有幾箱子。魏徵知道太子爺讀書少,筆墨用得更少,宮裏存的太多了,魏徵如果喜歡的話,我命人每個月都抬三個箱子的筆墨紙硯過來。”
裴氏聽說有新書倆百部不由又驚又喜,這裏望着魏徵。魏徵欠身見尚宮們打開書箱子,裴氏取來一本,給魏徵觀瞧,魏徵翻開第一頁就不由摒住了氣息,這是虞老虞世南的親筆啊。別說整整一本書,便是虞世南的一個字就價值連城了。魏徵嚇得幾乎手都哆嗦了。
長孫娘娘低聲說道:“我特意去虞老虞世南府上走了一遭,虞世南虞老說沒什麼可送,就送了他親手抄寫的倆部經卷給魏徵。魏徵,這些書卷有的是虞世南的書卷,有的是褚遂良的書卷。大部分是西宮舍人的書卷。還請魏徵笑納。”魏徵知道眼前都是朝廷出了名的書法大家的手筆,但李世民與長孫娘娘的用意已經在那裏了。慢慢地一點點侵蝕和魏徵最後的心理防線。東宮太子府固然傲嬌,西宮秦王府那也固然不凡。
就是東宮與西宮的十年來的平分秋色,才惹來玄武門前的最後搏殺。魏徵越是想來越是心痛不已。
魏徵這裏捧着虞世南的手卷,還是不停得哆嗦着。過了片刻,魏徵欠身對長孫娘娘說道:“多謝娘娘美意。草民無意報答,這裏也收藏了我們太子府太子率更歐陽詢的手筆,請帶回去一卷,交給秦、太子。”
長孫娘娘心中想到:虞世南的書法手筆當然是收藏之寶。那歐陽詢的墨寶倒也十分難得了,歐陽詢常年在太子府建成處當差,世民得到得卻格外少了。裴氏這裏捧來一卷歐陽詢的書法書貼,交給長孫娘娘。長孫娘娘接過法貼,退了出來,對裴氏說道:“有什麼困難儘管跟太子說,魏徵和夫人您畢竟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府的人,或是太子府的物,都是太子府的臉面。”
裴氏這裏屈身向長孫娘娘行禮。裴氏走進屋中,卻見魏徵哭得不能自禁,這裏非常詫異,說道:“夫君!怎麼了?”
魏徵捧着虞世南的法帖,說道:“早聞:秦王、秦王李世民平素最是用心結交,可見一斑可見一斑了!這是投其所好,其心可誅啊!”魏徵靠在裴氏的懷裏。裴氏撫摸着魏徵的後背說道:“咱們的太子建成哪裏有他李世民半分心機呢!人死不能復生了,不要再耿耿於懷了。好么?聽說王珪回來了,他必然回來尋你。你怎麼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