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你是我,我不是你10
陳文回到了小時候,確切的說,應該是回到了他6歲那年,兜帽陳文和他共享一個視角。
他正在透過6歲時候的自己看着外面的景象,只是他並沒有辦法指揮自己的身體,感覺更像是帶着VR頭盔的沉浸式電影。
這應該是他兒時一段已經遺忘的記憶。
6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想不起來,只能像看過客一樣跟著兒時的自己。
小時候的陳文家裏很窮,他和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就住在這隻有兩間、約莫80平左右的老屋子裏。
地面沒有水泥,是正兒八經的石灰泥土地,最怕下雨天。家裏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電視機。
老宅有一間客廳,一個廚房,還有兩個房間,在他和爸媽住在朝南的房間,不過在房間角落裏還有個老鼠洞,晚上睡到一半起來偶爾還能看到老鼠。
好在陳文經常聽奶奶和他講老鼠嫁女的故事,這讓他對這個老鼠洞的恐懼感減少了很多,甚至有時候睡覺的時候還會想像一下在自家房子的牆壁裏面,是不是真的像奶奶講的那樣存在着一個老鼠王國。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如果能變得像老鼠那麼大也想鑽進去看一看。
陳文從小就比村裡很多小朋友更加敏感,他可以隱約感覺到身邊很動物們還有一些大樹的情緒,它們大部分時候是平淡冷漠的,偶爾也會有高興或者恐懼。
這讓他在村裏的孩子們中間顯得格格不入,釣龍蝦的時候他會悄悄把別人抓來的龍蝦倒掉,抓青蛙的時候他看到別人用針筒往青蛙肚子裏注射水也會覺得很難過。
他更喜歡和動物而不是別的小朋友一起玩。
所有的小動物裏面,陳文最喜歡的是狗,在六歲的陳文感知里,狗的情緒比其他動物更複雜,卻更純粹。
但是很奇怪,在中華田園犬不要錢、多到泛濫的鄉下,陳文家裏居然一條狗都沒有,只有他奶奶養了一隻從來不讓碰也不讓摸的狸花貓。
除了小動物能讓陳文乏味的童年有一些樂趣之外,最讓他高興的就是每次去外婆家,外婆家在離家40多公裡外城郊的一個小漁村,他有一個舅舅,兩個阿姨,其中最讓他有動力去外婆家的是大姨,大姨家開了家小超市。
舅舅和阿姨們知道陳文家條件比較艱苦,估計也不會有錢買零食吃,所以每一次陳文去完外婆家回來的時候,大姨都會給打包滿滿一大袋的零食給他帶回來。
大姨家還養了一隻大狼狗,叫黑虎,陳文喜歡黑虎,每次去大姨家幾乎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陪黑虎玩。
他也是除了大姨一家人之外唯一可以和黑虎玩成一片的人,即使是大姨家隔壁天天來店裏玩的小孩,黑虎也絲毫不給面子。
直到有一天,大姨把黑虎送給了陳文家。
你可以想像到,帶着黑虎和一大包零食回家的陳文,感覺到自己已經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小孩了。
看到這裏,陳文的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淌出來了,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也知道為什麼這段記憶會被他選擇性的遺忘了。
黑虎是一隻大型犬,應該是類似德國黑背這樣的狼狗和體型相當的狗雜交的品種。
黑虎渾身黑灰色的皮毛,尾巴下垂,四隻粗壯的腿,有三隻爪子是黑的,但右前爪卻是雪白的。兩隻耳朵威風凜凜地豎著,充滿靈氣的棕色眼睛帶給陳文的是無法言喻的親切和安全感。
陳文6歲那年已經上學了,九幾年鄉下的幼兒園還沒有什麼科學的學前教育,也沒有系統的教學技巧,有的只是幼兒園老師利用自己的威嚴管住一群調皮的小屁孩開始學習數字和字母。
所以幼兒園的時間並不是充滿歡樂的,陳文最期待的事情是放學後用最快的速度走回家(大概2公里左右路程,小朋友步行估計要15-20分鐘左右)然後坐在黑虎邊上玩,玩什麼不重要,他最有價值的玩具也不過是一片形狀比較好看的蚌殼。
黑虎一般就靜靜的坐在陳文邊上,時不時地舔一下陳文的手,或者用腦袋拱一拱他地胳膊。
這段時光,本已經被陳文塵封在記憶最深處,他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讓自己去遺忘,事實上他成功了。
直到現在,他看着靜靜地趴在腳邊黑虎,眼淚開始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往下掉。
陳文的父親是個農民,母親也是農民,爺爺是農民,奶奶勉強算家庭主婦,因為奶奶身體一直不好。
爺爺的爸爸,陳文應該喊太祖父,據說是個富農,然後在曾經的歷史洪流中被抨擊,被關牛棚,被遊街。到他爺爺的這一輩就開始過得很是艱難了,傳到他父親輩的時候田地已經不多。再加上陳文的父親和爺爺又不善經營,很多時候過於老實,玩不過隔壁村長一家,導致手裏的田地越來越少,日子也越來越窘迫。
直到有一天,陳文在睡夢中模模糊糊聽到父母在討論什麼,只是零星聽到刳狗,多少錢之類的話,他實在太困,沒有意識到父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第二天放學后,陳文和往常一樣快速的往家走,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感覺身邊的一些老樹帶給他的感覺和平時不一樣,有種令人難過的感覺,走了一路都是。
走到家,應該遠遠地就能看到黑虎在朝他搖尾巴,可是走到門口了,沒有看到黑虎。
陳文那時候雖然只有六歲,但是他的靈覺遠超常人,這也是為什麼他可以感覺到很多生靈的情緒。
他突然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悲傷在心裏炸裂開來,頓時瀰漫了整個世界。
黑虎!昨天父母在他睡的時候討論的是黑虎,他們把黑虎刳了!
陳文的爺爺陳明岳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他死死按住在他懷裏掙扎的陳文,彷彿按住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頭瀕死掙扎爆發著的野獸。
陳文拚命地哭着,喊着,掙扎到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時候,陳明岳也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和陳文一起癱坐在地上。
半個小時之後,陳文的父親陳東回來了,手裏拿着一沓錢進了房間。
剛才的哭喊已經讓陳文還沒發育好嗓子吼到嘶啞了
他一邊哭,一邊問道:“黑虎呢?黑虎呢?我的黑虎呢?”
陳文的父親沒有說話,避開陳文地眼睛,朝後門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陳文掙紮起身,一步一步往後門走去。陳明岳已經沒有力氣了,也不想攔他了,小孩子記憶短,傷心一段時間估計也就好了。
陳文看到的是已經被木棍砸死的黑虎,它被套在麻袋裏,硬生生被一棍子一棍子地砸死了。
那一雙眼睛沾着血,裏面已經看不到一點靈氣;
它渾身的皮毛也都染着血,耳朵已經慫拉下來,沒有一點生氣。
邊上站着買狗的刳狗佬,他掏出剝皮刀,準備開始剝皮,收狗花了不少錢,但是看這隻狗肉多結實,拿到城裏飯店轉手起碼能翻一倍。。
陳文就坐在地上看着收狗人在那裏剝皮,剝完皮把四隻爪子剁下,那隻雪白的爪子,浸透了鮮血。
收狗人裝好剝完皮的黑虎走後,陳文還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