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別滇池向北行
天剛蒙蒙亮,一夜徹眠到底的“花木蘭”起了一個大早,收拾起來了家當。
主要是腌制的各種肉乾,以及這段時間來,衛弘費盡心思收集而來的各種罕見物件。
最後還把東庖廚里的一口黑鍋給撬了上來,這是衛弘花了三石糧食,私下請託益州郡府從屬的鐵官工匠打造的。
用衛弘的話說,除了益州郡這幾戶相熟的人家,別的地界很難見到這個東西。
收拾到最後,她還將兩條被褥給捎上了,這裏面的可不是柳絮,而是罕見的白花,衛弘第一次在益州郡見到這種白花的時候,簡直是欣喜若狂,她還記得衛弘叫這種白花為“棉花”。
可憐天亮才昏昏沉沉睡下的衛弘,就這樣被叫醒,還被催促:“太守派來的馬車就要到了。”
雙腳踏出家門的時候,正昂公帶着一眾郡府屬官如期而至,都尉南野虎、巡城營的韓曲長、抄寫公文的錢書佐、趕車的馬夫、腰佩長劍身負弓箭的護衛……
自從衛弘來到這滇池城之後,大概是應了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讖語,做到了六百石的郡府主簿,與之相應的,則是整個益州郡的大治,無論是軍屯、戶口、賦稅、府庫等諸多方面的增長態勢皆在南中六郡中遙遙領先。
其中知曉內情者,比如隨着正昂公這行人餞送衛弘的這一行人中,幾乎都知曉衛弘與此中的關聯。
只不過,昨日正昂公刻意囑咐,此行不可過於聲張,否則整個滇池城的百姓一定會來夾道相送的。
作為益州郡太守的正昂公,儘管是把衛弘一腳踢向都城的始作俑者,此時卻言辭懇切地賣起了老友:“到了都城,若是遇上麻煩,儘管去尋那張君嗣,千萬勿要客氣!”
衛弘從懷中取出一塊錦囊,很粗糙的針腳手藝,遞給了正昂公:“我曾在青城山上跟着仙人修行,這道錦囊是下山前,山上的師父教給我的,內有解困妙計,若是危機之時便可解開獲救。”
這借口雖然拙劣,卻是衛弘能想到的泄露天機改變命運的最好辦法。
一旁打點着行李的“花木蘭”見到這一幕,也是暗自鄙夷衛弘的胡鬧,這分明是自己前不久用碎布做的針線活計。
但正昂公卻將其十分珍重地收入懷中。
衛弘對着諸多郡府同僚作揖行禮:“我一定會回來的!”
這裏是大漢最後一片凈土,亂世之中,這裏是安寧的世外桃源,儘管很快將會有一場戰火燒燃到此處,但衛弘相信,他一定會將和平重新帶到此處的。
這新建的城牆,是用他建議的法子燒制的青磚;滇池平原已經荒蕪的土地上,他設計打造的曲轅犁正在深耕土地;更遠處的益州郡大營里,三千新招募的精銳被堅執銳,守護着這和平來之不易的家園……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所創造的第一筆財富,這是他的故鄉!
衛弘和花木蘭登上馬車,馬夫已經是趕起了馬匹,騎着馬匹的兩名護衛也一左一右跟着馬車的兩邊。
正昂公招手以送:“衛弘,無論到了何處,都不要忘記,老夫是你家的大人!”
正昂公年少失孤,早年有二子,皆早夭,這幾年聽衛弘稱呼他為“太守大人”,前者是職位,後者是家中長輩的意思,故而正昂公也從其中得到一些撫慰孤寡的慰籍。
衛弘皺眉,在正昂公這話中似乎聽到了自己知識點不足的意思……
一聲鞭子抽在馬背上,車輪緩緩滾動,
片刻后就駛出了滇池城的北門,向著那北面奔赴而去。
馬車行進的速度並不慢,但是衛弘卻發現了一個不能忍受的事實!
這驅車的馬夫顯然是一個新手,驅趕馬車不能避開路上的坑窪,好幾次都控制不了馬車的方向,甚至剛駛出滇池城不久,這馬夫雙手就起了血泡,在韁繩上留下了血痕。
見狀,衛弘倒是暗自腹誹起正昂公的摳門,難得行事大方一次,也不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一點,這名馬夫看着還沒旁邊兩個護衛靠譜!
要知道從滇池縣抵達都城,行程上千里,護衛差一點沒事,好歹自己也隨身攜帶弓弩防身,但是這御車技術極差的馬夫,可真令人受罪了!
果然,“花木蘭”在這高低起伏的駕駛過程之中,原本就用鍋灰抹過的小臉就更黑了,終於是在傍晚時分堅持不住了,“哇”的一聲,扶着車窗探出頭來,差點就把膽汁給吐了出來。
好在已經抵達了益州郡的第二重鎮,味縣。
此處地勢險要,乃是北部朱提郡進入滇池平原的咽喉要道,但正昂公卻並未派兵在此駐紮,原因無二,因為控制此地的乃是本土豪族——雍氏一族。
雍氏一族乃是大漢高祖時什邡侯之後,舉族自漢中遷移過來已經數百年了,早已紮根本土,發展成為坐擁良田萬頃、家中三千僮僕的地方武裝。
倒是不用趕車的馬夫提醒,衛弘自己就知道避免節外生枝,找了一戶人家借宿,打算明日一大早就趕路離開。
翌日一大早醒來,衛弘睡的極好,那名馬夫磨傷的右手已經纏了麻布,看來昨天手執韁繩傷的不輕,今日換做了一名護衛替他驅趕馬車。
約莫正午時分,一行五人抵達盤羊道口,這是一條穿插於山野峭壁中的羊腸小道,兩邊山勢聳立,極為險峻,更有大型野獸出沒。
這是秦時修建的“五尺道”最難走的道路之一,與大名鼎鼎的“馳道”路寬五十步不同,受限於西南地勢的險要複雜,依仗現在的人力物力,很難在這裏修建平整寬闊的直道。
就連眼前這兩車不能并行的五尺道,也是由秦時蜀郡太守李冰採用積薪燒岩的原始方法開山鑿路,漢武帝時鑿石開閣加以修整擴建,耗費蜀中無數人力物力方才開闢這樣一條道路。
如今數百年過去,這座原先主要作為軍事用途的五尺道,如今卻成了密切聯繫巴蜀之地與更西南地域往來貿易的商道,馬匹、茶葉為大宗貨物的“茶馬古道〞也由此萌芽。
大漢朝廷與西南夷的商業交往便通過味縣,這味縣以北乃是茫茫深山,除了一條盤羊道別無通途。
在這裏設卡,每年都能平白得到一筆極為不菲的關稅,自然引起了雍氏一族的重視,在這裏佈置千餘私曲。
見到衛弘一行人,雍氏私曲不敢大意,畢竟一車雙馬的規制,在小小的益州郡已經算是一方大人物了。
衛弘等人準備齊全,將郡府文書拿出看后,那攔路的一名屯將說道:“原來是郡府來的主簿使君,家主特地吩咐過的,您這樣的大人物經過,務必是要請到府中好好招待的。”
看似隨意的一番話,倒是讓為衛弘驅趕馬車的車夫為之一驚。
這動靜,衛弘看到了,那名屯將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於是滿臉狐疑地打量起馬夫,最終是將目光落到了綁着麻布且滲出血跡的右手上,眉頭一皺:“這手……是如何受傷的?”
馬夫略顯慌張的應答道:“是為我家主人趕車時誤傷的。”
馬夫越是緊張,守關的屯將就越是懷疑,緊緊盯着馬夫的那雙手,好像下一刻就要拆開麻布仔細檢查一番。
倒是馬車內的衛弘及時問道:“怎麼,是覺得本官的馬夫是大盜不成?”
“不敢不敢……”屯將連忙認錯,作為實際上割據一方雍氏部曲,名義上還是要禮敬朝廷命官的,再者估計也明白,要是得罪死了這名六百石的郡府主簿,恐怕雍氏也不會保全自己。
衛弘故作老成的聲音繼續斥問道:“那就是覺得本官的文書是偽造的了,要請本官去雍氏的私牢裏坐坐?”
那屯將猶豫片刻,終是咬了咬牙對着守門的士卒吩咐道:“放行!”
如是,一共五人的車隊穿行過雍氏所設的關卡中。
屯將盯着馬車疾馳的背影,有心腹從旁提醒道:“屯將,家主可是有過囑咐……不能讓南中官吏隨意過關!”
“我豈能不知!你看那人是好說話的模樣嗎!”
屯將呵斥了一句,看着馬車逐漸消失在盤羊道的密林之中,吩咐道:“派人盯着,我立即將此事稟報家主,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派快馬追上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