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扼頸
“大概是正常的自然行為吧,”齊翌不確定的說:“指頭斷面參差不齊,從組織形態看符合被鳥喙啄斷的特徵。烏鴉是雜食性動物,其中不少喜食腐肉,我們山江市多山林,有猴子死了被烏鴉吃掉很正常。”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操作台邊,順手做好斷指的組織切片,放在顯微鏡下觀察起來,很快得出結論:“斷面沒有生活反應,死後很多天才啄斷吞下肚子的,符合烏鴉習性。”
老池展開瞎猜:“所以這些烏鴉居然是野生的?我還以為有人特地飼養來搞鬼呢。”
“不好說。”齊翌搖頭:“我還是比較傾向於人工飼養並長期接受某種訓練,只不過飼養環境可能比較惡劣,否則很難解釋今晚發生的這些怪事。”
“也對。”老池點頭贊同,並想當然的補充:“至於猴子,可以是人為打死後丟進鳥圈裏投喂。”
齊翌鄙視的斜了老池一眼:“不存在的,所有猴子都是保護動物,最低也是二級,殺猴喂鴉風險太高,喂烏鴉有很多更穩妥且廉價方便的選擇,沒理由用猴子。”
老池日常被懟,但這次他有些不服,梗着脖子說:“那萬一是這隻猴子得罪人被打死了,乾脆用來喂烏鴉呢?”
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部分猴群確實特別招人厭惡,於是齊翌點頭認可。
老池舒心了,還蹭鼻子上臉:“所以啊老齊,你真得多聽聽我……”
然而齊翌根本不理他,低頭繼續解剖,老池叨叨兩句就如往常一樣覺得沒意思了,在邊上默默的看着齊翌解剖,看的昏昏欲睡。
就這樣熬了十來分鐘,他實在熬不動了,說:“算了,不打擾你,我回去再看兩遍監控,看看能不能查出敲門聲是怎麼來的。”
“等一下。”齊翌喊住他,遞過去兩支試管:“烏鴉血和砂囊內容物,你順路幫我把它送實驗室。”
老池哦一聲,接過試管,想了想又問:“你確定你真的聽到了敲門聲?”
齊翌其實也不確定,他熬太久了,身體和精神都嚴重透支,出現敲門敲窗之類的幻聽都很正常。
看到他的反應,老池心中有數,點頭轉身:“我會再查幾遍,有結果了告訴你,你趕緊休息吧。”
“嗯。”齊翌悶聲回應,繼續埋頭解剖,對鳥屍做了詳細的病理學檢查,結果依然毫無收穫。
因此,他猜測這隻烏鴉可能死於中毒,這得等毒理學檢查結果出來才能明確,於是他草草縫起鳥屍,放在死者肚皮上,搖起手推車平台把屍體推上去,送隔壁冷藏室的屍櫃裏冷凍保存。
做完這些,他才終於準備休息。現在不到兩點,不出意外他還能睡六個小時,勉強能恢復點元氣。
法醫有自己的值班休息室,就在地下一層。
齊翌走在狹長的走廊上。廊頂掛的照明燈質量不太給力,亮度不高,屏閃嚴重,晃的他眼睛漲疼,頭腦發昏。
踏踏踏……
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前走,齊翌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他走路向來很輕,腳步聲怎麼這麼響?
回頭看去,他眼前彷彿蒙了層薄霧,空空洞洞的走廊看着有點朦朧,他用力眨眨眼,眼前才重歸清晰。
再低頭看看自己的鞋,齊翌搖頭,只覺自己因疲倦變得太敏感了,便埋着頭踩着腳步聲繼續朝前走。
推開休息室門,淡淡的霉潮味撲面而來。這也沒法,山江市本身就潮濕,地下室通風條件又很差,霉潮味難以根除。
下意識的揮揮手,齊翌走進休息室,順手關好門,草草洗漱過後脫去上衣就鑽進被窩裏。
臨睡前,他想起老池說他電話打不通的事,翻出手機看一眼,結果發現手機居然真沒電了。
他沒多想,摸索着找到充電器插好,手機甩在一旁,終於閉上眼,在陣陣天旋地轉中沉沉睡去。
他彷彿再一次看到了高會城。和傍晚在車上做的夢如出一轍,高會城這老賴像個巨大的人形玩偶,飄在空中臉色複雜的看着齊翌,越飄越遠。
但夢總是光怪陸離的,那老賴飄着飄着居然又盪回來了,渾身衣服消失無蹤,光潔溜溜的落到齊翌面前,臉色烏青,五官猙獰,軀幹上密密麻麻的爬滿蜈蚣一樣的縫合線。
就跟他屍體一模一樣。
他直勾勾的盯着齊翌,齊翌也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就像兩個神經病對視。
盯了不知多久,齊翌的職業病忽然發作,不知從哪摸出把解剖刀,揮手割開高會城的胸腹,這下彷彿徹底激怒了他,他抬手死死掐住齊翌的脖子。
齊翌居然真有了窒息感,臉憋的漲紅,立馬從夢裏驚醒,上身一挺,直端端的坐起來,並順手抹向自己脖子,拉住衣領往下用力扯兩把。
“嘁,迷迷糊糊的居然把秋衣穿反了。”齊翌對自己感到無語。
下一瞬間,他忽然起了滿身雞皮疙瘩,一股涼氣從腳底冒出沿着脊椎往上涌,逼出滿背細細密密的白毛汗,冷到頭皮發麻。
他睡前脫了上衣,掛在衣帽架上。
一寸寸的扭過頭看向衣帽架,脫下來的那間黑T恤還在那好好的掛着。
……
監控室,老池不斷揉眼睛,哈欠連天。
他昨晚熬到四點才睡,只眯了三小時出頭就被齊翌拉起來了,咖啡都壓不住他的困意。
又看了兩遍視頻,老池忍不住說:“我說老齊,你怕是睡太死夢遊了吧?明明什麼都沒有啊,沒人進過你休息室。”
齊翌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暗自納悶。
確實,監控畫面一切正常,什麼都沒有,根本沒人進他休息室。難道真夢遊了?
總不能是撞鬼吧?家裏哪位祖先怕他着涼,特地過來給他穿衣服?
齊翌正納悶着,監控室門忽然被人推開,走進來個中年男人。他完全無視老池,目光粘在齊翌身上:“喲,小齊你果然在這,聽說你出事了?還好吧?怎麼這麼粗心,屍體都能搞丟。”
看着他,齊翌原本那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又更強烈了幾分。
老池則立刻站起身,笑呵呵的打招呼:“石主任你怎麼來了?真早呀。”
“過來看看小齊。”石懷仁笑呵呵的說:“聽說我們法醫室出了事,弄丟了具屍體,這麼大的紕漏總得過來看看。”
他兩眼始終不離齊翌,又問:“小齊,到底怎麼回事?你好好說說。”