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陳大郎的歹毒和惡行
這些話題是如何來的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哪怕我儘可能的少出門,周圍人的眼光也在變得越發莫測且帶着抗拒。
我便隱約有種預感——是時候該離開了。
只是爹娘和爺爺都安葬在這裏,我也在這裏長大,當真是捨不得。
這天深夜,我思考着離開的事情,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不安,以至於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而就在這時,房間裏陡然涼了下來。
這熟悉的感覺……
我猛然坐起,點起燭火,便見牆角處,穿着血紅色嫁衣的新娘正站在那裏,目光幽幽的看着我。
我先是一驚,隨後又一喜:「你來了?」
這些時日,只有我孤零零一人,如今瞧着這嫁衣姑娘,也格外親切了。
但我轉念又想到村中傳的轟轟烈烈的,關於鬼怪屠村的那消息——
「你……報了仇了嗎?」
殺了這麼多人,便徹徹底底成了厲鬼,嫁衣姑娘以後要怎麼辦呢?
這話出口,那嫁衣姑娘身軀一顫,身上血紅的嫁衣此刻竟越發顏色幽深起來。
如今在昏黃的燭火映照下,竟彷彿是黑中帶紅。
而她原本青白色的臉上,兩道鮮紅的血淚再一次從黑黝黝的眼瞳中流淌。可唇角卻是翹起的,神情中帶着安寧與歡欣。
「多謝恩人,我,已經報了仇了!」
可怕的血淚順着僵硬的臉頰滑落,她緩緩向我走近,身上繚繞着濃郁的黑色霧氣,是我前所未見的濃厚。
彷彿將她整個身軀都困在了一團濃稠的墨汁當中。
嫁衣姑娘又哭又笑:「我去了那村子,去找了第一家買了我的那家,他們倒是罵罵咧咧怨我不經揍,還沒典賣幾次,就叫他們平白損失了買人的錢。」
「但是,我去的那晚,他們又買了鄰居家典賣的媳婦兒……」
「恩人。」嫁衣姑娘的聲音顫巍巍的:「這個世道,我們女子莫非死了也白死?」
「我偏不叫他們好活!」
「如今我殺了人,已成了厲鬼,那些許陽火灼痛我,並不能叫我殞命,我便挨家挨戶的找過去,死死的折磨他們!」
「就像他們折磨其他姑娘一樣……」
她一邊說著,顏色也越發癲狂,燭火映照着她的身子,那黑色霧氣翻卷着,帶着猙獰的惡意,房間裏驟然結出了層層冷霜!
我長這麼大,從來接受的理念都是「與人為善」,倘若前些時日聽聞,我恐怕還要被嚇到了。
可如今……
我緩緩伸出手去,拉住了嫁衣姑娘尖利烏黑的手掌——冰冰涼,凍得我渾身打了個哆嗦。
但我仍是攥緊了她。
「你別怕,不是你的錯。」
我想起了春燕:「有時候,人比鬼怪可怕多了。」
嫁衣姑娘痴痴看着我,突然笑了起來,紅色的淚珠一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如同一顆顆冰珠,卻又在裏頭蘊藏着熱燙的火焰,叫我的心都融化了。
只恨不得將她摟進懷中,告訴她:做的好!
嫁衣姑娘看着她流下的顆顆血珠,神色慢慢平靜下來:
「恩人,你知道嗎?折磨那些男人的時候,聲音傳不到屋外頭去,可屋子裏是能聽見的。」
「他們家中女子都是醒着的。」
「我聽到好些急促的呼吸聲。」
「但不管我怎麼折磨這些男人,都沒有一個女子出聲……我知道,她們不是怕——沒有什麼比這群畜生更可怕!」
「她們是在歡喜,是在慶幸。」
「整個村子,沒有一個女子發出聲音。」
嫁衣姑娘的神色鬆緩着,彷彿青白色都退去了,此刻昏黃的燭火映照,竟隱約有了些許溫柔的色彩。
她喃喃道:
「恩人,我犯下如此罪孽,殺了這許多人,從此成為厲鬼,絕無投胎轉生的可能……可我不後悔。」
她嫣然一笑,身周蕩漾起一層看不見的波光,叫這寒冷的屋子瞬間回溫,層層白霜化水,沁入了黃土當中。
空氣中一片濕濕涼涼,雖說仍是帶着冷意,可在這夏日,反而再舒服不過了。
我僵冷的身子也在緩緩回溫,但看着她,又覺得這些許冷意不值一提,只是有些擔憂——
「那你還回來做什麼?」
「我聽說外頭有修行的人都會驅除厲鬼,你既然報了仇,就趕緊躲得遠遠的去吧!」
「不要叫那些人找到啊!」
嫁衣姑娘看着我,目光里有着溫軟的、過往我只在娘的眼中看到過的柔光:
「恩人,我報了仇,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你不是需要功德嗎?」
「來,」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掌,慢慢的向她的心臟處挪動:「你應該能看到我的弱點吧!就是這裏。」
「殺了我,為民除害,就有功德了。」
我渾身一顫,瞬間收回手:「你瘋了!」
而後拚命向後退去:「我不要!我不要功德!」
「恩人!」嫁衣姑娘攔住我。
「我殺了這許多人,已經不想再留在這個世上了……殺了我吧!」
「恩人你是女子,又是逢魔命格,所有妖鬼都視你為大補,你日後要遇到的危險會很多!」
「你不是說,玉佩中的夫君需要功德才能護住你嗎?」
「功德不是那麼容易就有的。」
「所以,恩人……殺了我吧!」
「我這樣手上數十條人命的厲鬼,功德很多的。」
「我不要!」我搖頭,看着她急切的神色,不知為何淚意層層上涌,鼻腔都發出酸澀來:
「我不要這樣的功德!」
「明明你吃了那麼多苦,連命都丟了,那群作惡的人卻還能繼續作惡,害更多的人……」
「殺掉他們,分明才是功德!」
「憑什麼要殺你!」
「我不!我不要這樣的功德!」
「恩人!」嫁衣姑娘急切起來:「我這樣的厲鬼,人人得而誅之……你不殺,遲早我也會被別的大師所殺!」
我終於哭出來,熱燙的淚珠顆顆落下,燙得她渾身一顫,迅速縮回手去。
「那人人都要死的,你不殺,改日他自己老死,不也一樣是死嗎?」
「又為何因此讓你罪孽深重?」
我看着愣住的嫁衣姑娘,此刻堅定的搖頭:「無論如何,我不要這樣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