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曹老闆

第十七章 曹老闆

禿頂男人馬上來和我握手,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但還是和他握了兩下。

握手其實是很能判斷一個人性格的方法,比如陳歌和人握手就很用力且粗暴,一握就知道這人是個不拘小節,並且長期和同樣不拘小節的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混在一起的人。和呂珊珊握手,她一直都是輕輕柔柔的,時間力道都恰到好處,握手時的每一個細節都像是練習過的,不會出格,一握就能覺出這是見過世面的女孩子。

而這個禿頂男人,雖然不如呂珊珊那麼輕柔,但是握手的方式可以說是相當商務,不會讓人感到不適,可見應該是個常年混跡於商場的老手了。

禿頂男人讓穿黑西裝的男人把我們東西拿到客房去,我這才知道原來那是他的保鏢,不是什麼開車的師傅。他則帶着我們去了他的茶室。

茶室位於這棟民宅的二層,雖然佈置簡陋,但是採光很好。初冬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配上新沏的茶,茶香在不大的房子裏逸散開,連方鶴都舒服地眯起了眼。

禿頂男人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茶,見我和方鶴都小抿了一口才開口。

就禿頂男人所說,他姓曹,這裏是他家老宅。早年間在澄平本地做包工頭,攢下些資本后,在新千年裏搭上了互聯網的順風車,事業一路上升,就把公司開到了D市,也就很少再回澄平了。這次回來,是這些年大家條件好了,他們曹姓家族想要恢復宗祠。雖然他並非長子長孫,但作為整個家族裏發展最好的一支,他被請了回來,說是給家裏做主,實際上就是讓他回來多掏點錢。

做生意的人多少都信些風水玄學,這位曹老闆也不例外。他也覺得自己這麼多年順風順水,多少還是有祖先保佑,自然也該出錢出力。於是也就回了老家,準備在老房子裏小住一段時間,等重建祠堂的事基本定下來了,再回公司。

只是這一住就住出問題了。

曹老闆先是總覺得屋裏有人,有些自己常用的物件會莫名其妙消失。他以為家裏太久不住來了賊,就把自己的保鏢調過來了好幾個,在家裏一通亂找也沒找到什麼。曹老闆只好當成這是錯覺。

但之後他夜裏開始常常做噩夢,驚醒的時候總能隱隱約約看到房裏站着個人影。

曹老闆這時候開始怕了,就讓保鏢在自己睡覺時守在他的床邊。這個做法聽起來很變態,但是曹老闆有自己的一套理論。

他說:“我招的保鏢都是童子之身,陽氣足。”

我聽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喝茶,聽到“童子之身”,我差點一口茶噴出來,瞬間覺得送我們來的那位保鏢小哥有幾分可憐了。

曹老闆不愧是大老闆,無視了我臉上急劇變化的怪異表情,繼續講他的故事。

他講,讓保鏢來守着他睡覺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的開始。

頭幾夜他睡得很好,沒有再受到奇怪事情的侵擾。但這僅僅持續了三天。

第三天,一直夜裏守着他的保鏢忽然急病,拉到醫院去搶救,但是天還沒亮,人就沒了。當時曹老闆覺得這是意外,就換了一個保鏢守着他睡覺。但第二個保鏢甚至沒有熬過三天,第二天晚上就開始上吐下瀉。至此,曹老闆還以為只是保鏢吃壞了肚子,讓他回家休息了。第三個保鏢來了后,不到一天工夫就莫名其妙的低血糖暈倒了。

這時,曹老闆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

曹老闆一臉疲憊地和方鶴訴苦:“我雖然是個資本家,但這些年我一直熱心慈善事業,還給澄平大學捐過教學樓。而且我一直都是很善待身邊人的,那些保鏢不少都跟了我很多年,我每年都給他們做全套體檢,休假也一天都不會少,絕對不存在壓榨員工這種事的!”

老闆的嘴,騙人的鬼。我就當聽一樂。

但是如果真如曹老闆所說,那這次事情想必相當棘手。怨念深重的逝者的魂魄不但出現在現世,還造成了活人的死亡,這不是小事。而且我也多少有些理解為什麼這位曹老闆要用這種方式偷偷摸摸接觸方鶴了。畢竟這種事傳出去,不可能不被傳閑話,這應該是曹老闆很不想看到的吧。

我看了眼方鶴,方鶴不慌不忙地在他的平板上記着筆記。現在我倆的狀態,反倒是他像我的助手了。

我不禁有些慚愧,開始考慮下次再出來,是不是應該帶上我的平板,我來記筆記。想到我的平板,我更慚愧了。我的平板在大學剛買時還用來學習過幾天,後來就像那句古話描述的一樣“買前生產力,買后pilipili”了。

曹老闆說,在第三個保鏢也病倒后,他就不敢再住在這棟房子裏了,一直在市裡住酒店。但是這裏畢竟是他家的老宅子,他發跡前一直生活在這裏,也很有些感情。就通過關係打聽到方鶴在這方面能力很強,順着找來了。

還說那天他親自去了方鶴的研究室,結果正好趕上方鶴不在,只好留了封信就回去了。曹老闆還很痛心疾首地說方鶴的研究室條件太差了,等方鶴幫他把這事解決了,一定給澄平大學再捐兩棟教學樓,讓方鶴搬進新樓去。

方鶴哈哈一笑,對曹老闆美言了幾句,大約是誇他關心祖國的教育事業等等。

大人的相互恭維很快就過去了,方鶴話鋒一轉,回到了正題上。和當時方鶴讓呂珊珊問趙月荷的問題類似,方鶴也問了曹老闆的家庭情況。

曹老闆一聽這個問題就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一聽,就知道肯定有故事,八卦之心大起,耳朵都跟着豎了起來。

“我家啊......唉......”曹老闆一提到家庭,先前的那股精神頭就沒有了,只有濃厚的疲憊感從他的毛孔中往外蔓延。

“您可以慢慢說。”說著,方鶴很狗腿地給曹老闆把茶水滿上了。

曹老闆喝了兩口茶水,心情看着多少平復了些。“我家其實總共也沒幾個人。”曹老闆端着杯子,摩挲着上邊的花紋,像是陷入了一段回憶。

“我家以前條件差,”他說,“我父母都有病,沒錢治,早早就沒了。那時候窮,我能活到成年全靠村裡這些親戚接濟。所以我有錢后,一直也想幫幫村裡。你看,這村裏有一個基金,凡是考上高中的孩子獎勵五萬,考上大學的孩子獎勵十萬,學費我全包。如果考到國外的大學,每人除了十萬,我再提供出國第一年的全部學費和生活費。你看見我們村口的告示牌沒?一水兒的名校生。哦哦,還有村裡那個公園,也是我出資建的。沒別的,就是希望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

“那您有孩子嗎?”方鶴把曹老闆的話題從天邊拉了回來。

“啊,有!”曹老闆一拍大腿,似乎才發現自己話題跑偏了。“我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是和前妻生的,今年剛從國外回來給我幫忙。二兒子和閨女都是和現在的愛人生的,兒子還在讀大學,閨女今年才中考。”

“兒女雙全啊。”方鶴讚歎了一句,“雖然也許有些不合時宜,但我能問一下您前妻的事嗎?”

一聽這話,曹老闆剛才談起自己孩子時的興奮瞬間消失殆盡,換上了一副愁容。

“我前妻......我前妻......”他組織了半天語言,“我前妻她......她去世了。”

還沒等我和方鶴反應過來說一聲“節哀”,他馬上便“呸”了一聲。“我說什麼呢。”隨後正色對我和方鶴說:“我前妻情況有些特殊......她是法律意義上的死亡。”

方鶴有些困惑地一愣,但我已經明白過來了,這畢竟是我曾經的專業。

我趴在方鶴耳邊小聲和他解釋:“就是人失蹤、下落不明滿一定時間了,就可以在法律層面上宣告死亡。”

曹老闆聽力顯然很好,聽到了我和方鶴說的話。“對,我前妻就是這種情況。”

只見方鶴眉梢一挑。“可以具體說說嗎?”

“唉,”曹老闆已經是開始這個話題后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了。“我前妻是縣裏一個工廠廠長的獨女,我在廠子裏做工的時候,我們談了朋友。她人漂亮,家庭條件又好,還讀過高中。方教授您年輕可能不知道,我們那個時候能讀完高中就屬於知識分子了,您看我,初中肄業。”

曹老闆一邊說,一邊拿着手機劃了半天,點開一張照片放在我和方鶴面前。照片上是一個高挑的年輕男人,長得很清秀,尤其是一雙眉眼衝著鏡頭微微彎起,很是漂亮。“您看,這是我大兒子。以前他讀高中的時候,校草,情書天天收。腦子也好使,學什麼都很快就能上手。這都是遺傳了他媽媽。要是遺傳我可就壞了。”

我瞧了眼曹老闆大腹便便的樣子,給他的說法點了個贊。

“當時她和我談朋友,她家就不同意,但她說非我不嫁,嘿嘿。”大約是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時代,曹老闆一笑。“後來她就真的嫁給我了,按當時說法啊,她這是鮮花插在了我這坨牛糞上。我們結婚第二年,她就懷上我大兒子了。”

“那真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幾年,”曹老闆談起來時,臉上一直帶着笑容,大概真的很愛他的前妻了。“我當時攢了些錢,給鎮裏做工程,她在鎮裏銀行上班,我兒子上幼兒園。每天我騎着車去接她下班,她坐後座,我兒子坐車筐里。”

實在是很溫馨的一副景象了。我在大腦里想像着。

“那些年到處都是工地,我狠狠賺了一筆,修了這棟房子,並開始把事業往其他城鎮拓展。”說到這裏,曹老闆喝了口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但就因為我拓展事業,那段時間忙,沒時間去接她下班,她自己走路回家。結果路上就被人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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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教授的詭異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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