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學長”(1)
我叫齊琪,今天是我研究生生活的第一天。
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是個好天氣。但我心中只有萬里烏雲。
得益於前三年的女寢室摳腳生活,大四的我即使拚命地抱緊了佛腳,也只是晃晃悠悠的過了國家線,離志願校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雖然我知道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但還是無法立刻擺脫這層陰霾。調劑的時候,一想起我沒能考上的法律專業,內心就滿是波瀾,只想趕緊混完研究生。然後聽家裏的話,找個穩定工作,靠譜婆家,結婚生子,平平靜靜的度過一生。
至於當初剛上大學的時候,滿腦子的當律師,成為正義的夥伴之類的想法,還是都快點見鬼去吧。考不上研究生的人不配成為正義的夥伴。
澄平的九月初,太陽還非常毒。我覺得襯衫背後大概已經被汗水浸濕了,粘在背書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后脖頸也被我許久不曾打理的半長不短的頭髮扎得很癢。
反覆對比了入學那天領到的學校地圖和周圍的建築,我確定了眼前這座方方正正,充滿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氣質的三層建築就是那位名叫方鶴的教授的研究室所在地了。
這座建築是紅磚建造的,只是現在這些紅磚的牆面已經被綠油油的爬山虎爬滿了,顯得生機勃勃的。一樓有一扇鐵門半掩着,想必這就是這座建築的入口了。
沒有多想,我便去推開這座“教學樓”的鐵門。
門把手鏽蝕有些嚴重了,握起來很扎手。
一開門,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混合著細灰刺激着我的鼻腔,讓我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低頭一看,手心上也沾滿了鐵生鏽剝落下來的黑紅色銹渣。
淦,這地方能待人?多久沒人打掃了才能這樣?我的導師到底是有多不受待見,才能在全是新樓的學校里被分在這麼一個破地方?
我把手心的銹渣在牛仔褲側面隨手蹭了蹭。抱着入學文件,忽然就泄了氣。
這個專業是我在萬念俱灰下隨便選的,大概叫什麼古文化研究與實踐之類的名字。非常冷門,冷門到僅能查詢到的兩年裏愣是沒有一個人報考。
不受待見的教授,冷門的專業,破舊的教學樓,再加上我這個垃圾的學生,簡直絕配。
教授的辦公室在二樓,我在一樓的走廊里亂轉,這裏遠比外表看上去的要大上不少,兩邊都是緊閉的木門。
透過木門上的窗戶朝里看去,房間裏黑漆漆一片。藉著走廊的燈光,勉強能看清裏邊是一些高大的貨架,上面擺放着一隻只箱子,像是檔案室之類的地方。
一樓走廊呈“回”字形,我走了兩圈都沒有發現可以上二樓的樓梯。
奇了怪了,這樓總不能是忘了建樓梯了吧?就算是忘了建樓梯,我的導師又不是猴子,總不能天天爬窗戶進自己研究室啊。
興許樓梯在樓外吧?懷着去找找看的心情,我往入口的鐵門方向走去。
這座樓太安靜了,讓愛湊熱鬧的我有些不舒服。這座紅磚樓和大學校園裏青春活潑的氛圍格格不入,甚至沒有一絲大學特有的鮮活的生氣。
走進這裏,就彷彿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想到這裏我不禁打了個寒顫,而走廊里的白熾燈配合地閃了一下,一股寒意瞬間順着我的脊背爬滿心頭。
一瞬間,我腦子裏閃過了無數恐怖故事情節。我急忙把那些恐怖的橋段我腦子裏甩出去,朝剛才的入口方向跑去。
可,可是入口呢?
我自覺沒有跑錯方向,但一片空白的牆面佔滿了我的全部視野。牆面太過雪白,在昏暗的燈光下刺得我眼睛疼。
不會吧?我心臟一縮,難道我已經路痴到這個地步了?
不敢多想,我調頭朝反方向跑去。
這種上個世紀中期從北方大國傳來的建築樣式一般都極為規整,內外都是方方正正的,沒有過多冗餘的設計,也很難迷路。也許剛才那只是原本設計中後門的位置,因為什麼原因被改成了面白牆。
一路狂奔下,我繞到了和那面白牆相對稱的位置。
又是一堵白牆!
我的冷汗狂飆,在這三十多度的天氣里,刺骨的寒意鑽進了我的體內。
為什麼沒有門?
面對着眼前這面平平無奇的白牆,我的心臟瘋狂地跳動着。
難道剛才那扇鐵門才是我是幻覺?
我看了一眼我穿的牛仔褲的側面,上面的黑紅色銹渣還在。也就是說我確實曾經推開過一扇鏽蝕嚴重的鐵門。
可是門呢?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剛剛我在這裏順着走廊繞了不止一圈。繞圈的時候,這裏有這樣一面白牆嗎?
我仔細回憶,無論怎樣回憶,這個地方都應該是一扇銹得掉渣的鐵門。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鬼打牆?
不是吧?和靈異絕緣二十餘年的我,終於有朝一日可以見識到這種等級的都市傳說了嗎?
我感覺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我承認我曾經對別人嘴裏的神仙鬼怪很感興趣,也想親眼見識一番,但我那只是葉公好龍啊!
不會有一個正常人想要經歷這樣的靈異事件的!真的很嚇人啊!
別管是哪位乾的,求求您收了這神通吧!小女子實在消受不起啊!
也許那鐵門是道暗門!
顧不得這個猜測合不合理,我衝到牆邊開始一寸寸地摸索起來。這牆的塗料質量很差,白色的粉末全都粘在了我滿是汗水的手心上,黏糊糊的一片。
我細緻地摸索完了每一個角落後徹底絕望了。這牆嚴絲合縫,沒有一丁點縫隙。
我難道要被困死在這裏了嗎?
我不甘心,也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所謂的“鬼打牆”存在。我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我用隨身帶着的記號筆在牆上一個不起眼到角落裏做了一個記號。如果我等一會兒找到的另一面白牆上也有這個記號,那就說明這裏真的發生了鬼打牆。如果沒有,那也許我只是在這房子裏迷路了。
看到記號,我頓時安心了不少。
“同學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我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急忙回頭順着聲音找去。
一個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的年輕男人正站在不遠處,一身白衣,在昏暗的樓道內像是在發光一樣亮眼,有一種虛幻而不真實的感覺。
這人什麼時候在這裏的?我往後退了兩步。這裏這麼安靜,他走路的聲音我應該能聽到才對。
我用餘光悄悄去看那個人的腳下,可惜走廊里的燈光太暗,看不大清他有沒有影子。
聽說鬼都是沒有影子,也不用腳走路的。他難道是個鬼?不然怎麼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背後?
但很快我的恐懼就被打消了。這個年輕男人從夾在腋下的一疊東西里抽出了一個平板,手指飛快地划著,似乎正在翻閱什麼東西。
這是個人類。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也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裏。畢竟沒聽說過誰家鬼會用平板這種高科技的玩意的。
“哦哦,你就是齊琪。”只見年輕男人的視線在平板和我臉上來迴轉了幾圈。“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來的居然是個姑娘。”
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正想答應,就聽到了他的後半句,所有好話都被堵在了嗓子裏。
“是姑娘怎麼了?”我有點不服氣。
“沒怎麼,”,只見年輕男人笑着搖搖頭。“就是你之後的日子恐怕沒那麼好過了。”
我感覺我面部的肌肉僵住了。
看年齡這人應該是我的學長之類的,他這麼說的話,莫非我們的導師是個極品?還是歧視女生的那種?不會這麼倒霉吧?
但要是不極品,怎麼會沒人報他的研究生呢?
我的內心瞬間冰涼一片。別管哪位神仙,只要保佑我順利畢業,我一定做您的信女,保證我這一輩子都讓您香火不斷。我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別傻站着了,”年輕男人看了看我,“咱們得從外邊上去。”說著,就步伐輕快地往反方向走去。
“哦。”我連忙跟上。
跟在年輕男人的身後,我又看到了進來時的那扇鐵門。男人在門口處的一個配電箱上撥弄了幾下,給走廊里的燈斷了電。
奇怪,我轉了那麼久都沒有找到的鐵門,為什麼他一來就找到了?
鐵門的合頁應該鏽蝕得很嚴重了,年輕男人費了很大力氣才讓鐵門隨着“吱——”一聲關嚴。
他四下尋找着,在門邊的草叢裏扒拉了兩下,找出了一條老式鎖鏈。這鎖鏈也看着有些年頭了,到處都銹跡斑斑,只有一個地方有一個嶄新的斷口,應該是被鉗子之類的東西夾斷的。斷面折射着太陽光,刺得我眼睛想要流淚。
只見男人仔細端詳着,指腹反覆摩挲着斷口處,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他又檢查了掛鎖的門把,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什麼端倪。最後他將鎖鏈在門上纏了幾圈,帶着我直接離開了。
“這樣不會丟東西嗎?”我追上去問道。
“嘿,”男人滿不在意地笑起來。“該丟的東西已經丟了,剩下的都是不會丟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