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挖掘場

第3章挖掘場

馬特奧驅車帶徐煬深入會津地下城深處，離開二十六號高地，前往片木區。

片木區是會津地下城最邊緣的地方，也最為混亂。

繁華霓虹燈和廣告牌漸漸遠去，目光所及之處儘是鋼鐵穹頂和冰冷高牆，他看到式樣簡陋的地底居住區、商鋪和營房，在微弱照明下勉強保持生氣，電線和光纜交錯在外，布線繁雜，猶如眾蟲，周圍儘是黑洞巷弄和無底裂隙，陰森至極。

通風管道的出現毫無規律，連接着高處巨大的重軸風扇，它們快速運轉，恨不得把地下的臭氣全部抽干。

被都市排擠的窮困人口分佈在這種區域，被地圖和規劃遺忘。

窮是原罪。

“他是真正的高手。”馬特奧當沒聽見，交給徐煬一把手槍，“兄弟，咱們速戰速決，把魔女從地下刨出來就走。”

“他們不是善茬，”徐煬說，“京都無限的人……他們又不是只會做動漫和手辦，安久市是他們的後花園。”

“他可以開口問。”巴克斯搖頭。

難怪那麼多人寧願在巨型企業受苦，也不願逃到外面來賺錢。

黑客魔女是一類特殊魔女，因為腦部神經異常發達，而被屏蔽了原生潛能，被植入類似數字心智的道具，專門從事黑客活動。

進入岩石裂隙，徐煬看到一整隊荷槍實彈的雇傭兵，他們面容冷峻，其中一女人正對着一台高功率通信設備鼓搗。

“沒法，”馬特奧說，“兄弟，很多本地黑幫都是武裝機械人，指不定身上纏着點爆破物，我這台‘大將’可禁不起風浪。”

沒有醫院和商店，只有一座座彼此疏離的鐵皮屋。

徐煬給它們下達統一指令：離線。

為了得到這個遠古魔女，公司花了巨大代價。

徐煬閉目養神，恢復使用數字心智帶來的勞損。

徐煬拿起懷裏的無記名現金卡，把它的錢轉到自己的私人現金卡上，上面有1千萬零10萬多點。

在公司，他就負責實時控制整座大樓一切設備，在他6年任職經歷里，共遭到12次較大規模入侵，全靠徐煬從中協調來擊潰敵手。

他下載過一些射擊檔案，知道怎麼用槍，徐煬睜開眼睛，檢查了一下槍支狀況，點頭示意出發。

“還不到一分鐘。”

“我試過了，京都無限的防火牆不可能短時間攻破。”巴克斯說，“像個電子要塞，算得我頭都要爆炸了。”

他對自己的技藝很有信心，他也知道，高閣九州有無數子公司、分支單位、部門和資產。他只是精英工程師序列中的一員，一個巨型機器中的一個小小零件。公司主義最基本的原則就是——每個人都可被替代。

車輛穿過一大片鐵皮屋構成的棚區，窮困、窘迫又衣不蔽體的人們蟻附於此，他們站在岩塊和無光的荒地上，用家豬一樣獃滯的目光看着飛馳的車輛。

“我們有信號增強器。”馬特奧帶徐煬靠近附近一道岩縫，從中傳出應急燈光的朦朧光亮。

“你這是自取其辱。”巴克斯乾脆地說，“還要搭上我們死，觸發安保程式，鎮暴機動隊馬上來。”

自己一定會證明叛出公司是個正確的選擇。徐煬默想着。外面的世界固然危險，但也有更多機遇，能讓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

徐煬拔出手腕上的接線，置入那台通信設備的插線槽。

悠長的設備停擺聲響起，令人想到巨量電流收束消失的場面。

“我差點以為你要撞上去了。”

“……京都無限的防衛被……”

“哼……”巴克斯有些不滿，“我接受的訓練不比他少，他全靠植入物先進罷了，而且這裏面也不是全套高級防備，大部分是青銅泰坦挖掘公司留下來的，很多難的都被我搞定了……”

“能成也多虧了她。”徐煬接過槍，向巴克斯點頭，“幹什麼都不能單打獨鬥。”

整個挖掘營地的安防設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他數字心智中，1522個大小電氣網路設備全在他支配下。既然他能把它們關閉，那也能把它們全部開啟，並完全支配。

車輛穿過一片地下空隙，靠近挖掘場入口，徐煬看到挖掘公司已經爆破出地下的一個巨大空洞，似乎是前時代留下的，形狀像是宮殿，但主體深埋在冰冷岩石之中，無法準確判斷。

這台設備本身技術含量也很高，配合徐煬的數字心智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巴克斯用的是SIII密鑰，一套先進加密算法，號稱絕不可能被攻破，因此在巨型企業之外廣泛應用。不過各大巨型企業已經內部共享了破解它的技術，徐煬也搭載了成套程序，他用數字心智破解密鑰，取得控制權。

離職或失業，無法繼續購買安保服務，斷了公寓租金的供，從地面城市遷到地下城，再從地下城流落到最邊緣地帶。

等有了錢，要逃到更遠的地方，逃到一個熱氣騰騰的海濱城市，買一個沙灘上的別墅，一艘遊艇。徐煬默默勾勒着自己的夢想。

等進入設施內部，這裏就如同徐煬自己控制下的地盤。

“這幫人是本地黑幫，”馬特奧說，“公司管不到的地方都是黑幫來管。”

通信設備開始工作，燈光不斷變換。

就像例行公事。徐煬暗想。從各個節點與子系統到指揮中心，再從總線到分機。這是絕對冒險的違法行動。徐煬原先專門負責追殺與處理這種網路罪犯，如今徐煬自己卻成了大盜。由於職業之便，他很熟悉罪犯會怎麼破解企業的網路安防系統，他們的伎倆和經驗被徐煬借用，令他如魚得水。

這些念頭叫徐煬不安，更叫他心中不平，尤其每個環節都跟潘瑞伊罵他的話一模一樣——沒了公司，你一事無成！

連自己身邊這個大塊頭，背後也是靠着某家公司，甚至有可能是其他巨企派來的雇傭兵。

真正的人，絕不該是公司里那些活活累死的樣子。一定存在能代替公司的制度，給人類和魔女帶來自由。徐煬的工作性質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調動腦力，在無數入睡前的輾轉反側當中，他思考過很多事情，如今身處地下險境，這些思緒都轉化為實際動力，促使他不斷行動。

砰——

……不可能回到任何企業供職，已經在公司聯盟留下污點，成為被公司制度捨棄在外的非人動物。

京都無限……

人墮落的途徑很簡單。

公司內外格局不同，巨型企業內的生活光鮮亮麗，而在那之外的生活，只能叫生存罷了，沒人想被當成送往社會的人才。為了逃避開除、拆解和死亡的宿命，徐煬殊死一搏，可他來到的並非世外桃源，而是爛泥坑般的危險環境，這裏沒有秩序法度，只認暴力。

“片木區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馬特奧說，“連公司快反部隊想進來都要花30分鐘。貧困率80%以上，犯罪率沒有計算的必要，全是混蛋。”

“該你表演了。”馬特奧說。

“計劃外的地方。”徐煬反應過來。

不過，民用技術的仿製品，還是比不上徐煬身上真正的巨企造物，而她們所接受的訓練，也不如徐煬在高閣九州受到的專業培訓。

……有錢也沒用，失去公司力量的保護，隨時都有殞命風險。

“對，安久市確實是他們規劃里的一粒鑽石，但我們在哪啊。”

他看到一群騎摩托車的人呼嘯穿過街道，手裏拿着槍，不知道去哪裏干架。馬特奧開車速度很快，但還是急轉彎，繞過他們。

他感到……簡單。

雇傭兵們轉頭打量徐煬，不由得嘖嘖稱奇。

“有趣的傢伙。”她說。

“你相信人不靠公司能活下去嗎？”徐煬問。

破解成功。

巴克斯看了徐煬幾秒，搖搖頭，站到旁邊。

……從被無數人羨慕的地方逃了出來。

“……”巴克斯沉默不語。

“我不知道。”馬特奧說。

“給我，一分鐘就行。”徐煬說，“他們家的網安屬於三流。”

“把你那寶貝的密碼告訴他。”馬特奧說。

“還有這種技術？“

徐煬需小心謹慎，方能在這樣的地方取得一線生機。他的數字心智給了他遠超常規黑客的破解能力，這是他安身立命之本。眼前的巨型合同價值不菲，但風險同樣極高，他需要違反企業法令，和其他大公司相互競爭，完全成為罪犯。

管不了那麼多了。

這已經是全世界幾十億人夢寐以求的了，巨型企業的崗位！

而車窗外面……

如今來到巨型企業之外，情況則大不相同，這裏的人非常依賴徐煬的技藝、能力和經驗。徐煬轉頭觀察那些雇傭兵的神情，他們都相當謹慎。

公司人好歹是人，無法加入公司的連人都算不上。

徐煬第一次肉眼見證如此。

給自己爭一口氣。

巨型企業只不過是個幸福溫室，讓人安然無恙，也能慢慢將人馴化，在幾十年的工作中磨平人的鬥志，令他們接受安排。

共聯網路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優點是能夠同步協調網路內所有設施的工作，使其互聯互通，同步傳輸所有戰鬥信息，效率成倍提升，也便於一台AI從主機集中管理。

探照燈、哨兵機槍、小口徑速射炮、金屬風暴、電磁脈衝爆破設備和無數攝像頭羅列在場地周圍，將這裏照得明如白晝，防備森嚴。

面對這種級別的防禦，任何強攻都會損失慘重。

缺點也很明顯，只要共聯網路本身被攻破，連在網路里的所有設備就會同步淪陷。

拿到錢，遠走高飛，避免追殺。

“我說了，正好有個帶數字心智的人在找活干。”

“太遠了。”徐煬說，“我操縱不了。”

“好了好了……徐，她在我們小隊的代號‘巴克斯’。”馬特奧介紹，“是個黑客魔女。大家，這位自稱徐，自由神經駭客。”

隔着這麼遠距離，他都已經偵測到營地里上千台高端公司設備，但距離過遠，信號微弱，無法直接進行控制。

公司，尤其是組成公司聯盟的巨型企業，為公司人提供了安保、崗位、薪水、貸款和消費券，確保一個人在干到40~50歲累垮之前能度過一個相對成功的人生。

巴克斯勾起嘴角，微微點頭。

大將牌越野車是京都無限旗下的子品牌，質量不高。

“馬特奧？你怎麼從外面帶了個陌生人來。”操縱設備的女孩鄙夷地看了一眼徐煬。

她頭髮是紫色系挑染，中長，淡藍色眼睛，神情嚴厲，右胳膊上有一個菩薩文身，穿一件黑色夾克與緊身牛仔褲，像個沒睡醒的街頭女孩。

“看吧，徐的技術非常出色。”馬特奧說。

雇傭兵們忍不住衝出去看，整座挖掘場的防禦設施已經全部停止運行，黑暗將其包裹，猶如壽衣。

藉助巴克斯的設備，徐煬的數字心智已經開始攻擊這座堅固的城池。也多虧巴克斯之前的預先工作，很多棘手的關節不用徐煬自己打通。

“跑出巨企的？這種人通常靠不住。”

徐煬安靜地跟上這些雇傭兵，他們乘上一台武裝汽車，引擎轟鳴，快速駛入挖掘營地內部。

他知道，挖掘場內的所有陷阱，都在等待他們前來觸發，入侵一家巨型企業的資產，這事可不容小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