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血雨榛子嶺（二）

實際上，自從多鐸進關之後，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那就是想要真正打開突破口，絕非只是攻下一兩座城池所能實現，而且攻城也不是八旗軍最擅長的東西，唯有真正拿捏住明廷目前的要害，才能達成目的。

要害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大明的皇帝，說白了也就是攻下京城。而另一個則是在外率兵的明太子林敬，這一個很明顯更容易實現。

因此，在圍攻盧龍的時候，多鐸就始終抱着一個想法，那就是利用圍點打援的新式，來擊敗試圖前來救援的明軍，倘若能夠消滅明軍主力抗虜軍，殺死明太子林敬，那麼之後他就可以徹底放心的南下掃蕩京畿。

因此，為了為了營造更大的壓力，多鐸還專門派人去召集了喀喇沁蒙古諸部，讓他們從桃林進駐，形成對盧龍更大的壓力，從而也將林敬的援軍給真正吸引了過來。

只是在原本的計劃當中，多鐸是要第一時間對明軍發起進攻，可是沒想到一場大雨使得他的圖謀落空，只能等到天亮的時候才發起進攻，無形之中給了明軍更多的時間。

當然，在進攻榛子嶺之前，多鐸還派了漢軍鑲白旗將領金奉全前去勸降。

“大明太子殿下，我家豫親王殿下向您致敬！”

“今日，你們已經被我大軍徹底團團圍住，若是選擇負隅頑抗，則我軍勢必將你們全部消滅，若是選擇投降，我家豫親王殿下可以保證大明太子殿下的安危，將來兩國修好，便將你等放歸明國。”

金奉全騎着馬衝到榛子嶺下，他勒住了馬頭，高聲呼喊道。

然而，等到他剛剛說完這番話后，只聽見嶺上發出一聲轟鳴，很快一顆彈丸被發射到嶺下，距離金奉全僅僅只有幾十步之遙，將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

金奉全頓時被嚇了一大跳，他連忙撥馬離開，就在他倉皇逃竄的時候，從嶺上也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殿下說了，當初只抓了一個阿巴泰，可惜是個貝勒。若是豫親王還要繼續打下去，殿下也不妨再抓一個親王，放馬來吧！”

建虜中軍中，多鐸眉頭微微一皺，他冷哼道：“既然他們不知死活，那麼本王也沒必要再客氣，令全軍速速做好準備，半個時辰后，本王要看到咱們的勇士攻上榛子嶺！”

轟隆隆的鼓聲響起，建虜大軍當中也開始紛紛活動起來，其中金奉全縮水林的漢軍鑲白旗也成為了攻榛子嶺的前鋒，而在他的身後則是尼堪率領的一千鑲白旗步卒，他們將會作為生力軍展開支援。

至於其餘的滿蒙騎兵們，在這種環境下實在難以得到發揮，因此並不參與到進攻當中。只見嶺下建虜大軍的調動過程讓人幾乎看花了眼，各種樣式的旗號也被紛紛打了出來，如同漫卷的雲彩一般。

“準備——號

榛子嶺上的抗虜軍的炮兵陣地此時同樣一片繁忙，每個營的營屬火炮都被單獨構築成一個個炮兵陣地，他們在炮術參謀的指揮下，正在調整射角。而各連的小型支援火炮則分別構築在各連的陣地上，炮口正斜斜朝着天空。

“殺啊！”

嶺下的清軍終於展開了進攻，由於榛子嶺地勢陡峭的緣故，大部分的兵丁們除了拿長矛和盾牌以外，便再無其他的裝備一

畢竟盾車根本運不上來，而在他們的身後，則跟着數百名弓箭手，他們需要往上面仰射，因此需要拉近距離，反而清軍第一波進攻佈置的鳥銃手則寥寥無幾。

嶺上的一面旗幟很快升起，這是代表清軍進入了一定的範圍內，炮術參謀們在看到旗幟升起后，也很快就下達了命令。

“急速三連射！”

“準備，發射！”

一門門新式火炮在命令下發出怒吼聲，它們的威力在這一刻展示得淋漓盡致，只見數十顆開花彈被直接發射出去，很快就落在了進攻的清軍人群當中，劇烈的爆炸聲隨之響起，將無數殘肢斷臂炸飛到了空中，幾乎就連地面都在發出搖晃。

明軍炮兵無暇去顧忌到那些發出慘烈哀嚎的清軍兵丁，他們嚴格按照炮兵操作制度上的方式，迅速將炮膛清理乾淨，並填充好開花彈，為下一次發射做好準備。

等到所有的火炮再一次就位以後，炮術參謀們繼續發出口令。

“準備，發射！”

一面面旗幟揮了下去，隨之而來的便是整齊而清脆的炮聲轟鳴，越發猛烈的炮火將清軍砸得東倒西歪，暈頭轉向，他們不住發出慘叫聲和驚呼聲，這連續兩次的炮擊幾乎將他們的信心都給打掉了。

“啊——我的腿！”

一名漢軍八旗兵倒在了地上，他的一條腿已經不翼而飛，噴涌的鮮血幾乎無法止住，他的臉色也開始變得逐漸蒼白起來。

“哥......我救不了你......哥，你撐住......”

另外一個穿着簡陋軍衣的漢軍八旗兵跪在一旁，他用力抱着兄長的大腿，可是卻發現，這血怎麼也止不住，直到對方在他的懷抱里逐漸咽氣.......

像這樣慘烈的一幕幕幾乎迅速展現在所有人面前，漢軍八旗兵們由於沖在了最前面，因此所承受的傷亡也幾乎是最大的，而身後驅趕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停下，那些滿洲八旗兵們之所以在最後上，何嘗不是為了防止漢軍八旗兵們逃跑呢？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漢軍八旗兵們的處境，並不比在嶺下的百姓們好到哪裏去。

多鐸望着嶺上轟隆不絕的炮聲，他的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

這是怎麼回事？明軍的火槍越發犀利也就算了，可是連火炮似乎也變得強大了許多，這才短短兩年的時間，與松錦之戰時期幾乎形成了天壤之別。

不對，在遇到抗虜軍之前，多鐸所遇到的明軍跟過去一般無二，唯獨這一支抗虜軍，從上到下都透着邪門。

“他們的炮.......為何這麼強？”

說這句話的時候，多鐸望向了身旁站着的一名中年漢人，此人身材高大，其貌不揚，看上去頗為憨厚的模樣。

然而，此人可絕不是什麼老實人，他正是被清廷封為恭順王的孔有德。

孔有德此人經歷頗為傳奇，他出生於萬曆三十年，直到今年已經有四十一歲，而此人原本是鐵嶺的一名礦工，身材強壯，但是從小沒有讀書，不識字。

天啟元年，后金攻佔遼瀋后，孔有德跟隨兄長孔有性投奔明將毛文龍，跟隨毛文龍參加了鎮江大捷，後來轉進到皮島，成為了毛文龍手下的一名悍將，而孔有德驍勇善斗，每戰臨陣先登，為諸將冠，因此也受到了毛文龍的喜愛，甚至收他為養孫，賜名永詩。

按照正常的邏輯發展，孔有德應該會繼續跟着毛文龍一起打建虜，為大明效力。

然而，等到崇禎元年，袁崇煥督師遼東，藉機處死毛文龍，而孔有德認為自己的干爺爺毛文龍無罪橫受屠酷，對大明朝感覺十分寒心，於是便投奔了登萊巡撫孫元化，算是在大明朝內部跳了個槽。

但是，孔有德心中對毛文龍的死一直耿耿於懷，他始終都在積蓄力量，給與這個讓他痛恨不已的大明朝重重一擊的機會一

而就等到崇禎四年時，機會也終於來了。

崇禎四年八月，大凌河之戰爆發，皇太極率領重兵將祖大壽牢牢困在城中，而孫元化便派遣孔有德率軍支援大凌河，他自己則率領八百騎兵趕赴前線增援。

然而，當時的登州遼東兵作為客軍，跟山東人一直都十分不合，雙方常常爆發矛盾，因此在孔有德支援的路途中，沿途的商家都選擇閉門，不賣物資給登州遼軍，使得將士們苦不堪言，怨氣極深。

等到大軍抵達吳橋的時候，終於發生了禍事。由於當時已經到了深冬季節，大軍突遭遇大雨風雪，部隊給養不足，又沒人給登州遼軍提供伙食，因此便有許多士卒們便紛紛進城偷盜搶劫，其中就有一個士卒就去偷了當地大戶王象春的雞，結果被王家的僕人發現，家僕便闖入大營將此事狀告給孔有德。

這個王象春正是前文中所說的山東王家子弟，是王象晉的弟弟，因此惹到了這位的頭上后，孔有德也不敢得罪山東王家，便下令將該士卒用弓箭穿耳朵遊行。

結果這個士卒受辱后感覺羞憤不已，就偷偷又潛入王家殺死家僕，將這件事又給鬧大了，這一回王家的人就不幹了，堅決要求嚴懲兇手，於是孔有德無奈之下就將士卒正法。

可是殺了這一個人不要緊，卻讓全軍將士感覺悲憤異常，他們原本就是遠道而來的客軍，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反而還因為偷了一隻雞被折辱，而這個時候正好恰逢原東江大將李九成買馬不順利，沒有賣到孫元化規定數量的馬匹，他頗為擔憂會被軍法處置，於是就暗中串通孔有德，煽動三軍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